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夜雨未歇,帐外风声猎猎。
帘幕微微掀动,一缕昏黄灯火透入,染在案几上摊开的舆图上,水渍斑驳,边角翘起,在微光下仿佛湖面风纹,漾开一圈又一圈。
李思成踏进帐中时,脚下带着厚重泥泞,靴底甫一落地便浸出湿痕。
他拱手低声问:“公主还好吗?”
“受了惊吓,已经睡下了。”容昭倚着案几,背影笔直,嗓音却低沉得似被水气压住。他缓缓转过身来,眼中藏着未歇的风暴,“朕不希望再出现这种事情。”
他说着,视线落向舆图最南角。
“从明天开始,把散出去的暗卫全部收回来,隐入暗处,贴身跟着车队。”
“要不要先送公主回去?长途跋涉,她……可能吃不消。”李思成试探着开口。
“不行。”
容昭的语气冷得仿佛寒铁,“绯绯跟在朕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灯影中,他的眼神凌厉。
她现在就像被推出去的活靶子,所有人都知道淮南公主来了西南。
那些妄图借着水患敛财的官吏豪绅,岂会不明白,这是敲山震虎,是要动他们的命脉。
今夜这事,他心中最先警觉的,便是这些人对齐绯不利。
“前路艰险,车架已经进不去了。要去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山道险阻,雨水不断,必定还有更多危险。”李思成劝了一句。
他想说的不止是担心,却也知道自己说不得太多。帐中烛光摇曳,那位皇帝的面容沉沉,带着一股叫人不敢触碰的凉意。
公主已经成了他心上的执念,若强行劝阻,只怕会被反噬。
“让江源盯着的丞相……怎么样了?”
容昭的语气忽然一转,像是丝毫不愿再提齐绯之事,只问起了另一端线索。
李思成微怔,不明白皇上这时怎忽而跳转话题,心中却一凛,连忙应声:
“皇上真是英明神算,丞相……果然出手了。”
容昭闻言未动,只将手中茶盏轻轻搁下,声音冷淡:
“说。”
李思成拱手,神色郑重:“大理寺今早传来密函,林玄义一案忽然多出一桩‘补充举报’,举报者匿名递状于御史台,状中直指——户部尚书次子亦涉案其中,曾与林玄义同席饮宴,商议田契买卖。”
他顿了顿,“而后,又有一份旧案线索被人‘偶然’翻出,牵出去年西南调粮失踪案中一名太后外戚之子。线头斑斓,案情已混。”
容昭眉心微蹙,终是冷笑了一声:
“老狐狸这招,还是一如既往。”
他不是看不出这背后是谁的手笔。
丞相贺崇远惯会布局,不动声色地将林玄义从“寒门单案”拉进“多方权贵参杂”的浑水之中,既混淆视线,又牵连太后之人,一石二鸟。
李思成接着道:“刑部侍郎陈肇修——就是那位贺相极为器重的门生,已特意请命,与大理寺、御史台三方交叉看管林玄义。名为‘慎重查验’,实则各自掣肘,谁也不能私下审讯。”
“且,他们态度十分一致,皆请皇上回京‘亲审’。”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风声穿帐而过。
容昭垂目,指尖缓缓摩挲着案上卷宗边角,嗓音低哑,透着讥诮:
“打得好算盘。”
他眸光极冷,“是想借朕之手收口,也想借朕之威庇人。既能保林玄义,又能敲打太后,一箭双雕。”
李思成略一思索,谨慎问道:“皇上可要——拆他这局?”
容昭却只冷淡一笑:“不必。”
“既然他拦下了,就让他拦着。”容昭抬手拂过卷宗,语气冷而平静,“林玄义暂且别动,等朕回京后,亲自点灯问话。”
他言语不重,却像铁锤砸在水面,夜色之外的风忽地顿了几分。
一旁,李思成一愣,下意识看向那一封密函,迟疑片刻:“皇上……可此人不过是前年的进士,寒门出身、资历尚浅,虽受皇上青睐,然论才学品望,在朝中不过寻常之辈——何至于让贺相也动了手?”
容昭笑了。
那笑意却并不带喜,反倒像江面之下翻涌的寒潮,沉沉、森森:“朕说过,贺崇远那个老狐狸,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
他缓缓踱步至帐外,夜风正紧,雨势微歇,远处云城一线灯火隐现,雾气缭绕如龙。
天刚蒙蒙亮,雨未停,云城南麓的山路泥泞湿滑,脚底每一步都陷进水坑里,再拔出来时,鞋底都挂着厚厚泥浆。
君笙一身窄袖短袍,是清晨从容昭那里翻出来的新的男装,比起她原本那套累赘的宫装利落太多。腰间束了一根麻绳,脚下换了双军靴,看上去像个年纪尚小的书吏,眉眼清俊。
暗处的人,似乎比之前多了一倍。
她昨夜一觉醒来便找不到秋月,问容昭,对方只淡声一句:“送走了。”
她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开口:“你没杀了他吧?”
