连续几日天气不冷不热,小七总是一早欢欢喜喜出去,中午满身脏污回来,说是堆泥巴,摸石头,捉知了,掏鸟蛋……总之是忙得很,人也晒黑了不少。
苏见微有心管管,陆绍宁却说她是侯府的小姐,以后多的是时间读书识字做女红,这样玩的机会太少了,就让她玩一会儿。
苏见微也就作罢。
下午,大夫再来给陆绍宁换药。
这次却带了个小姑娘,说是大夫家女儿,平时无事,一直在身边帮忙。
那姑娘不过十五六岁,一张瓜子脸,生得颇有几分姿色,低着头跟在大夫后面,并不言语,待她爹让她帮忙给陆绍宁换药,她便红透了脸。
换药的手法倒确实不如她爹熟练,但胜在细致,陆绍宁最重的伤在脑后,有头发,并不好敷药,她能一根一根将他头发理出来,再将药敷上去,十根手指白皙纤细,如翻花一样的好看。
待敷完了后脑,大夫便指导女儿:“老爷肩上的伤是暗器伤,虽看着不大,却颇深,最怕破伤风。”
大夫替陆绍宁解了衣带,让女儿去清理他伤口,陆绍宁觉得对方是个年轻姑娘,又不是自家丫鬟,帮自己这般宽衣解带并不好,便想让妻子过来,没想到此时柳语进门来,说是管家在家中找到一本旧书,问苏见微要不要,苏见微便与柳语一同出去了,去看看那书。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陆绍宁再看一眼帮自己上药粉的姑娘,不看还好,这一眼过去,被姑娘察觉,紧张得手一抖,将药粉全洒在了他胸膛,脸顿时红得如桃瓣,连忙道:“对不起老爷……我,我这就给您擦干净。”
说着匆匆找帕子,然后拿去打湿,大夫在一旁提醒道:“做事别慌张张的。”
一边说着,一边向陆绍宁笑着赔礼道:“这丫头平常还是伶俐的,大约是没见过老爷这样贵气的人,这才失了神。还是小了些,等明年找了婆家,大约就沉稳了。”
陆绍宁突然明白了这大夫的意图。
他是有意带女儿来的,想要给他过眼,想将女儿送到他身边来。
他也突然明白为什么妻子走了,她作为妻子,自当更加敏锐,兴许在这父女一进门就看出点什么来,所以一直远远站在一边,到后来,直接找机会离开了。
为什么呢?
她为什么离开?是觉得他会看上这小姑娘,还是她希望他看上小姑娘?
他突然觉得也许事情和自己想象的不同,六年过去,他与她并非他以为的那么恩爱。
于是一切他隐隐觉得奇怪的地方都有了理由,他总觉得她对他过分客气疏离,很少笑,他所有的亲昵言语,她也并不回应,她确实对自己体贴细致,可那细致里,少了亲近。
小姑娘再进门时,便觉得这位陆老爷的脸色阴沉了许多,正要拿帕子去帮他擦拭胸前的药粉,只听他喊道:“珍珠,珊瑚,进来!”
很快两个丫鬟急匆匆从外面进来,陆绍宁带着微怒道:“替我擦了这药粉。”
丫鬟连忙过去,她们侍候惯了的,做事十分麻利,小姑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将头垂得更低,退到一旁。
大夫失落地瞪了她一眼。
苏见微回房时,陆绍宁的药已经换好了,她给大夫赏钱,送大夫父女离开,随后问陆绍宁:“大夫怎么说?要去窗边坐一会儿吗?”
“还不是那样,不要坐,我去睡一会儿。”他说话语气冷冷的。
苏见微便不再说话,扶了他去床上躺下。
这一日后,两人的话明显少了,陆绍宁带着闷气,并不理她,苏见微本就习惯两人互不理睬,也没主动说话,只是共处一室,总看见,有些尴尬。
她很想找个机会搬去小七房中。
翌日一早,太阳尤其毒辣,如之前那样炎热的天又回来了,中午用完早饭,苏见微劝小七留在房中,小七却不干,说是和小石头约好了去看神龟,苏见微不明白是什么神龟,多问几句,她还不愿说,说是秘密。
苏见微无奈,只得要求她早点回来。
奶娘带小七出去,没一会儿,奶娘却自个儿往这院里来。
苏见微正磨墨准备抄书,抬眼看见了,问她:“怎么了春娘,不是带小七出去了吗?”
奶娘在窗边回道:“今日是小红带她出去了,有个事我琢磨了好几天,想和夫人与大人说。”
苏见微忙道:“春娘有事进来说。”
奶娘便进房来,陆绍宁正坐在床边看书,此时也放下书看向她。
春娘到苏见微面前,看看陆绍宁,又看看苏见微,面带担忧道:“夫人,我总觉得小七和那小石头是不是走得太近了?”
