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内侍如约抬着轿子停在陆府门口,只是来的换了个人,这个人他见过,白日里就在贺兰彧身边贴身伺候着,居然被派来接他?
兴安瞧见陆瓒眼底遍闪过一抹惊艳,只见这小将军一身广袖白袍,银丝绣作繁重云纹,银冠束发,五官深邃,容貌端华,张扬而凌厉,京中传言果然不虚。
兴安笑眯眯地将陆瓒引进轿子里,随后轿子抬起往宫里方向去了。
“陆将军……”这兴安年岁不大,长着一张笑脸,嘴很碎,一路上和陆瓒谈天说地的,先是把陆瓒夸得天花乱坠,随后又打问边关趣事,一步步降低陆瓒戒心,最后话锋终于挪到了陆瓒身上。
“陆将军今年几何呀?”
“二十二。”
陆瓒想着这个兴安毕竟是贺兰彧的近身,他也该给几分薄面,该答的都答了一遍。
“听说将军还未婚配?”
兴安终于问道了点子上。
轿子内闭目小憩的陆瓒一下子睁开双目,撩起轿子旁的帘子,面色惊恐地朝兴安问道:“公公也想把女儿嫁给我?”
不能吧!
难道是什么干女儿?
兴安被他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不不,是奴才听闻将军进京时引得京中贵女掷果盈车,奴才自个儿好奇,想知道将军是喜欢怎样的姑娘?”
陆瓒舒了一口气。
吓死了,差点儿给太监当女婿。
“我喜欢……”
眼看着兴安眼神期待,似乎是就等陆瓒一张口,立马叫来他口中符合的女子来和他相见。
陆瓒抿唇轻笑一声,“我喜欢摄政王殿下那样的。”
兴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陆瓒却是看好戏似的盯着他,剩余的路程,陆瓒反倒成了嘴碎的人,他倒豆子似得终于找到话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今儿一见摄政王殿下,龙章凤姿,如见天神,心生爱慕,是以满京城的女子都再也不能入我的眼。我心中只有摄政王殿下,今生不能娶他为妻,非英雄也。”
兴安:“……”
其实在某种脑子都有病的情况下来说,他觉得摄政王和陆瓒还挺合适的。
陆瓒接着道:“听闻摄政王殿下年岁和我相仿,不知殿下喜爱什么样的女子?还请公公指点一二,只要能得殿下喜爱,我愿着女装侍奉殿下。”
“殿下平时都喜欢些什么玩意儿?爱吃些什么,喝些什么,玩些什么?平时都看什么书?不上朝的时候都在做什么呢?”
“殿下这般风华,怎么这个年纪还未成婚呢?莫非是记挂哪家女子,爱而不得,故而耽误了青春?”
“公公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叫我猜中了?这天涯何处无芳草,殿下不如看看我?公公要不替我说媒搭线?”
兴安默默地陆瓒揭开的帘子放了回去,心里头只盼着尽快到宫里吧,他头疼!
等轿子一落地,敢在陆瓒开口前,兴安连忙俯身说要回去复命,一溜烟儿的功夫腿脚飞快地逃走了。
陆瓒撇撇嘴。
就这嘴皮子还想来说亲呢?
*
紫宸殿内宫灯照得金碧辉煌,来来往往宫人鱼贯进出往案几上摆好酒具、果盘等。
朝中三品大员以上基本都在,西北军营中副将、参将等稍有官职的也基本都有被邀约入席,至于其余兵士则是于京郊安营扎寨,但天子恩赐却同样不会少。
京郊篝火燃起,没了那些顶尖的大官,普通人玩得也更加自在,按照人头名册挨个发下一坛酒、两斤肉、面饼、干果、铜钱等物。
相较于郊外自在,宫中则更威严肃穆些,陆瓒的朝服还没发下来,只穿着件锦色白袍,眼尾下一颗小痣映着灯光,他前侧是蔡尚,后面则是甘奉,幸好都是些自己人。
他向来不太喜欢这种宴席,从前随父出征回来也很少参加,也多亏他从前不怎么露脸,才给了他现在存活的机会。
“你就是陆瓒陆伯玉?”
