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泥浆稀软,向婉玲的浅灰色的鞋上裹满了土黄的泥水。
她愤愤地踢了两脚泥,心上憎悔自己来了这个奇怪的地方,还要跟她们一起踏进这座山。
心中的怨气也影响了运势,向婉玲满腔不平,一不留神,脚下一滑,半个身子失去了平衡,顺着小斜坡往下摔去。
泥土的腥味儿与尖锐的疼痛袭来,向婉玲头晕眼花,连痛都呼不出来,下意识地攀抓地上的草蔓,直到身子撞到一棵粗壮的树上。
耳边似传来窸窸窣窣地人声。
向婉玲黑着眼求救,耳边的吵闹声愈发响亮,可自己的求救半天得不到回应。
她不禁流出了委屈又生气的眼泪,死死地揪住树干,撑起一口气,挣开眼向那边看去。
树后的人竟然是背对着她站着的何晓穗,还有她的男友陆岩。
向婉玲更气恼了,自己明明是为了何晓穗才来的这里,还为了出来找她受伤,可她只顾着和男友说话,连她的死活都不顾。
“学姐,学姐……”她喊了两声,何晓穗依旧是不理。
向婉玲瞬间大火,连疼痛都顾不上了,强忍着冲上前去。
“何晓穗你听见我叫你没……啊……”
向婉玲的脚下又是一滑,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她撞上面对她的陆岩,那人如同一片棉花,身子一晃,直直地滚下了山坡,片刻之后发出“咚”得一声巨响,林中又归于一片寂静。
一切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态势发生了,在向婉玲没有反应过来时。
何晓穗转过身来,冰冷的眼神如刺,牵出一抹令人胆颤的微笑,说:
“学妹,你杀人了啊。”
“我……我没有……”向婉玲下意识地反驳。
“你看——”
她顺着何晓穗的指尖看去。
陆岩的头磕在一颗尖锐的大石块上,鲜血如同喷泉般激涌而出,将他整个人染得通红。
他的眼睛似乎还来不及闭上,瞠眼望着向婉玲。
向婉玲浑身发软,连干呕的力气都散失了,陷在泥浆中动弹不得。
“嘶——”
一条墨绿色的大蛇吐着信子从林中爬出,蜿蜒着挪到陆岩的身旁。
闪烁着冷茫的蛇鳞不沾血水,长尾紧紧缠住“陆岩”的尸身,忽然张开了血盆大口——
向婉玲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大脑缺氧空白,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茂密的丛林中窸窣响动,空气愈发潮湿躁动,眨眼之间,就窜起了一层浓雾,将天地包裹地严严实实。
“是它来了吗?”
白芳茗攥紧匕首。
浓雾遮挡下,一切都模糊不可见,她索性闭上了双眼,用灵识去感知。
山中木灵丰富,腾涌着向她奔来。
“芳茗。”何晓穗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表情轻松地说:“我回来了。”
她看起来神采飞扬,咧着嘴道:“你都不知道,我刚才看到什么了。”
白芳茗还没开口,她又自顾自地说:“我看到山上的神庙了,咱们快过去。”
说着,她走上前来要拉白芳茗的胳膊,眉飞色舞地叙述着那座小庙有多精致古韵。
白芳茗微微后撤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何晓穗又攀上来,湿哒哒的手冰冷无温。
“何晓穗?”
