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陆知鸢揉了揉眉心,把莫名的心不在焉归结于这两日没睡好觉。
她挪了挪屁股,挺直脊背端正坐好,深吸了口气重新提笔。待墨迹干透,她仔细将信纸折好塞进袖袋里。
只待寻个稳妥的机会送出去,快马加鞭到京城,不出三日爹爹就能收到。
“砰砰砰。”
外头突然响起又急又重的扣门声,惊得趴在脚边打盹的招财猛地竖起耳朵,很是不客气地叫了两声。
“招财别叫。”陆知鸢抬手摸了摸小狗脑袋,有些奇怪地看向屋门。
是谢尧回来了么?
从前怎么没见他这么有礼数,还敲门呢,往常哪次不是大步流星推门就进。
“来啦。”她压下心头的异样,小跑着过去,几乎是毫无防备地拉开了门闩。
抬头却对上一双陌生的眼。
那人穿着灰布短打,脸上带着股冷意,身后还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堵得门口密不透风。
来人将手按在门板上,力道之大,半分退路都不再给她,语气也算不得客气:“陆姑娘,薛军师有请。”
陆知鸢脸色微变,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飞快地思考起来。
……坏了,这像是请人的架势吗?
…
“谢公子,都按您的吩咐处理好了。”
谢尧背手而立,一身劲装勾勒出少年挺拔身姿,却丝毫掩不住他周身凛冽的气场。
此次黑风寨跟着谢尧下山的人马,已经全部换成了郡守派来的亲信。他们易容改扮混在采买队伍里,只待返回山寨暗中埋伏,见机行事。
“嗯。”谢尧点头应下,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今日心情不大好,下手格外狠了些,此刻指节上还残留着几分钝痛。
“过几日山上还会有一批人下来,”他转过身来,目光扫过面前的属下,“届时按原定计划行事,不必手软。”
“是。”那属下心底暗自惊叹,这位谢氏少主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厉害,少年英雄。不过弱冠年纪,却有着能撑起千军万马的气势。
方才在胡同里,他一人一剑三两下便制服了匪寇,还揪出了暗中躲藏监视之人。动作利落得让人心头发慌,难怪郡守特意叮嘱,要他们一切听从谢尧安排,不得有半点违抗。
天色不早了,上山还要一段路程,谢尧望着远处渐沉的夕阳翻身上马。
“还有,”他勒住缰绳,回头吩咐道,“再去敲打敲打那几家商铺老板,让他们掂量清楚,什么该说,什么该烂在肚子里。”
“属下明白。”
谢尧策马在前,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溅起细碎的尘土。路过街角一家糕点铺时,却是忽然勒住了马。
傍晚时分,铺子门口挂着的灯笼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映着橱柜里各式色泽诱人的糕点。
姑娘家家是不是都爱吃这些甜腻的东西?