苏见微停了磨墨,正色道:“怎么这样说?他们那些小孩不是都在一起玩么?”
奶娘道:“确实大部分时间是在一起,但最多的还是和小石头,两人经常说悄悄话,还一起跑去别处玩,那小石头野,一会儿带姑娘爬树掏鸟蛋,一会儿带姑娘下水摸鱼,还去摘什么花,看什么神龟变的石头,姑娘也是最喜欢他……”
苏见微点头道:“是的,她也常和我说起小石头,大概是小石头胆大,爬树快,钓青蛙厉害,又心细对她也照顾,她没有玩得这么好的哥哥,这才格外喜欢。”
“是啊,我就觉得……这小石头毕竟是庄子里的野小子,先不说把咱们姑娘都带坏了,就说这乡下的孩子,姑娘倒是心思纯净,却不知别人存的什么心呢?
“这庄子虽是陆家的,可大人与夫人这么多年也就来这么一回,万一有人暗暗想着攀高枝儿,故意往跟前凑呢?”
苏见微明白过来,奶娘是怕小石头已经懂事,暗自揣着心思,想勾搭小七。
就算他不懂,也许他家里人教。
若是那样,倒确实要多一份心。
而且……昨日才发生那大夫的事。
苏见微转头去看陆绍宁,正好对上他投来的目光。
从彼此目光的交汇中,俩人都看出对方同时想起了昨日的事。
苏见微转向奶娘道:“我知道了,劳春娘费心,心思细,将小七看得贵重,这事我与夫君好好商议看看,看要怎么做,春娘先回房休息。”
“诶,好。”奶娘便下去了,苏见微看看面前的墨,转过头来又看向陆绍宁。
“夫君觉得……春娘说的有道理吗?”她问。
陆绍宁随手翻了一页书,靠在床头道:“只看你在不在意,若是不在意,让他们一处玩就是了。”
苏见微道:“当然也不能大意,那小石头比小七大几岁,说不定什么都懂,若存心接近,让小七受了迷惑,也不好。”
“是吗?我以为你觉得无所谓呢。”陆绍宁语气中有些阴阳怪气。
她听出来他这说的是昨天的事。
她沉默下来,站了好久,说道:“我不想干涉你的事,你愿意与否,都在你。”
“是吗?那我看上昨天那姑娘了,你去找她爹娘,将她接进门来吧。”陆绍宁道。
说完却是纳闷一声:“奇怪,夫人这么通情达礼,我身边该有十房八房通房姨娘才是,怎么我一个都没看到?”
苏见微只是沉默,好久没想到怎么回应。
就在屋中弥漫着微妙氛围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于是两人都没再说话,她低下头来继续磨墨,假装两人只是寻常待在房里。
进来的是莺歌,和二人道:“夫人,大人,二爷到庄上来了。”
二爷也就是陆绍宁异母弟弟陆绍羽,陆绍宁从文,他从武,今年二十三岁,一直在军中,尚未成亲。没想到前几日提起他,今日他就过来了。
他来了,不可能不见,苏见微转向陆绍宁:“让小叔进来?”
“嗯。”陆绍宁应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
苏见微见了,猜测他大概不想在这个弟弟面前太狼狈,便过去道:“我扶你起来坐着吧。”
陆绍宁道:“你稍稍牵着就行,我能起身。”
于是她扶着他从床上起来,坐在了桌边椅子上,苏见微替他将头发理好,身上衣服打理整齐,看了看,又拿来自己的面脂,替他抹上一点。
他抬眼看着她,两人目光短暂交汇,她又马上避开。
待一切准备好,陆绍宁神采奕奕坐在桌边,陆绍羽就过来了。
到房中,他倒是客气,将京城点心放到桌上,和二人道:“大哥,嫂嫂。”
苏见微温声道:“庄子这么远,劳烦你还大老远过来。”
说着让他在桌边坐下,又道:“之前你大哥受伤,知道你忙,也就没去打扰你。”
她去一旁倒茶,陆绍羽与陆绍宁相对而坐,一脸关心道:“休养这几日,大哥的伤好一些没?我休假回来才知大哥竟受了伤,听说是伤到了头,很多事不记得了,可是真的?”
陆绍宁回道:“是的,只是重要的事不会忘。”
陆绍羽道:“不是说前面六年的事都忘了么?我还替大哥捏一把汗,若是那样该怎么是好。”
“那就不劳腾霄挂心了,不是什么大事。”
“大哥如此笃定就好。”陆绍羽似笑非笑,随即道:“我去打听一番,只知朝中还在查大哥受伤的事,却也没什么眉目,大哥平日是否得罪了什么人,是否与人结仇,这些都不记得了么?”
陆绍宁叹息一声:“身在我这个位置,又如何能不结仇?多的是人狼子野心,并不安分守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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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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