容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绯绯看朕……是什么昏君吗?”
他语气轻缓,却像风雨中敲锣打鼓般嘲弄自己,“只有昏君才会轻易杀人。”
君笙未答,只是把头低了低,把手里的衣襟拢了拢,脚步依旧不紧不慢地踩在泥水里,偶尔一滑,自己稳住也不叫人扶。
李思成本不太赞成她随行。可如今看她明明一个娇弱小姑娘,身量瘦削,衣袍湿透却连咳嗽都忍着,始终低头走在他们身后,哪怕前方风雨滂沱、山路泥滑,她也从未开口说累。
李思成终是叹了一声,转身吩咐人备绳索,以防山道滑落。
行至半山,前方堤坝已近在眼前,轰隆水声震耳,脚下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破布上,泥泞沾腿,风雨交加。
“你说这一个两个的尊贵之人,怎么都跑来这种地方?”一名下属抱怨着,压低了声音,凑到李思成身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和我们九族可都得陪葬。”
“皇上的事,是你能随便议论的?”李思成冷声斥道,面上却也浮出几分愁色。
他抬头望向前方,在浓重雨幕中,皇帝身披一袭黑披风,踩着泥水一步步走向堤口。那身影挺拔孤傲,仿佛身后风声都不敢扰他。
而就在他身后几步,一个瘦弱的身影紧紧跟随,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短袍。
那时他不以为然,只道是皇帝护短护得狠了些,怎料如今亲眼所见,竟生出几分讶异来。
若换作从前的淮南公主,别说踏泥涉水了,怕是连这淋湿衣袍的天气都要叫人铺伞搭轿,寸步不离伺候着才肯前行。她自幼养在宫中娇宠之地,衣食用度皆是顶上规制,连细雨都不肯沾身,怎肯轻涉山涧泥泞?
可眼下的这位“公主”,却像是换了魂似的。
细雨里,山风不歇。那抹纤瘦的身影,始终低头稳步,脚下泥泞沾满靴底,湿重的衣袍贴在身上,连咳一声都压着音,硬是咬牙不出声。几次山石滑落,她都是自己撑稳了身子,从未唤过谁搀扶。
不仅仅是隐忍,更像一种……倔强的自持。
李思成悄悄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张年轻的面孔藏在雨幕下,五官因寒意微微收紧,却并无怨色,反而透出一种让人忽略她性别与身份的冷静和冷清。
是变了。
这位曾经对冷风都要抱怨几句的公主,如今却能咬牙走完全程山路,不声不响。
他一时竟有些说不出的感慨。
这世道果然能把人磨成另外一个模样。要么折断脊梁,要么生出刀刃。
容昭其实比他更早就察觉到了。
从她在中途走丢被寻回开始,容昭便敏锐察觉,她的眼神变了——少了曾经那点微怯的依赖,也少了撒娇时的小心试探,像是一夜之间,把所有情绪都锁进骨血之中,连软弱都藏得滴水不漏。
容昭原以为她会在第三天的山路上软下来,会抱怨天气、讨要回程,会哭着骂他残忍。
可她没有。
她没有任何抱怨,而是无比平静。
天还在细细的下着小雨。
前方,几名侍卫披甲开路,披风被风雨吹得猎猎作响,踩在滑泥上艰难前行。
队伍在喘息之间艰难推进,直到半下午,终于越过一个山头。
远远地,浓雾缭绕间,隐隐可见山脚下一片灰白色帆布与木桩交错的施工场——那是赈灾临时搭起的坝体营地,工地人影幢幢,忙碌不停,水声轰鸣与人声混杂,像是在风雨中拉扯出一片垂死挣扎的旱地。
山脚下的风比山顶更急,湿气在衣襟间钻进骨头里,雨虽小,却连成线,扑打在泥土里,泛起阵阵酸臭味。
营地内忙乱的脚步声不绝于耳,有人扛木头,有人装土石,也有人大声呵斥着调度方向。那些原木堆放得极为杂乱,泥泞中隐约可见不少木材已经有些黑斑,一股淡淡的腐朽味在潮气中蔓延开来。
君笙伫立在一处堆放木料的空地旁,目光落在其中几根颜色偏灰、边缘浮着细屑的木头上。她蹲下身,指尖在木头表面轻轻一划,竟抠下了一层酥粉。
她眉心微蹙,伸手掰开一小块木皮,里面赫然露出蜿蜒蠕动的虫道,空空洞洞,仿佛脏器被挖空的尸体。
“……竟用了蛀空的木料?”她喃喃。
刹那间,脑海深处浮现出一段几乎被时光遗忘的回忆——
那是她在九重天时,曾听工匠神官讲解地材之事,工神当时捧着一块横截面平整的古木,语重心长地说:
“此木,湿千年,干千年,唯独半湿不湿、半干不干,撑不过三年。若用在堤坝,早晚成灾。凡人亦知此理,用此为基,只怕千里一堤,一朝崩塌。”
她那时尚未下界,只觉有趣,没曾细想;今日再忆,却只觉背后发凉。
她立刻起身,转身快步往人群中寻去,目光一扫,便看到了李思成正与几名官员交谈。
“李大人,”她快步走近,低声唤住,“那堆木料里……有蛀坏的虫木。”
李思成一怔,转头看她,眉头皱起:“殿下确定?”
