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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没过几日,风言风语便如冬夜寒雾一般覆满整座皇城。

下至宫婢内监,无不听闻皇后有意谏言陛下,将梁国和亲公主赐婚给三皇子。他们议论纷纷,无非是猜测皇后此举何意,或是添油加醋夸赞梁国公主如何貌美、与三皇子是良配云云。

彼时明曾柔正在屋里忙碌,和侍女一同收拾明日要带入宫中的物件。

一早宫女便来传话,宫中内殿已收拾妥帖,明晨便有人来接明曾柔一行人入宫。

说来也怪,自那日明曾柔参加完皇后宴席,从宫中出来,那些原本对明曾柔冷淡恶劣的别院侍从们态度顿时转弯,不仅送来了棉被炭火,一个个都还赔着笑脸,小心万分。

“公主就要成三皇子妃了,他们能不小心伺候吗!”明曾柔身边的侍女格外高兴。

明曾柔有了依靠,她们在这异国他乡也就有了依靠,自然喜出望外。

明曾柔心里却没能轻松下来,毕竟那日宫中短暂一游不算太平。皇后城府极深,令人捉摸不透这是其一;其二嘛……她还得罪了一个不好惹的四公主,日后还不知道要给她使多少绊子呢。

看着欢呼雀跃的侍女们,她只能低声道:“什么三皇子妃啊,别瞎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她话还没说完,门外一阵喧嚣,有人进院里来,好像还搬了什么东西进来。明曾柔叫侍女去看,不一会儿侍女快步回屋里,语气难掩兴奋:“公主,是三皇子给您送了好些东西来!”

“他给我送东西?”明曾柔有些疑惑。就算皇后真有意让沈怀亭娶她,沈怀亭此时也该避嫌才是吧。

“三皇子说别院物件短缺,特地送了些用具首饰过来!要不我让人拿进来给公主看?”侍女兴致勃勃问。

明曾柔有些无奈,却也不好负了人家一片好意。她坐下,朝院内望了望,摆手道:“不必了。横竖我们就要进宫,怎么进来的,就怎么一同抬进宫吧。”

侍女应下,又说:“三皇子对公主真是好。这下啊,公主也算终身有依了。”

说不为所动也有些太装模作样。明曾柔表面平静,内心却荡漾起难以抑制的丝丝暖意。

傍晚时分,明曾柔登上接她入宫的马车。

皇后给她安排的住所是青梧阁,地处后宫偏东位置。她要在青梧阁居住到出嫁当天,等到正式成为皇子妃,才会搬进皇子府。

还没有明旨颁发,点明她究竟要嫁给哪个皇子。明曾柔在阁中坐定,决定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都要谨慎行事,同时也不能忘了完成自己的任务。

稍微歇了歇脚,明曾柔就带着两三个侍女往皇后所在的凤仪宫去。按规矩,她进宫是要向皇后请安的。

在行过后苑一片水榭旁的时候,狭窄小道上,明曾柔心不在焉,和一名男子差点儿撞上。

明曾柔抬头,见这男子仪表不凡,以为又是哪个皇子。她正想蹲身行礼,不料男子比她先一步拱手问安:“不知是宫内哪位贵人,无意冲撞,还请见谅。”

原来他不是皇子。明曾柔微微悬起的心又放下来,她轻轻一笑,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份。

男子恍然大悟:“原来是梁国公主,多有得罪。在下裴思之,今日进宫看望贵妃姑母,幸与公主相见。”

明曾柔莞尔。两人随意闲聊几句,明曾柔便欲离开。

“好你个狐狸精!都要做皇子妃了,还不知道避嫌!拉着裴哥哥说什么话!”明曾柔没走几步,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便闯过来,狠狠推了她一把!

明曾柔一个没站稳,差点朝脚下石子路摔去。好在裴思之反应神速,稳稳扶住了她。

裴思之微微皱眉,很是不悦:“四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明曾柔这才看清,推搡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满面怒火的四公主。四公主听到裴思之这样发问,先是微微一诧,随即红了眼圈:“裴哥哥,你怎么能为这个女人说话!我对你的心,你难道不明白吗?”

“……四公主请自重。”

四公主咬牙,欲言又止。她实在喜欢裴思之,不敢说什么讨他厌烦的话,于是怒气尽数转向明曾柔:

“你在这里干什么!没人告诉你宫里的规矩吗!皇宫森严,岂能容你四处鬼鬼祟祟走动!”

明曾柔简直无语。面对四公主的胡搅蛮缠,她忍气吞声,耐着性子道:“我今日搬进宫里,皇后娘娘召我前去,见到裴公子也是意料之外……”

她本意是想好好解释一番,可这番话落在四公主耳中又成了另一种挑衅,令她越发怒不可遏:“你还在这里装模作样!你给我滚!马上滚!”