谢尧莫名想起还在学堂的时候,陆大小姐桌上的各式糕点每日都不重样。
昨日本就闹得不快,今日他又一声不吭地下山,大小姐指不定要怎么给他脸色看。
马儿在原地踱了两步,谢尧忽然忆起自己肩上淤青了的牙印。顿时冷笑一声,眼底的那点子犹豫顷刻间消散,理亏的想法也随之烟消云散。
跟在后头运粮的属下见他停了许久,却迟迟不下马。正觉得奇怪,就见谢尧一夹马腹,扬长而去,仿佛刚才的踱步只是错觉。
可没走出半里地,马蹄声又戛然而止。
谢尧猛地调转马头,竟又折了回去。
属下不禁暗自思忖,难道谢公子还有其他安排?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催马跟上。却见谢尧翻身下马,面无表情地又走进那家糕点铺。片刻后,他抱着一袋用油纸包好的枣泥糕走了出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属下顿时恍然大悟——定是了!这纸袋里头,定然藏着什么隐秘的消息!否则以谢公子的性子,绝不会为了几块糕点就折返回去。
他愈发觉得谢尧此人深不可测,连忙低下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谢尧将那袋枣泥糕揣进怀里,油纸袋的温热在怀中散开,心里却莫名有些烦躁。他扯了扯缰绳,不自觉便加快了速度,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蜿蜒的山道尽头,只留下马蹄声在暮色里渐行渐远。
…
“陆姑娘这是发什么愣,坐下吧。”
陆知鸢紧抿了抿唇,目光落在眼前的男子身上。
薛令穿着件月白长衫,瞧着倒是斯文。只是他嘴角噙着笑,笑意却没达眼底,眉峰微挑透着股算计的精明,让她莫名觉得后背发寒。
心底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她隐隐记得谢尧之前同她讲过,薛令此人心思极深,不是好对付的。
谢尧今日才下山,他就找上门来,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是在谢尧那寻不着破绽,转而来试探她的么?陆知鸢自知不过只有些小聪明罢了,真碰上千年的狐狸,不得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她抬头对上薛令那副伪善的笑容,勉强挤出个笑容来,敛了裙摆在对面坐下:“不知军师找我是有何事?”
薛令将一杯温热的茶推到她面前,笑道:“难得见三弟行事鲁莽些,这些时日怕是让姑娘受委屈了。”
“不、不算委屈……”陆知鸢干笑两声,脑子里飞速盘算着说辞,“谢郎他身姿俊朗,那日若不是他出手相救,我恐怕还不知身在何处。细细聊过之后,其实我们……我们很是……”
有缘。
这两个字刚要出口,就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有鸡毛缘。陆知鸢暗自咬了下舌尖,疼得眼角发酸,快有点编不下去了。
薛令轻笑一声,话锋一转,看似不经意地问:“说起来,陆姑娘这些时日也没有往家中递过信。长辈难免忧心,要不要薛某派人去家中知会一声?”
“还是不必了,”陆知鸢心头一紧,面上却装作坦然,“军师也知道,我与谢郎……还没正经拜过堂,算不得有名有分。我虽此生已认定谢郎,却实在不知该如何同爹娘言说。”
还知会什么呢,过几天就把你们老窝端了。
“这有何难。我正打算等大当家回来,就为你们补个成亲礼。”
陆知鸢愣在原地,不可思议地惊讶道:“……啊?成亲?!”
薛令点了点头,语气不似在玩笑:“少了礼数岂不是委屈了姑娘?寨里也许久没办过喜事了,正好借这个由头,让弟兄们也热闹热闹。”
陆知鸢有些崩溃,双手紧紧攥住膝上的裙摆:“不……倒也不必这么麻烦,我与谢郎都不是看重虚礼的人,只要他对我好就足够了!”
她低着头,心里把谢尧骂了两百遍。
谢尧啊谢尧,再不回来她可就圆不下去了。
…
谢尧莫名打了个喷嚏。
他抬手摸了摸鼻尖,低头看着怀里的油纸袋,枣泥糕的甜香腻得他发慌。心里顿时生出几分悔意,如同抱着烫手山芋一般。
回想起自己刚才又折返的举动,现在想想只觉得极为傻气,倒像是上赶着要讨好谁似的。
“哼。”他轻嗤一声,将纸袋往怀里紧了紧。爱吃不吃,反正他自己吃就是了。
要是有人识趣就分两块给她。
招财趴在院门口,远远地看见谢尧便摇着尾巴冲过去,叫唤两声,叼住他的衣摆就往院外扯。
谢尧弯腰将它抱了起来,院子里空荡荡的,没瞧见陆知鸢的人影。倒是搬来晒太阳的摇椅也没收,落了片枯叶。
“怎么,她不肯陪你玩?”他替招财埋怨道,心底却悄悄松了口气。正好,省得他找借口,这下正好有理由可以兴师问罪。
“陆知鸢?”他扬声喊了句,声音在空院里荡开,没得到半句回应。
门虚掩着,谢尧抱着招财往屋里走。以为她睡下了,于是放轻脚步推门进去,可榻上分明空无一人。
她一个人,还能去哪里?