突然一个人窜出来,行迹飘忽,显然有了几分醉意,陆瓒正想着何人这般放肆,陛下和摄政王还没到,也没开宴,他竟先醉倒了。
“世子爷。”有仆从扶住他的身躯,朝陆瓒抱歉笑笑,“见过陆将军,这是我们安国公世子。”
旁人刚要说什么时,陆瓒却被他搭上了肩膀,扑面而来的酒气,那人还醉晕晕的,“陆瓒,我听说了你,你为什么也姓陆?你凭什么也姓陆?”
他看起来是真醉的不轻,说出话来前言不搭后语,推开要扶着他的人,努力抬了抬眼皮去看陆瓒。
陆瓒默默道:“因为我爹姓陆。”
“你叫陆瓒……”
“世子爷喝醉了。”陆瓒垂下眼眸,将脸隐在暗处。
他知道这位安国公世子是谁了,当年有几个纨绔看他不顺眼,想给他使些绊子,反惹了事来,最后还是陆瓒提枪把那几个纨绔救了回来,后来还成了好友。
眼前的彭来就是其中之一,后来贺兰氏兵临居庸关,久攻不下,他父彭善打开了城门,直接迎贺兰氏入城,难怪被封了安国公。
彭来见过他的脸,但因着七年之久,两个人相貌都有了些许变化,他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彭来,彭来也没能认出他来。
“陛下到。”
“摄政王殿下到。”
眼看着前方有内侍开路,小皇帝依旧是一身玄色龙袍,虽年纪尚小,但气势不减,尤其是他身后还站着一个贺兰彧。
贺兰彧换了身紫色蟒袍,难得穿得正经些,不过依旧是那副慵懒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模样。
紧接着便是众臣叩首,小皇帝又讲了些场面话,嘉赏了三军将士,挨个进行了封赏,随后便是开宴,眼看着舞姬入场,乐师奏乐,现场一片欢乐。
甘奉瞧着手边的一个竹筒饭,看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吃,陆瓒正要帮他,忽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一抬头上首的那位摄政王正死死盯着他。
陆瓒吓得连忙拒绝了甘奉,“可惜我也未来过京城,家中贫寒,没见过这样的好物件,要不我问问蔡将军。”
蔡尚教他拆开竹筒饭。
陆瓒和甘奉眼睛都亮了,直夸蔡尚厉害。
蔡尚是个好领导,甚至还将在场的一些重要人物都给他二人介绍了一遍。
首先最上首的小皇帝就不用说了,他身侧紧挨着的便是摄政王,再往下面是两个贺兰氏的宗亲王爷和三位郡主,。
“后面的是丞相陈从善,大将军姜云,还有太尉姚湜。”蔡尚特意给他们介绍了官职最靠前的几位。
陈相年迈庸弱,但胜在忠心可贵,有一颗仁心,能体百姓之苦。大将军姜云是个大老粗,但勇猛非凡,粗中有细,也算是个不错的对手。而太尉姚湜则是曾经的贺兰家盟友,姚湜兵众,贺兰钱多,两家一拍即合,这才推翻了前朝。
再后面还有安国公、博阳侯等几位开国勋贵。陆瓒尽量把这些人都记下来,其实不少还是曾经的熟面孔。
不得不说,贺兰彧的确重用人才,抛开人品不提,这些旧臣都是当年颇有才干、做过实际政绩的人,虞后主荒淫无道更不懂用人,贺兰氏倒是能人尽其用,把他们放到合适的岗位上。
比如说有位大臣心眼小、骂人水平第一绝,据说乡野最毒辣的村妇都骂不过他,现在于鸿胪寺当差。听蔡尚说这位大人两年前把一个过来出使求和却嚣张不减的使臣给骂哭了,最后还是四岁的小皇帝哄了他好久,把使臣哄走后,贺兰彧当场给这位大人升了官。
“听说千牛卫有位叫洪宣的将军,武艺高强,是陛下身后站的那位吗?”陆瓒佯作无意般问道。
蔡尚笑道:“洪宣呀,京城第一人,你想跟他练练手?不过可惜他最近染了风寒,陛下身后的是他弟弟。”
陆瓒舒了一口气。
放眼京城,他一怕彭来,二怕洪宣,三怕贺兰彧,这几个人是最容易扒他马甲的。
蔡尚又介绍了很多,陆瓒一边看一边点头把这些人的名字和脸记住,只是有四道视线一直死死盯着他,盯得他头皮发麻。
一道来自于贺兰彧。
另外三道则来自于贺兰彧身侧的三位郡主。
贺兰彧瞧着下面不断和同僚饮酒的陆瓒,不禁冷笑一声,最后手挪到腰间,猛地掐了一把。
“嗷——”
原先好好坐着的甘奉突然叫了起来,面露惊恐,“谁掐我?”