明曾柔瞧得出来,四公主这是倾慕裴公子已久,见不得他和别的女人讲话碰面。这妒火一旦烧起来,实在可怕。也不知眼前清瘦的裴公子有福无福消受。

她在心中揶揄,也不想沾染是非,便寻了借口准备离去。

“慢着。”裴思之开口叫住她。

明曾柔回头,看见裴思之对着四公主严厉道:“公主,梁朝公主千里迢迢奔赴而来,不是为了受你欺辱的。今日公主这番言语若传出去,我盛朝必然有失颜面。还请公主给梁朝公主赔不是。”

明曾柔暗自咋舌,心道这裴思之胆子怎么这么大,敢逼着公主道歉。

四公主的反应更是出乎她意料,没有气恼、没有暴跳如雷,反而很是委屈。

四公主小心翼翼抓住裴思之的衣袖,语气带着哭腔:“……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难道你半分不知道我的心意吗?”

……

明曾柔实在没眼再看下去,她干笑两声:“无妨,无妨。四公主也是直言直语,没什么可赔不是的。……你们先聊,我走了。”

说完,她忙不迭逃之夭夭。

明曾柔一路疾行,直到遥遥从树冠上望见了凤仪宫檐角才放缓脚步。

进了凤仪宫,明曾柔恭恭敬敬地向皇后请了安,又将自己已经搬入青梧阁的事禀报了。皇后只是略略点头,随口勉励了她几句,诸如“安心住下”、“缺什么只管开口”之类的场面话,便挥手让她退下了。

从始至终,皇后的态度都称得上温和。可任谁都能看出,她待明曾柔并不算亲切。

好在,明曾柔也从未奢望过皇后的亲切。

回青梧阁的路上,晚风渐起,吹得人肌肤生寒,鸡皮疙瘩都起来。明曾柔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脑中转过许多事。

“万人迷”的任务……

陈文珠虽骄纵,但心思不坏,可以徐徐图之,化敌为友。三皇子陈怀亭,温润有礼,更是皇后属意的联姻对象,是攻略的重中之重。至于皇后,深不可测,只能谨小慎微,走一步看一步。

还有那个四公主……今日算是又结下一个梁子,日后恐怕她还要生出许多事端让自己应对。

明曾柔一边思索着,一边踏入青梧阁。阁内烛火通明,侍女们已将一切打点妥当。她疲惫地挥退众人,只觉得一阵寒意瑟瑟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草草用了些晚膳,她便觉得头重脚轻,眼皮发沉。

“公主,您脸色好差,是不是着了凉?”侍女担忧问,“奴婢去给您烧些热水来泡泡脚吧。”

明曾柔点了点头,由着侍女将她扶到床榻上。她裹紧了被子,可浑身寒气却愈演愈烈,牙关都开始阵阵打颤。

等侍女端着热水回来时,明曾柔的脸颊已经烧起两团不正常的酡红,额头更是烫得惊人。

“公主!”侍女大惊失色,伸手一探,“怎么发起高热了!奴婢……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侍女冲了出去,明曾柔的意识逐渐开始模糊。过了许久,昏沉之间,她似乎听到了侍女带着哭腔的脚步声跑了回来,接着是压抑的啜泣和绝望的低语。

“公主……公主您醒醒……”

明曾柔费力地睁开眼,视线里,侍女的脸庞模糊不清。

“太医呢?”她有气无力问道。

侍女的哭声更大了,“公主,太医院的人不肯来!他们说……他们说四公主下了令,谁也不许给您瞧病!还说……还说您是装病博取怜悯!”

不给太医医治,这是要活活要了她的命!

怒火涌上心头,可明曾柔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在这捧高踩低的皇宫里,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和亲公主,又能拿什么同一个得宠的公主斗?

完了。

难道她刚穿越过来没几天,就要因为一场高烧就这么窝囊地死去?那该死的系统任务,还没开始就要宣告失败了吗?

绝望涌上心尖,明曾柔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浓郁的苦涩药味在鼻腔萦绕,将明曾柔从黑暗中唤醒。

她缓缓睁开眼,视线慢慢变得清晰。天光已大亮了,她动了动手指,发现身上烧热已经退去不少,虽然依旧浑身酸软,但脑子却清明了许多。

“公主,您醒了!”

守在床边的侍女惊喜叫出声。她眼眶通红,像是刚哭过不久。见明曾柔醒来,她连忙端起床头小几上温着的一碗药,“太好了,太医说您喝了药就没事了。快,公主,趁热把药喝了。”

明曾柔被她扶着坐起身,靠在软枕上,哑声问:“太医……怎么肯来了?”

“……”

“是三皇子殿下!”侍女压低了声音,很是欣慰道:“奴婢求告无门,只得冒险去找殿下。殿下问明了缘由,二话不说,亲自带着人去了太医院,硬是把当值的太医给请了过来!”

陈怀亭?

明曾柔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顿。

侍女继续道:“奴婢听太监说,太医院的人本还怕四公主怪罪,拿话搪塞,结果三皇子殿下当场就冷了脸,说您是父皇与母后亲定的和亲公主,若是在宫里出了半点差池,他第一个上奏陛下,看到时候担责的是谁!那些人吓得腿都软了,张太医立刻就背着药箱跟来了!”

明曾柔沉默地听着。半晌,她端起碗,将药汁一饮而尽。

这份恩情,可比陈怀亭送来那些绫罗绸缎、金银首饰要贵重得多了。她原以为陈怀亭也并不会对她上心,可没想到……

“三皇子殿下……昨夜来过吗?”明曾柔将空碗递给侍女,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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