“这木头多是半干半湿,已有腐斑,还未用上堤防,已开始空心。若是再被水浸几日,只怕不到半年,便要崩塌。”
李思成脸色沉了几分,沉声问:“殿下怎么看出来的?”
君笙神色如常:“原来听太傅说过,后来我看书的时候又注意到了,今天也是第一次见。”
李思成没再多问,只点头:“此事重大,我这便与工匠营详查。”
两人说话间,忽听“轰隆”一声巨响自山坡上方传来。
只见不远处山顶堆料的斜坡上,有人失手,竟让一根碗口粗的大木滚落了下来。原木因雨水浸湿,沉重异常,自高处滚落,呼啸带风,径直朝他们二人所在的位置撞来!
“躲开!”李思成低喝一声,但是他一届文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木头落下来。
暗中守着的林桦冲了出来,反手一把将君笙推向一旁,自己同时一个翻身避让。
君笙身子一晃,踉跄后退几步才稳住,抬眼便见那根木头呼啸而下,重重砸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上,泥浆四溅,地面都被砸出了裂痕。
营地一片惊呼,侍卫纷纷冲来。
林桦面色铁青,转身看了眼坡上:“封山!沿着那木料坡上搜一圈,一个人也不能放走。”
李思成也厉色道:“谁放的料?!叫他们统领滚下来见我!”
侍卫领命而去,但君笙却摇了摇头:“搜不到的。”
她垂眸看着那根滚落的木头,低声道:“它是自己裂开的。”
李思成和林桦两人都闻言一怔。
只见那木料原本整实,此刻竟从中间劈开一道深纹,纹理之中,竟是密密麻麻的虫道,像被啃空了的骨髓。
她的声音低下来:“这不是工人疏忽……而是料本身的问题。”
李思成的脸色彻底变了。
若不是这根木头今日落下,等到堤坝竣工之日,这些看似坚固的伪木,就会成为要人命的杀器。
君笙站在那劈裂的木头旁,雨水淋湿她发丝,垂在面颊边。
木头滚落,若是再偏一寸,就算是李思成及时推开,她也会被砸到腿脚;若它落在堤坝里头,那很容易就像叶子牌一样,全部倒塌。
山雨已歇,云却未散,天色沉沉,仿佛山林也隐隐屏息。
君笙抬起头看向木头落下来的位置,那里除了成堆的木料,并没有别人的踪迹。
那是一处简易斜坡,用来存放尚未用上的木材。远远望去,只见杂草间木头横七竖八堆着,表面上看,并无人影——
但风一吹,那草梢动了动,像是有人躲藏过的痕迹。
林桦立刻找人上去调查。
“小林大人不必费劲调查。他敢推木,就不会愚蠢到还留在原地。此人心思慎密,事前踩点、挑时机、选角度,一应精准,不是临时起意。”
“他知道我们不会轻易查出是谁……可若是我们装作没查出来呢?”
李思成眼神一动,他好像明白了公主的想法,沉声道:“殿下是说,设局引他自投罗网?”
林桦还没跟上节奏,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望着两个一副言语如刀的“大人”,在雨中沉声布局,一时间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
他挠了挠后脑勺,低声嘀咕一句:“所以……公主的意思,是查还是不查啊?”
