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臂挂在江海肩头，近乎脱力，声音也像是濒临窒息：“我…我还是会催你去举报他，可是…”
“可是”之后，夏天说不出话来了，他想说他有多委屈、有多遗憾。
好不容易全盘接受了夏云霄的身体和过去，可就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那清晰可见的、金碧辉煌的未来，在一瞬间以如此不体面的方式化为齑粉。
“算了，本来我也不是天生的主角，到底是因为侥幸，才能站在舞台中间。”
江海被他突然的妄自菲薄，弄得不知所措：“小天，你怎么会不知道，并不是只有单一扁平的人才能当主角，如果演员没有点自己的亲身经历，怎么可能塑造得好角色？”
夏天抬眼和江海四目相对，勉强地笑了一下，说：“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没人能容忍这种经历。”
他说“这种”时特地咬字很重，像是在替别人唾弃他自己。
紧接着泪水模糊眼眶，夏天再也忍不住，眼泪无声地夺眶而出。
他哭，江海就捧着他的脸颊，仿佛捧着一颗碎裂的宝石。
透过云霄成熟瘦削的皮囊，江海又看到了夏天流泪的眼睛，看到了那种动人心魄的纯粹。
他只好吻他。
眼泪是咸的，把这个吻变得很酸，江海吻得很动情，夏天只是无精打采地回应，整个人柔若无骨地贴附在他身上，很难得地愿意让他帮忙支撑一下自己不堪重负的身体。
“累了吗？”江海帮他擦眼泪。
夏天点了头，江海便把他打横抱起来，安安生生放回床上：“答应我，先别想了，好好睡觉吧。”
-
第二天江海醒来时，刚一睁眼就发现身边没人，他担心得瞬间清醒过来，从床上翻下来去找人。
夏天正缩在沙发的一角，半靠在萨摩耶的身上，他双手抱着大腿，把自己蜷成一团，死死盯着茶几的一角。
像株没来得及开，就枯萎掉的花骨朵。
江海又心疼起来。
虽然暖气足，但毕竟是冬天，夏天就穿着薄睡衣躺在皮沙发上。
“怎么也不盖个毯子？不怕着凉。”他走过去坐在沙发尾，拉着人的脚踝把小腿贴上自己的腰，像往常一样把热气传给他。
最后肢体像交缠的棉线，夏天也不躲他，只是用无色无味的眼神看着江海，让江海觉得他的情绪似乎比昨晚还要更加糟糕，有某种深不见底的无望。
他问他：“反正这些天也没通告，我们就在家里，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做，看看电影看看书，陪小巴黎玩玩，行吗？”
夏天把嘴角往上扯了扯，一个恹恹的微笑。
江海轻轻摸摸他的腿，无奈道：“你如果想自己静静的话，我今天就还是去公司。”
原本他和江涟说好了，虽然举报胡奎这件事到了最后关头，但事情已经清晰明了，也请好了公关，这几天他就不去和他们汇合了，专心在家陪着夏天。
但如果夏天不需要他的话，江海想，那他就去跟江涟还有她朋友在一起，还能随机应变地一起商量一下。
夏天半晌没回应，江海以为是默认了。
就在他揉了揉夏天的头，起身准备要走的时候，夏天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没让他走：“没事，没那么严重，我已经好多了，江海，我们还是聊聊吧。”
这么一说，江海放心多了。
他坐回原位，夏天重新把腿搭在他腿上，慢慢地开口道：“江海，你再讲一下，八年前我们分开那晚的事吧。”
如今要和夏天一起直面痛苦，江海反而有些近乡情怯。
“你让我怎么讲？”他干笑，眼皮上都眨出了不自然的褶皱。
“前因后果。”夏天握住江海的手，倒像是反过来在安慰他，“没事，我只是想，多了解我自己一点。”
从他因为《长烟落日》里的刀映水被千秋传媒注意到，到他最初联系到胡雨，再到被带上有胡奎在的酒局，他一步步怎么走入陷阱，又是怎么脱胎换骨成为夏云霄。
江海每次回溯，都试图切断一切让这件事发生的可能，包括但不限于阻止他出演《长烟落日》，但这拦不住夏天的光芒被看见，更拦不住他一往无前的野心。
这完全不是夏天的错，可他一次又一次地承受着这一切。
“小天，你会觉得这件事，是你自己，或者说，是夏云霄的错吗？”江海捏紧了他的手，“哪怕有一丁点，你都要告诉我。”
夏天会心地笑笑，说：“我一开始以为，是因为我急功近利，太想成名、太想镜头对准我了，所以我认可了这肮脏的关系。”
江海惭愧地低下头，他从前又何尝不是这样以为的。
“但，自从那次在乌兰布统，我自己开卡车跑出来之后，我发现不是这样。”
“因为我太难接受被潜这件事，我嫌弃自己，所以我必须里里外外，都变成我最讨厌的样子，变成跟真正的自己相反的样子，这样，我就会觉得我不是我了，夏云霄不是夏天，所以夏云霄可以做任何事，包括所有坏事。而以前的我就像保鲜膜封起来的食物，我欺骗自己，它再也不会变质了。”
自毁是他自爱的方式。
