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一处乡镇。
刘氏刚刚从地主家里帮工回来,还打包了不少肉菜,面上是喜气洋洋的:“财主就是财主,小儿子周岁宴上全是大肉菜,还剩下了不少,全都让咱们下边做工的人捡了便宜,正好给大宝补补身子。诶,刘大,你这是要干嘛去?”
刘大扛着锄头,提着装水的瓦罐就往外边走:“听说咱们几家的黄牛生病了,春耕都可能要耽搁,我去帮兄弟看看。”
刘氏闻言点点头:“行,要是真病了那可就麻烦大了。你先去着,我给你也留点肉,回来热着吃。要不要给李家的也带点肉去?”
刘大回头,仿佛在看傻子:“李家媳妇没去地主那帮工,自己不会打包?”
刘氏这才不作声了。
他们家的儿子今年也不过两三岁,刚刚学会走路。镇里地主家孩子周岁都是白白胖胖的,刘大宝却黑瘦,两相对比,叫刘氏好一阵心疼:“哎哟心肝,娘给你带肉回来了,咱们也长个,长得和别人家的一样壮壮的啊……”
刘大宝摇摇晃晃走过来,听见肉眼睛也亮了,连忙嚷嚷起来:“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再说刘大那边,远远就看见李家的牛棚外围了一圈人,废了老大劲才扒拉进去。只见那头原本被喂养得膘肥体壮的老黄牛如今怏怏卧倒在地上,一脚踢开了盖在蹄子上的湿帕子,露出其下令人触目惊心的溃烂。
李二动作还算快,连忙躲开,抬头看见刘大,苦笑着打招呼:“你也来了。”
刘大问道:“这是怎么个事?”
李二说:“嘴里生疮,草也不吃,水也只肯喝一点点。蹄子都烂了,站也站不起来,今年恐怕……”
他话没说完,就化作长长一声叹息,围观的人却都懂未尽之言。要是不能治好,今年共用这头黄牛的几户人家春耕可就基本上停摆了。普通人家,往往也没有自己的耕牛,要么向地主家租借,要么几户共用一头。
刘大听完也急了,额头都冒了一层油亮的汗,团团转了两圈,一拍脑袋问道:“请过大夫了吗?”
李二愁眉苦脸地点点头。
刘大立即就懂了,凑到李二耳边,低语了几句:“实在不行,将蹄子裹了,就说是老死的,也能卖点价钱……”
南晟是不允宰杀耕牛的,但若是老死,经官府查验后也可售卖。李二是个老实人,但看着刘大诚恳的眼神,最终还是狠下心来点了头:“就按弟兄说的办!”
刘大咧嘴笑了:“劳烦兄弟替我给家里那婆娘传个信,就说这几天在你这边忙活,把餐食打包好给我,我就不回去了,先将这件事办妥!”
几日后,刘大吃得肚皮滚圆,终于归家,才远远看见房子就听见一阵童孩的啼哭声。他立即皱起眉头,那个婆娘怎么回事,在家里看个孩子都看不好?
他重重将门推开,却见昏暗屋内,刘氏正拿着勺子哄刘大宝喝粥,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独属于肉类的鲜香。
刘大宝坐在榻上,张着嘴,扭头避开刘氏的勺子,一味嚎啕大哭。
“怎么买肉了?”刘大胸腔怒火一下浇灭,好奇问道。
“大宝嘴里长疮,大夫说要给他补点有营养的,我买了点便宜的肉回来做肉粥。”刘氏答道。
“肉粥都不喝,就是被你惯得太娇气了。”刘大埋怨着,端起肉粥喝了大半碗,响亮咂吧嘴,回味着这难得的牛肉味。
刘大宝却不服气,原本都要哭完一场了,这下又抽抽噎噎起来:“我、我没有娇气……李家的哥哥也生病了,大家都嘴巴疼,嘴巴疼就不想吃东西!”、
刘大正要说什么,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刘兄弟,刘兄弟!”