瞧见站起来有动静的人是甘奉,贺兰彧皱了皱眉,和他共用身体的不是陆瓒?
陆瓒此刻还好端端地坐着,面色不改,反倒是甘奉揉了揉腰。
贺兰彧眸色一滞,再看看甘奉的脸,有些不爽,气得他又在腿上掐了一把,这次却是蔡尚跳了起来,众人一阵慌乱。
贺兰彧眼睛瞪得更大了。
如果是蔡尚这个老家伙,他一定砍了他。
贺兰彧在腿上写了个字[在做什么]?
陆瓒还在不断应付各方敬来的酒,一杯一杯的酒不断入喉,喝得他眼前还有几分发晕,而旁边的甘奉已经趴在桌子上了,为避免酒后失态,陆瓒不得不在他腰上拧了一把让他保持清醒,眼看蔡尚也喝得面色通红,酒杯都拿不稳了,咣当一声烫好的酒撒了一身。
至于那位攸攸姑娘在他腰上和腿上掐的那两下,他根本毫不在意,就这两下跟小猫挠痒痒一样。
很快对方又传来讯息。
陆瓒又饮了一口酒,他能尝出来味道,宫中宴席的酒不够烈,所以没能传到那位姑娘口中。
那她为什么突然掐他?
席间的酒菜也没有重口味的。
[在吃饭]
[怎么了]
陆瓒简单回了几个字。
恰在此时又有人过来要跟他喝酒,他只得又拿起酒杯应付,幸好他酒量尚可,连带着蔡尚和甘奉的份量一并喝了。
[陆郎]
[我想你]
感受到腿上传来的字后,陆瓒一个激灵差点儿把酒泼到对面那位大官脸上,她又在胡说些什么?
虞朝民风开放,沿袭本朝女子也有不乏有彪悍者,他见过往他怀里扔花的,也见过问他名姓的,甚至再大胆的当街送他荷包的。但这般明晃晃地说喜欢他、想他的,还是从未见过。
[陆郎]
[许久未理我]
[陆郎]
[可曾骗我]
[陆郎]
[你全名唤什么]
陆瓒沉浸在一声一声[陆郎]中差点儿脸色绷不住,但往来官员敬酒,他腾不出手来回复,只能抽着空回了三个字:[近日忙]。
“陆瓒!”
台上的人突然缓缓开口。
陆瓒还处于茫然状态,脑海中竟听成了[陆郎],眼神朦胧,“谁在叫我?”
直至围堵的众臣分开,陆瓒终于看到了高台上的明月,那人举着酒杯,言笑晏晏,“陆将军神勇,收复故土,本王敬你一杯。”
陆瓒只能举着酒杯上前几步,朝贺兰彧弯腰一拜,“臣实不敢当。”
他说罢便和贺兰彧虚空碰杯,仰脖将酒喝尽。
就当他要走时,就听贺兰彧又道:“本王记得陆将军说过不曾婚配,本王膝下也正有三位郡主尚未出阁……”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大殿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陆瓒。摄政王的意思是要把郡主许配给他!!这是何等的厚爱啊!!
陆瓒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前方女宾席间的三位郡主,一个活泼灵动,一个温婉娴雅,一个竟直接朝他抛了个媚眼儿,看得陆瓒一哆嗦。
贺兰彧也冷笑一声。
陆瓒不是好色吗?他都把人放到他面前了,他就不信陆瓒不动心!
别的不敢说,单论姿色他这三位郡主可都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再论身份,这可都是他嫡亲的堂妹侄女,配陆瓒算得是绰绰有余。
“殿下,实不相瞒,臣已有心仪之人……”陆瓒单膝跪地。
众臣呼吸一滞。
他居然还敢拒绝?
“哦?是何人呐?”贺兰彧来了兴致。什么样的女子能让陆瓒不惜拒绝他的郡主?
眼看着贺兰彧没有生气,陆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眼神中带着几分狡黠,毫不客气喊道:“臣心仪摄政王殿下,对您一见钟情,望殿下恕罪。”
他就不信这个自损八百的招数出来后以后还有人要给他说亲。最好贺兰彧自此厌恶他,把他赶得远远的,离开京城!
静——
殿内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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