这点夏天早就想明白了，但今天还是不一样，今天他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对他爱的人、他最重要的人。
“我现在，想彻底掀开保鲜膜，我真心希望，我能接受自己身上发生的所有事。”
他和江海四目相对，由衷地笑了一下，他为自己的坦然而惊喜。
很神奇的是，这番话说出口之后，夏天忽然感觉，从看到裸照那一刻起，就从他世界中消失的五感，好像渐渐回到了他身边：右手底下小狗温热的毛发，微微凉的光滑的皮沙发，透进一点阳光的白纱帘，还有左手攥住的，爱人的掌纹。
好像活过来了。
江海愁眉苦脸地叹气，最后说了句：“小天，我对不起你，是我太没用了。”
夏天根本不知道他的几番回溯，听了差点笑出来：“你好烂俗的台词。”他挪了挪脚，轻轻蹬了江海一下，“胡奎做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江海一愣，开始盯着他笑着摇头，大概是在欣慰他已经恢复到能开玩笑的地步了。
对视笑了一会，夏天问：“你刚刚是不是要去公司找江涟他们？”
“对。”
“我跟你一起去。”他边说边起身，就像在剧组要去进妆一样，利索地脱掉睡衣，换上出门的毛衣。
江海有些惊讶：“你现在还要出门吗？不怕被狗仔拍到了？”
夏天披上大衣，自嘲地说：“我现在裸照都全网乱飞了，还怕谁拍啊？拍就拍吧。”
-
他们走进海天映画的会议室，虽然为了保密，只有五六个人在里面，但每个人都是严阵以待的架势，手边好几台手机电脑一齐上阵，观察着最新的数据动态。
“江总。”负责公关的女孩看到江海，立刻起身打了个招呼。
江海微微侧身，把身后的夏天让了出来：“夏云霄，都认识吧？”
“嗯嗯，夏老师，您好。”女孩脸上挤出职业的微笑，但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其他工作人员纷纷抬头打了招呼，江涟也从主位上起身来迎他：“夏老师，你怎么也来了？”
“来看看我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夏天实话实说。
江涟疲惫地指了指她哥：“那你就坐在那，跟他一起指挥吧。”
夏天能感觉到，江涟还是很不待见他，很不想承认自家哥哥的这位“真爱”，但今天，她对他特别客气，或许是因为他在胡奎这个事件的背景下的受害者身份，出于法律人的职业伦理，不能对他太冷漠。
她把转椅拖近一点，压低声音开口道：
“哥，纪检委那边受理了案件，按照流程，应该已经派人在秘密监控他了，现在他想跑也跑不了。”
负责公关的女孩也说：“江总，网络公关这块，除了我们的水军之外，也有一些网友跟帖要求彻查胡奎，但是呢，可能大家对境外洗｜钱的认知度不够高，目前关注度最大的，还是锦绣园拆迁款和金玉楼失火，还有……”
女孩下意识地看了眼夏天，好像有些难以启齿，结果夏天直接替他说了：“还有他涉嫌性侵男演员。”
“嗯。”她尴尬地点头，“不过对方也在砸钱压热搜，我们的团队力量有限，还得再想些方案，看看怎么能最大程度地激起民愤。”
一番汇报之后，所有人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恢复了叽叽喳喳地讨论的工作状态，司法这边有既定的程序要走，现在他们还能做的努力，就是在公关方面多花点心思。
另有一个矛盾的点，就是夏天脱离了千秋传媒之后，一些日常的公关也是海天这边负责，他们现在不仅要为胡奎这事想方案，还得绞尽脑汁地为夏云霄的裸照亡羊补牢：
“裸照散播太快了，现在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推给ai生图。”
“但我们不知道他们手里还有没有别的图，澄清完打脸就更尴尬了。”
“不如冷处理吧，就当从没有过这件事。”
夏天听了一会儿，忽然出声，打断了他们七嘴八舌的争论。
“我想到了，”他目光清亮，声音却冷静异常，“如果我站出来，为胡奎性侵这件事发声呢？”
“不行。”江海没多想，直接摁住他的手，霸道地立起眉头，语气心疼至极，竟然有了一丝怒气，“绝对不行！”
他可不想夏天再受到更多伤害。
感谢天使读者们的支持～小天痛苦地完成了他的成长，未来会更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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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F 202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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