正是李二。对方惊慌失措,头发都有些乱了,刘大连忙把人请进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城里的大官派人来说,地主贪便宜从草原人那里买了便宜的病肉,把咱们的牲畜和孩子都害病了!”李二脸色都吓得煞白,“还说要严查最近卖肉的,咱们……”
“兄弟办事你放心。”刘大想起接待自己那位贵人,表情又神气起来。
一边的刘氏却突然插嘴道:“先前话本里的顺阳公主殿下,不也是嫁给了草原人?”
刘大闻言立即狠狠瞪她一眼:“男人说话,你插什么嘴!我早就说过了,能在外面抛头露面让人传得沸沸扬扬吹捧上天的,能是什么好女人,草原妖女就是妖女!”
*
北货行最近肉制品生意受了些影响,卖病肉让牲畜染瘟疫的传言纷纷扬扬,一时从前都要排队的北货行竟然门可罗雀。
钱掌柜愁眉苦脸,只觉得自己愧对了顺阳殿下的栽培,却见一顶小轿偷偷停在街角,那沈家小姐匆忙跑过来,抓住她的袖子就道:“快、快,把店先关了,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她不解,见沈蛟这番笃定的模样,还是让人先将门板关上,和沈蛟一同上了二楼:“沈小姐这是何意?”
“我偷听我爹和人谈话,知州为了控制瘟疫,要将和草原人有干系的店铺全部查封,给店铺干活的人也要下狱审问!”沈蛟脸色越说越差,“那大狱可是吃人的地方,就没几个能站着走出来的……”
“这可如何是好……”钱掌柜也吓白了脸,“可是,好几家分店的掌柜不是京城来的小姐?知府连京官的小姐都敢抓?”
沈蛟缓缓摇头,一字一顿:“通敌是大罪,哪怕是太子也要杀头的。”
楼下传来咚咚用力拍打门板的动静,沈蛟连忙抓住钱掌柜的手:“走,从后门走!”
*
李衡青原本在再度确认给患儿的口服液盐与糖的配比,仔细叮嘱新式秤杆用法,任问柳却急匆匆来了:“殿下,云州城北货行总行的钱掌柜和沈小姐逃过来了,说民间现在都认定是北狄散播了瘟疫,要封停所有北货行,封锁边境,一切相干人等按通敌处置,连其他京城来的小姐也抓了!”
闻言,她将装满溶液的水囊递给亲卫:“送过去吧。先将两位请来。”
感染口蹄疫的人中儿童居多,死因多是发热惊厥,又不能进食,最终脱水而死,补充电解质溶液就显得尤为重要。
钱掌柜和沈蛟可谓是野人形状,李衡青听了情况,让人带她们去沐浴更衣休息,手里却掂起了沈蛟给她的玉佩:“沈都督如何反应?”
独女逃走,身为北疆经略使的沈都督怕是也难独善其身。然而他手握兵权,哪怕是恭王也不得不忌惮。
任问柳摇头:“没有消息。恭王陈兵边境严防死守,是随时要开战的架势。”
李衡青冷笑。若两国开战,寻常的和亲公主或质子恐怕早被撕票了,这个恭王嘴上冠冕堂皇,心里还真是一点也没顾念过手足之情。
若她猜得不错,此事应当还有北边沙狐部落的手笔。天降瘟疫,应当是不属于此世的外力所为。
根据白狐先前的口供,沙狐部落已经成为典型的、重工业和军工发达,而轻工业极度被轻视的文明。这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它是脆弱的、可以被瓦解的,并非不可战胜的强敌。
“可汗知道这件事了吗?”她问道。
李衡青与赫连骁秉烛商议至半夜,决定双面布防,一面防止恭王当真找到由头突然发难,一面防止沙狐突袭。
“沙狐用兵狡诈奇诡。”赫连骁指向地图上两点,“若我是他,就会从这两侧防守薄弱之处刺入,两面包抄,突破防线后向下直取银月谷,再以银月谷为基本,以战养战从长计议。”
“那便让他刺入。”李衡青俯身,“螳螂捕蝉,谁是黄雀还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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