“嗯?”何晓穗微微歪头。
“嗤——”冰凉的鲜血喷出,“何晓穗”还没做出震惊的表情,头颅已经落在地上。
“闭眼。”柔软的水灵覆在她的双眸之上,红绸缠上白芳茗颤抖的手指。
皓月仿佛贴在她的耳后,在耳边柔声道:“是幻觉,别怕,闭着眼睛,跟我走。”
白芳茗攥住手中的红绸,乱麻般的心脏被柔柔的水梳理着。
皓月牵引着她,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迈进。
走了几分钟,她凌乱的心脏才有所平静。
“我像是真的杀了何晓穗一样……”
皓月安慰道:“这树林里都是那种树,开花结果,最能迷惑人,你刚看到的都是幻象,不是真实存在的。”
顿了一下,她又道:“不要紧的,我在。”
白芳茗彻底宁静了下来,张开灵识去探路。
她闭着双眸,脚下的路却更坚定清晰。
丛林中隐匿着不少蛇,伺机而动。
白芳茗不去关注那些,专心寻找真正的何晓穗和向婉玲。
“这蛇是通过‘契约’来收割人命的,她没有直接害人收魂的能力,而是先创造幻境,让人深陷其中,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满足心愿,达成交易,再等待时机收走人的魂魄。”
“嘶——”
皓月正说着,一条大蛇吐着信子朝她们扑来。
白芳茗挥动匕首,毫不犹豫地砍向大蛇。
紧接着,不少小蛇摆动蛇尾,迅速地游来,咧开獠牙,试图拽下白芳茗的一口鲜肉。
几阵应对下来,蛇尸躺了一地,空气越发阴暗与沉闷,怒意隔空而现,仅剩的几条小蛇畏葸不前。
白芳茗踢开最后一条蛇,说:“何晓穗就在这附近,我感应到了。”
“我们先去找她,等把她们松下山,再过来。”
早晨何晓穗和向婉玲听了阿凤的话,执意上山,趁着这蛇妖还没收割她们的性命,赶紧带她们下山才是正事。
皓月的目光越过她,带着几分怅然地落在她的身后,闻言点头:“也好,这样也不用操心她们的安全,能够全身心地对付那条该死的蛇了。”
白芳茗往感应的西边走,何晓穗的仰头的身影进入她的视线。
“别紧张,这是真人。”皓月适时出现。
何晓穗也看到了白芳茗,兴奋地朝她挥手。
“真是倒霉,也没想到怎么就找个地方方便一下,就怎么也走不到小路上,找不到你们了。”
何晓穗终于松了口气,拎起背包,喝了口水,才意识到少了个人,问:“婉玲呢?”
“婉玲去找你了,你没看到吗?”
何晓穗惊讶地摇了摇头:“没有啊,她怎么去找我了啊,走了哪个方向啊,林子这么大,走丢了怎么办……”她四处张望,眉宇间也染上了焦急。
“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那声尖叫中充满了恐惧,却让人辨不清方向。
何晓穗茫然地摇头:“什么声音?”
白芳茗深深地看了一眼她,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她不解的目光中将血抹在她的手背上,说:“我们去找找婉玲。”
她不可能将何晓穗一人留在这里。
“哦……”何晓穗有几分懵圈地被白芳茗拉着走。
耳边的蛇啸声越发刺耳,而何晓穗却始终没有听到。
“你怎么走这么快……这个向婉玲也真是的,不熟悉路还要乱跑,她也不是山上长大的,怎么辨方向,走丢了出事了可怎么办……”她不由自主地也开始抱怨起来。
白芳茗愈发心烦意乱,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条蛇。
拽住何晓穗的手掐住她的力气骤然增大,何晓穗痛呼一声。
“静心凝神!”脑海中忽然蹦出皓月的声音,乱麻似的灵台被一阵柔软的水流洗过,瞬间抚平了她的燥郁之气。
白芳茗吐出一口浊气,松开了呼痛的何晓穗,再次环望周山,更为警惕。
她释放出灵流,借助周围的树木,再次感知向婉玲的位置。
“这个丫头究竟是跑到哪……”何晓穗嘟囔着,忽然看到了草丛中的一抹驼色,正是向婉玲冲锋衣的颜色。
“那边那边!”
向婉玲晕在一棵树下,一动不动,二人小跑两步,迅速上前查看她的状况。
白芳茗先去探她的鼻息,触到湿热,才舒了口气。
向婉玲的脚腕不正常地耷拉着,拉开裤脚,那里露出的骨节肿得老高。
“她应该是脚崴了,摔下来晕过去了。”
何晓穗掐住向婉玲的人中,轻轻晃动她的脸颊,几分钟后,身下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向婉玲缓缓睁开双眼,眼前的人令她瞳孔紧紧一缩,害怕地尖叫出声。
“怎么了婉玲?别怕别怕。”何晓穗细声慢语地哄着她。
向婉玲连连后缩,哭着紧抓住白芳茗的手,紧张得直咬舌头,说不出话。
白芳茗连忙扣住向婉玲的下巴一捏,她的喉管中溢出一丝呻吟,冷汗滚落泥土之中,有鲜红的血丝从她唇角冒出。
向婉玲扎进白芳茗的怀中,瑟瑟地抖着呜咽,有口难开。
“没事儿了,别怕。”白芳茗安抚地拍拍向婉玲的背。
树上忽然弹落一滴水珠,向婉玲惊得再次攥紧白芳茗。
白芳茗从包中抽了张干的手帕巾递给她,她呆愣愣地接过了,动作梗滞,心不在焉,俨然一幅受到大惊吓的模样。
“发生什么事儿了?”何晓穗同样担忧。
向婉玲一听她的声音,眼眶中立马溢满了泪水,埋下头不敢言语,手中的帕子被用力绞住,手指勒出了青白的印记。
白芳茗联想到她出来找“何晓穗”的前因,立刻想到了那条蛇指不定会用这种方法来折磨人。
她当机立断道:“婉玲受伤了,咱们立马下山。”
何晓穗愣了一下,问:“那察杉大哥?”
