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婴娘娘那只残缺的眼瞪如铜铃,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云衔所怀之野心深深震撼,那不仅仅是对全局的掌控、对胜利的渴望,更是一种近乎疯狂、不择手段的**。
忘川雪铃乃是玄青子的母亲耗尽精元所锻造的绝世灵器,铃身上刻满了以黄泉之力写就的咒文,力量之强大,连她自己也只能催动一次而已。
化血咒全名碎骨化血咒,是当之无愧玉石俱焚的禁术,顾名思义,中咒者会受到黄泉之力的压制,忘川雪铃先封五感,再夺六腑,从下至上,化血而亡。施咒者同样不得善终,需日日夜夜忍受刮髓之痛,百日之后,碎骨殒命。
此外,还有一点至关重要,那就是忘川雪铃的威力同施咒者的身体状态休戚相关,因调取黄泉之力有违天道,所以施咒者需以百日之期来偿还罪孽,若是自身状况难以坚持百日,那么忘川雪铃发挥出的力量也会随之衰减。
不过,云衔今日所施展的并非正统的忘川雪铃,当初玄青子同他提及雪铃之事,也仅仅翻看了几页残章,彼时云衔心中暗忖,此等秘法,终其一生也无可用之地,可谁知,世事难料,一切竟都是天意。
云衔缓缓喘了口气,掌心妖力汇聚,震碎了插在鹤也胸口上的那根手指,又从自己的身上扯下一截最干净的衣服缠在他的胸上。
“剩下的自己弄吧,我恐弄疼了你。”
“不……云衔……”鹤也一时没反应过来,连话也不会说了,“我不怕……你帮……帮我……”
“不是叫你别管我了吗?你还来这里添什么乱?”云衔背过身去,曾经那样宽厚的身板,如今却薄如蝉翼,仿佛能透过它看清他石化的心脏。
鹤也抚着胸口,淡淡一笑,声音如往常般温柔:“我不记得你说过这句话。云衔,跟我回去吧。”
“回不去的,鹤也,我累了。”云衔闭上眼睛,嘴里似含了口水。
鹤也的喉结酸涩地滚动了一下,他拼命抑制着眼里的泪水,第一次抬脚,甚至都抬不动,等转过身时,也忘记自己是如何动的。
“那我背你。”
沉默良久,背后出现一点轻轻的推力。
“鹤也,你还不明白吗?”云衔的声音淡如死魂,已不像是他的声音。
鹤也神情一滞,眉毛抖动间,颤颤巍巍地转过身,与之对视的,是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
云衔胸口处的妖石闪耀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半颗心脏裸露在外,随着妖气源源不断地吸入,渐渐生长得完整起来。他的头发眨眼间由白转黑,整双眼睛却变得惨白无比,好似才下葬的汉白玉俑,唯有那个笑容还认得他,像是要他放心。
“我已经……做不回人了。”
祸婴娘娘妖力被锁,困住碧海醉等人的黑雾牢笼不攻自破。
地面上,乔樾蠢蠢欲动,刚挪动一步就被隐龙按住,手里的缚龙诀闪着寒光,稳稳架在他的脖子上。
“隐龙?你做什么?!”乔樾怒道。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你想做什么?”隐龙眼睛微眯,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杀意。
“自然是做我该做的事,难不成你还敢拦我?”乔樾不屑地扬起了头。
“有何不敢?”隐龙冷冷反问。
“你不过是鹤也的一个手下,我可是乔宗主亲自指派的御灵使,你哪来的胆子敢杀我?”
隐龙的剑又逼近几分,目光冷厉道:“我此生只效忠于鹤大人一人,这便是我的胆量。”
“你……”乔樾紧咬着牙,不情愿地把刀放下,恨恨道,“我要杀的是云衔,又不是你家大人,至于这么死盯着我吗?”
“就结果而言,这对大人没什么分别,总之你别妄想搞什么小动作,不然,小心刀剑无眼。”
“你!”乔樾把刀一摔,指着天上道,“现在立刻把云衔杀了,再趁着祸婴娘娘妖力衰微之际将她一举击杀,这才是最轻松、最稳妥的法子!到底是牺牲一个人,还是拿所有人的命去赌,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想不明白吗?!”
“闭嘴,再敢多说一句话,我就拔了你的舌头。”隐龙手稍稍用力,鲜红的血流至剑脊,旋即横向蔓延。
“隐龙!你tm的……”乔樾嘴上怒骂,身体却是不敢动了,“和你们这帮疯子简直没话说……”
“聒噪。”
隐龙一掌将乔樾拍晕,又忧心忡忡地抬头望去,祸婴娘娘的身形已缩小到与他们没有分别,与此同时,云衔身上的妖气愈发浓重,肉眼可见的浑浊不堪,与其说是他在吸收妖气,不如说是他被妖气吞噬。
鹤也看着云衔,胸口憋着一口气,他本以为自己钳制住了祸婴娘娘,可实际上,还是要云衔牺牲自己。
“还看什么呢?鹤也,快走啊……”云衔冲鹤也摆了摆手,胸前的妖石妖艳夺目,连带着手都晃出光影,“别在这儿碍我的事了,我没空救你。”
“不,与其一个人……”
“够了鹤也!”云衔揪起鹤也的领子,又迅速将头转了过去,“别婆婆妈妈的了!你还有家人、朋友,还有百姓要去守护,哪有时间留你在这里犹豫不决?你是七洛的御灵使,太初最具天资的宗门之子,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你不觉得窝囊吗?!”
