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生产完时,白芳茗魂体过于虚弱,她无法直接杀掉那个婴儿。
虽然对杀掉一个婴孩内心有几分惶恐,白芳茗也不会忘记,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除了自己的生命。
为了自保,人可以做出一切违背人性之事。
从她醒来到现在,小院里听不到一丝婴儿的声响。
妇人甩开白芳茗的手,没好气地说:“又生了个赔钱货,还能去哪?”
白芳茗皱眉:“在哪?”
妇人阴恻恻地笑起来:“你说还能在哪?当然是在河里喽。又是你那个小妮子扔过去的,小孩子记得害她的人的味道,以后就能报复那个小妮子,叫她夫家断子绝孙,呵呵呵呵……”
她的口中飘出一股臭气,白芳茗打了个冷颤。
无脸的小女孩躲藏在树后,怯怯地不敢探出头来看她。
妇人只得地笑,觉得自己做得很英明。
她枯瘦的手拉住白芳茗的胳膊,亲热地说:“大娘,你生了四个女娃了,也就我们家不计较,搁别人家早把你打死了。你好好干活,明年一定要给我们生个孙子啊。”
难怪这妇人没有自己的面孔,只有一张不和谐的,与她的丈夫,与男人相同的五官。
她的思想、行为,一切都被男人同化了。
她女人的一面,偶有流露,也会被男人迅速用**,不敢做出反抗。
“对我好?你们不过是找不到下一个奴隶罢了。”
白芳茗的目光落在桌上。
那一盆“饭”,腐肉脱骨,白蛆层叠。
他们大快朵颐,如痴如醉又心安理得。
原来是以女人的血肉为食。
她扬起锄头,一把砸烂这些“饭”。
男人们被砸了饭碗,如被激怒的野猪,挥舞着拳头朝白芳茗扑过来。
用来做活儿的武器,恰好成了反抗的利器。
这界中的“人”,只是令人恶心,实力却没多少。
几个锄头挥下去,全变成了一滩臭水。
锄头上的泥染了臭水,化成稀稀拉拉浆水,拖拉了一地。
白芳茗拽着锄头,踏上门前那条唯一的小路。
重复的树木,重复的菜田,每隔十几米,就会有一个破败的小院。
小院中挤着一家人,年轻的年老的女人重复着相同的命运。
小路仿佛没有尽头。
只有越来越近的潺潺流水声。
白芳茗继续向前走。
白色的雾气遮挡住前路,水流声就藏在后面。
一片纯白遮掩住真实的世界,谁也不知道,浓雾里面有什么。
颈上的珠子滚热,白芳茗把它握在手中。
“如果被永远困在这里,现实世界的我会死吗?”
皓月的虚影立在她身边。
“可能吧,到时候可能我也会真的消失。”
白芳茗唇角微扬,说:“不会的,我也答应过你的,帮你找到尸身,享受供奉,早日投胎。”
“我可不想早点儿投胎。”
皓月说罢,魂体归入珠中。
木珠闪烁起幽微的光,微微炙烧着白芳茗的手掌。
白芳茗被笼罩在这层光晕之中,整个灵魂都被紧紧裹住。
她内心平静又安全,毅然迈入浓雾之中。
这些白雾难穿过这层光圈,腥腐的臭气却侵蚀着白芳茗的大脑。
无数婴儿开始啼哭,这一瞬间,她又回到了那个小院。
脊背上毛茸茸的一团在拱她,腿上还趴着一个软软热热的东西。
她们在甜甜的笑着喊“妈妈”。
她坐在一个烧热的大炕上,窗明几净,暖暖的日光浅撒在桌上。
门帘子被挑起来,一个老妇人端来一碗汤,轻轻地放到小桌上。
笑意盈盈地说:“大娘,我特意给你熬了一碗鸡汤,你补补身子。”
说着,她脱了鞋上炕,盘腿坐在白芳茗身边,和颜悦色地捞过白芳茗背上的娃,抱在怀里逗弄。
孩子时不时地被逗出咯咯笑声,咿咿呀呀地要说话。
鸡汤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耳畔尽是欢声笑语,俨然一个幸福的家庭。
门帘又被掀开,是一个穿着干净的花裙子的小女孩,她蹦蹦跳跳地跑到床边,摸上白芳茗的肚子。
“妈妈,你肚子里,还会是小妹妹吧。”
小女孩纯真可爱,扑朔着一双大眼,嘴角笑出两颗梨涡。
白芳茗胸口一烫,她摸到了那颗发热的木珠。
她瞬间清醒。
一把推开这个可爱的小女孩。
“我不是你妈妈。”
小女孩一怔,眼眶中立刻积蕴出大片泪水,啪嗒啪嗒流出来。
“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我不是你妈妈。”
白芳茗笑。
“为什么?你会保护我,我想让你做我妈妈,我可以让你很幸福很幸福,每天都有吃不完的猪肉,不用干活,你能不能做我的妈妈?”
白芳茗摇头:“不行,我不是你的妈妈,妈妈是谁也取代不了的。”
小女孩委屈巴巴,小嘴一瘪,又要流泪。
“是你不喜欢这里吗?住大房子,顿顿都有肉吃,还有婆婆照顾,你还需要什么?”