君笙却像没听到似的,只是微微一笑,抬手在林桦的肩上轻拍了两下,像是宽慰,也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
“查,自然是要查的。”她回头朝李思成点头,声音柔软,语意却锋利如刀,“但不能明着查。”
她走到那片松动的木堆前站定,抬眸望着坡上层叠堆放的木料,雨水顺着她额角滑落至下颌,却丝毫未打乱她眉间的从容。
“背后的人知道我们发现了木料的异处,自然坐不住了,”她目光未移,语调仍旧平缓,“越是藏得深的事,越怕东窗事发。风声一紧,他们反而不会动。”
说罢,她回头看了眼李思成,声音低下去,只留下一人能听清的份量:“烦请小林大人传出风声,就说此事只是误会。天气潮湿,木料自然霉变,并未波及工程之本。请太守与水工监暂勿惊慌,以免误传误判。”
李思成沉默点头,正要开口,君笙又道:“大人可暗中抽调两名机警之人,佯装巡营,实则盯住这堆料坡。三日之内,幕后之人必会再动。”
她顿了顿,眉眼中隐隐泛出一丝锐利光芒,“——他们不能不动。”
李思成闻言,眉头深锁,心中震动。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位曾被传为“娇弱多病”的淮南公主,竟有这般心思与胆识。她三言两语,便设下引蛇出洞之计,还步步为营,让敌人以为她毫无防备,反倒自投罗网。
他收回视线,再看君笙立于风雨中的身影,雨水打湿了她的衣摆与青丝,却不染她一分神情,那眼神沉稳得仿佛从来不属于一个凡人女子。
李思成心生敬意,低声道:“殿下竟有此智谋,实非常人。”
林桦还在原地发懵,挠了挠耳朵:“公主说什么我都听。哥早说了,咱公主啊,心思跟陛下一样,咱们跟着做就是了。”
几人各有打算,散入雨中,料堆前一时静得出奇,只有雨滴打在破裂木屑上的声音,滴答如敲骨。
——与此同时,林间偏僻处。
两道身影在稠密林木间交会,雨声将他们的低语隔绝,声音模糊,却字字冷戾。
“你疯了吗?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公主,怎么可能知道木头的问题?”
“肯定是皇帝做的局……我早跟你说了,不要轻举妄动!”
另一人喘着粗气,像是刚翻过几个土坡,脸色阴沉:“那现在怎么办?她已经看出问题了。那堆料里全是要换掉的,留不得!”
“趁着风声还没传开之前,把那批木头想法子处理掉,不然迟早会查到咱们主子头上。”
“处理……怎么处理?”那人声音有些发抖,“堤坝下头这么多人盯着,运也不好运,烧也不好烧——”
“蠢货!”阴影里那人猛地攥住他的衣领,“你以为他们真信是自然腐坏?现在不动,三天后动不了了。今晚找几个人,把木料调包一部分,剩下的,扔进东南边的烂泥潭,那里连水工都不敢踩。快。”
“可要是被抓——”
“抓你个头。”那人低声冷笑,“查出来,咱们谁也活不了。”
远处一声闷雷滚过,林间短暂亮起一线电光,将两张惊惧交织的面孔映得狰狞不已。
暮雨渐歇,帐外风声拂动帘幕。
林桉掀帘入帐时,容昭正倚在榻侧,半披着外袍,指尖翻着一份调阅西南兵备的旧卷。案几上的茶已凉,他却没有换,茶盖上浮着细雨打落的灰痕,像是这一路上积下的愁绪与疲倦。
他现在不能出面,反而没有绯绯方便。
“陛下。”林桉垂首行礼,“臣有事禀奏。”
容昭“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只随手将那卷帙搁下,低声道:“是那根断裂的木头?”
林桉一怔,眼中浮现一瞬惊讶:“陛下已知?”
“她出帐时,我就知道她不是随意行走。”容昭终于抬头,那双眼在昏黄灯影下泛着冷静的薄光。
“陛下英明。”
林桉一时无言,只觉这位君主看似病态偏执,实则心细如发。那点小巧思落在君笙身上,在他眼里竟是一场完整的布局。
木料的问题恐怕皇上早就知道了,料中虫蛀,结构空虚,若堤成之后再崩,恐压塌整个村镇。
淮南公主怀疑人为调包,令林桦暗中巡查。
这一环扣一环的背后,恐怕都是陛下的成算之中。
“所以你来告诉朕——她很聪明?”容昭语气似笑非笑。
林桉低头,“不敢。臣只是担忧,若木料之事背后确有人刻意为之,恐怕不止为贪腐之利。”
容昭闻言,指尖慢慢摩挲着茶盖,眼底的光冷了几分。
“这不是她第一次拦下别人的死,也不是第一次卷入别人的局。”
他话说得很轻,带着点极浅的自嘲:“你说,她是在替朕察,还是……在替自己查?”
林桉不敢接这话,只垂首等旨。
容昭却倏地一笑,眸中阴影浓得几乎凝结成墨:“既然她布了局,那便陪她演一场。传令下去——”
他顿了顿,语气沉稳又缓慢:“让人今夜暗查料场,三更之后,东南水洼那片沼泽也要盯紧了。若有动静,不必惊扰她,由朕亲自处置。”
“是。”林桉应声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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