“那我们总不能拖着婉玲去找人,至少要先把她放在山下再说。”
一道道冰冷的目光直直地刺向她们,白芳茗甚至能听到这些蛇克制地吞口水声。
就算向婉玲没有受伤,山上也绝非她们两个能够待下去的了。
白芳茗用刀砍了一截树枝,三下五除二麻利地削平递给向婉玲。
“婉玲,你还能站起来吗?你拄着棍试试看。”
何晓穗伸出手欲扶,向婉玲急急避开,差些没抓稳树枝,又摔倒在地。
何晓穗尴尬地收回手,无措地抓了抓衣角。
三人一路沉默,好在天色明亮,那些蛇并没有捣乱,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们沿着小道下山。
*
村庄上笼罩着一层安静的薄雾,村子中人烟稀少,小路上的人步履匆匆,看到进村的三人,忽然停住了脚步,投来冰冷无神的目光。
何晓穗打了个寒颤。
向婉玲又想到“陆岩”掉下去时何晓穗那个表情。
白芳茗看到这些人的瞳子,像蛇一样冰冷无温。
三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子,向婉玲的嘴唇早已被咬破,猩红点点覆在苍白的唇上。
白芳茗推开小院的门,竹楼的门应声而响,“咯吱”一声,露出一道绰约的倩影。
“你们回来了啊。”
阿凤手一扶着腰,满脸笑意地朝她们招手。
“快来,我已经把饭做好了,先吃个蛇果解解渴吧。”
背后一阵湿潮又腥臭的寒风吹过,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如擂鼓地吞了口口水。
阿凤的脸上不见早晨的焦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慈祥与柔和。
最可怕的是,她腹大如鼓,宛如一个怀胎六月的孕妇。
白芳茗默不作声,扶着向婉玲进屋。
至少阿凤,现在看来还是人,而非鬼。
何晓穗紧随其后,跟着她们进了一间房,忙扣上门,拧上反锁。
向婉玲瘫倒在床上,再也忍不住泪水,呆呆愣愣地抽泣。
湿溻溻的衣服难受,白芳茗脱了冲锋衣,又给两人拿了毛巾,随意擦了两把去拿药品。
何晓穗将头发擦了个半干,才如梦初醒道:“她,是怀孕了吗?”
“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向婉玲蜷缩在被窝里,手里拿的棉签有一搭没一搭地清理着脚踝的伤。
她不敢看何晓穗,眼前的世界一片猩红,陆岩的血,将她的世界染成了这般诡异的模样。
向婉玲从小自诩自己的胆量非凡,才敢选这种专业,跟着导师学长学姐满国乱跑。
但有人死在她的面前……
“嘶——”脚踝传来刺骨的疼痛,向婉玲被痛觉扯住神经,再无暇多想。
白芳茗将某南白药喷在她的患处,用纱布紧紧缠裹住她肿胀的脚踝。
“铛铛铛——”竹门忽然被敲响。
何晓穗手上的动作一顿,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拿不稳毛巾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何姑娘?”熟悉地带着口音的声音穿过竹门。
三人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是察杉。
他回来了?
“察杉大哥吗?”白芳茗问。
门外的男人憨厚地笑了两声,说:“是啊,你们快把门开开。”
“什么事儿?”何晓穗忍住颤抖,问。
“出来吃饭了啊,别耽误了吃饭的时候啊。”
“嘶——”何晓穗面容扭曲了一下,咬到舌尖的疼痛瞬间爬满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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