白芳茗仍然拒绝。
“哇哇……哇……”耳边裂开婴儿的啼哭声。
这间窗明几净的大屋子遭了水灾,洪水从顶泄下,墙壁瞬间被泡透坍塌。
妇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四周的孩子也消失。
只有那个小女孩站着。
她轻抬手指,屋内的水流滞在半空。
“真可惜,要是我妈妈是你就好了。”
白芳茗依然平静,她没有察觉到小女孩的杀意。
“不要可惜,你的妈妈,也只是身不由己,她甚至连她自己都保护不了,才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小女孩擦掉眼泪,露出一道狡黠的笑。
“没关系,既然妹妹喜欢你,那我就不让你做我的妈妈了,我可是姐姐,要让着妹妹。”
她手指下点,巨浪泼过房屋,幻境消失。
激流涌过,白芳茗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再度睁眼,浓密的白雾全然消散,一张娇丽又有些幼态的面孔映入眼中。
她贴得极近,弯长的睫毛几欲触碰到白芳茗的面颊。
见她醒来,少女极为高兴,挽住白芳茗的胳膊,兴致勃勃地介绍自己。
“我是小沅,你叫我阿沅、沅沅,或者只叫一个单字都行。”
说着时,她害羞地眨眨眼:“你们人类,不都会叫伴侣名字里的一个字吗?”
饶是白芳茗再冷静,也有些混乱了。
她想推开少女,可少女的手如河中水,怎样也挣不脱,灵力如泥牛入河,撼动不了她半分。
眼前的房间犹如公主城堡,处处堆叠着粉嫩的装饰。
少女浑身冰冷,玲珑的身躯上裹着一件华美的婚纱。
察觉到白芳茗的目光,少女主动松开了手,提着裙摆,掂着脚转了一圈。
“美不美?人类结婚都要穿婚纱,我也要穿着婚纱和你结婚。”
“?可我并没有答应要和你结婚啊。”
阿沅笑嘻嘻地说:“你拒绝了姐姐当她的妈妈,不就是答应了当我的伴侣吗?”
白芳茗皱眉,少女的身躯冰冷,很显然她是一只鬼。
而刚刚的小女孩,是她的姐姐,小女孩还是幼时形态,而阿沅却是少女。
如果界中的一家,是她们生前的家人,那家人必不会将女儿养这么大的。
这个阿沅,比小女孩要诡异多倍。
白芳茗问她:“那些新娘,都是你抓来的?”
“是啊。”阿沅脆生生地点头。
“你可不要吃醋啊,我和姐姐只是把她们抓过来考察,姐姐想要妈妈,我想要爱人。新娘不就是要成为新的娘吗?”
她咯咯一笑,继续说:“虽然你不会煮饭、不会做家务,不会干农活,也不会照顾孩子,但是你打了我最讨厌的男人,所以我还是要选你。”
阿沅继续挽住白芳茗的胳膊,拉着她坐到床上,少女遮掩不住自己的分享欲,倒豆子似的不要人回复地自言自语起来。
“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阿爹殴打阿娘,阿爷欺负阿娘,也欺负阿奶,他们还因为要阿娘生男孩而丢掉我们,男人都是一脉相承的坏。我想找人来陪我,姐姐说男女相配,阴阳调和,我最讨厌男人了,等了这么多年,没人给我献祭新娘,我就只能自己找喽。”
莫大的荒谬之感包裹住白芳茗,她几乎气笑:“所以你把她们都丢进界中了?”
普通人面对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怀疑世界,如何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当然,我可没有厚此薄彼哦。”
她还未脱孩子习气,每说一句话,都要扑闪着眼睛,欲求鼓励嘉奖。
白芳茗冷冷地凝着她可爱的面孔:“你自言你是河神,所做之事却与一众妖邪别无二致。”
阿沅听不懂,疑惑地歪了歪头:“怎么?河神不能这样做吗?我只是想要一个人来陪我啊。”
一扇水门凭空而开,瘦小的女孩从门后走来,正是界中那个无脸女。
与界中的瑟缩不同,眼前的女孩虽然娇小清瘦,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强大又柔和的能量。
少女阿沅见到她,瞬间松开白芳茗,高高兴兴地跑到女孩身边,亲热地叫起“姐姐,姐姐”。
女孩幼小,却更成熟。
而阿沅,虽然一副将长成的少女模样,行事言语却处处如孩提一般。
真是一对诡异的姐妹。
女孩拉住阿沅的手,叫她放心,缓缓地走到白芳茗面前。
她细声说:“留在这里,陪伴我的妹妹,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满足,包括长生不老。”
她们姐妹都曾贴近过白芳茗,她们通体冰凉,毫无气息,分明就是两只早死的鬼。
“你们是鬼,让我长生不老的办法,不过是把我也变成鬼。”
少女阿沅憋不住,大声道:“做鬼有什么不好的?”
女孩也笑了:“是啊,做鬼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姐妹生为人的时候,任人欺凌,反而是做了鬼,才知道原来不是一切都是苦的。”
她把阿沅推到白芳茗身边,仔细打量了一番,认可地点点头:
“是不错,看起来很般配。”
她指着阿沅说:“你再变大一点儿吧。”
阿沅手指结印,白芳茗这才看清,她手腕上圈着的浅蓝色手镯,原来是一个剔透的水环。
几股水流从水环中漂流而出,绕着阿沅转上一圈,她的五官褪去了少女的稚嫩,皮肤长出褶皱,连乌黑的发,都成了灰色。
水流散去,阿沅变换出一张水镜,发现自己变得不好,气得跺脚。
“到底要变成什么样才算大一点儿,没有参照怎么变得好嘛。”
她施法时周身灵炁四溢,毫无厉鬼的怨戾之气。
一般人死后魂魄脱离□□,□□是什么样子,人魂基本不会改变,而阿沅,她竟然可以直接改变自己的魂魄,用得还不是简单易破的障眼法。
而她的姐姐却不会这样“成长”自己的魂魄。
女孩宠溺地摸摸阿沅的头顶,说:“算了,没事,变回你最喜欢的样子吧,你们就是最般配的。”
阿沅又高兴了,问白芳茗:“你觉得我哪样好看?”
白芳茗眉心一跳,反问她:“你原本是什么样子的?总不能要我和你结婚,连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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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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