“窝囊吗?难道我想守护的那些人里,就不能有一个喜欢的人吗?”鹤也笑着哭了出来,泪水流在云衔手上,惊得他立马撒开了手。
云衔难以逃避鹤也的心意,可他的回应,终究唯有拒绝。
“鹤也,若是以前听到这种话,我一定高兴得三天都睡不着觉,但现在我不会了,放过我吧,鹤也,就当是我求你……”
鹤也眉心颤动:“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放手吗?”
云衔叹了一口气,不以为意地答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早就放手了。”
“好……好……”鹤也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撞在掌心上,染红了中指上那两枚依靠着的银戒。
血太多了,随着呼吸,呛入肺中,鹤也不住地咳嗽,咳出的都是血气、血水。
云衔看不见,也听不见,漫不经心地用獠牙磨着指甲。
祸婴娘娘的体型又缩小了一圈,皮肤松松垮垮搭在身上,蜕皮般恶心。
云衔虽没有遭受刮髓之痛,可他动用忘川雪铃的代价,是变为无愈之体,归元丹早就没有作用了,他身上的伤口将持续不断地恶化,直到他死——但这也是百年之后的事了,在此之前,他将无恶不作、无恶不为。
“鹤也,很多事情,你想明白就好了……”云衔突然捂住胸口,急剧颤抖,“我也不算是死了,只不过……就像……呵……像是那五年一样,我们都在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我依旧来找你……但这一次,恰巧擦肩而过,我们没有认出对方而已……所以……所以……”
云衔终究承受不住,重重跪在地上,身上妖力滔天翻滚,束缚祸婴娘娘的锁链条条崩断,铃铛声如催命的鬼语响个不停,狂风大作间,她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再次萦绕在苍月山头。
“云衔!”鹤也冲了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退数米。
“别过来!”云衔吼道,浑身青筋暴起,压迫感如巨浪滔天。
祸婴娘娘讥笑着冲破忘川雪铃的压制,于天地间恣意飞窜。
“桀桀桀!云衔,尔可真是厉害……真是厉害啊……居然能把吾的妖力吸收到这种程度,桀桀桀……尔比玄青子那个老东西还要聪明!聪明的令吾咬牙切齿!桀桀桀……这一次,吾就算是认输了,但是,吾也不会让尔好过!尔的体内流淌着吾的力量,这是馈赠,亦是枷锁……吾诅咒尔……诅咒尔自杀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至亲至爱之人杀死!桀桀桀!云衔!吾诅咒尔!!!诅咒尔……”
“砰”的一声,云衔眸色一沉,祸婴娘娘爆体而亡,飘散在空中的妖气,被他尽数吸入,妖力如万重小山,层层叠叠,将他压入万丈深渊。
“云衔……”鹤也不顾一切地扑到云衔身边,伸着手,柔声唤了一句。
“走……”
“不……”
“走!!!”
云衔猛一侧目,妖力爆泄,气浪如风筝线一扫而过,方圆千里,有生命的没生命的,凡是碍了他的眼的,通通化为齑粉。
“云衔哥哥……”桃今棠一步跪倒,泪水砸落。
“他果然还是走了这一步。”霍远脸色严峻。
“怎么办?要不要去帮忙?”蓝时音焦急地问道。
霍远摇了摇头,道出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凭我们现在这副残躯,万妖之首的力量翻手可灭,与其上去帮忙,还不如想想如何救下鹤也。”
“鹤大人他……”许樱目光复杂地看了二人一眼。
“云衔压制不了多久,很快便会失去心智,成为新一任妖王,若是不将鹤也劝回,迟早会被云衔杀死的。”霍远慢慢攥紧拳头。
“我去救大人!”隐龙提剑冲出,被叶朗一把拉住,前者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给我放手!”
“隐龙,冷静点!你一个人去了也是送死!”叶朗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计策,可他知道不能莽撞行事,“现在只要接近云衔就会被他当作敌人杀掉,你若真想救到鹤也,就别白白浪费这条命!”
“……”隐龙甩开叶朗的手,咬牙的声音清晰可闻,“只要能救下大人,我这条烂命随便你们算计。”
众人皆是沉默,事到如今,哪还有什么万全之策?
高空之上,两人仍在对峙,可局势瞬息万变,扑朔迷离,下一颗棋子究竟应该落在何处,又有谁能知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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