招财突然在他怀里挣了挣,跳下来“汪汪”叫了两声。然后围着案桌打转,还用爪子去扒桌下皱巴巴的纸团。
谢尧走过去弯腰捡起一个。上面写的是他的名字,但是被重重划了个叉,墨迹透了纸背,瞧着像是泄愤。
他嘴角刚要勾起笑意,指尖又触到另一个纸团,展开的瞬间,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那纸上没写名字,只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被圈在方框里,旁边还潦草地写着“军师”二字,显然是匆忙写下的。
屋门被风吹得轻晃了一下,带进些暮色的凉意。
谢尧心头莫名慌促一紧,旋即大步转身,满室只留下地上枣泥糕的余温。
…
与陆知鸢的坐立不安相比,薛令显得从容自然的多。
他慢悠悠地转动着茶杯,良久,才抬眼笑道:“看来姑娘的确是真心喜欢三弟的,既然如此,婚事也不必急着推脱,且待大当家回来后再从长计议。”
“好、好……”陆知鸢慌忙应着,暗暗松了口气,只要还有商量的余地就好。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指尖的轻颤。
来之前,她以换衣裳为由在屋里拖延了片刻。时间太紧,她只能在案头胡乱写了两个字画了个圈,也不知道谢尧回来能不能看懂。
薛令忽然抬眸盯着她道:“陆姑娘这是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这目光盯得她太不自在,陆知鸢慌忙回神,起身就要告辞,“既然军师没别的事,我就……”
“想必三弟不会特别早回来,陆姑娘又何必急着走?”
“只是觉得叨扰军师太久了,怕是不妥。”她紧紧攥着裙摆,后背已沁出一层薄汗。
“不必紧张,”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薛令端起自己的茶杯浅抿一口,语气像只是寻常闲聊一般,“那日与姑娘一同被劫的女子,如今都在寨中安置下来。姑娘若闷得慌,不妨去寻她们说说话。”
“她们……想必她们也在寨中叨扰得差不多了,军师准备何时送她们下山?”
“下山?”薛令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动作带着几分轻慢,杯底与桌面碰撞的脆响在安静的屋内格外刺耳,“不可能。”
他答得没有一丝犹豫,看她的眼神也仿佛像是在打量笼中挣扎的雀鸟。
薛令顿了顿,指尖一下一下地在桌面轻敲,轻描淡写道:“年轻女子,是多么令人遐往,有了她们,寨里才能有新鲜的延续。你说,我会放她们下山吗?”
陆知鸢听明白了他的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瞬间僵硬。那这算什么安置,和囚禁又有什么区别?
“你们怎能如此……”她攥着裙摆的手用力到发白。
“陆姑娘是在替她们抱不平?”薛令笑意里多了几分讥诮,语气仿佛再随意不过,“还是在担心自己?放心,三弟待你不同,往后你便是寨里的三夫人,自然不必与她们一般。”
“我不是……”陆知鸢想反驳,却被他眼中的厉色堵得说不出话。
她垂下眸,掩去眼底的惊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院外的风越来越大,拍打在紧闭的窗上也跟着作响。
原来她不过是因着谢尧的缘故,才侥幸站在稍高些的地方。只要被困在这黑风寨中,脚下依旧是万丈深渊。那这些年来,又有多少人遭此劫难?
薛令看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我在黑风寨里十年了,”薛令慢慢摩挲着茶盏边缘,原本温和的眼底翻涌着偏执的狠厉,“上山那日我便发誓,要保弟兄们衣食无虞,绝不容外人带来一丝一毫的危机。”
只是可惜,他们遇上的是谢尧。
虽然与他不大对付,但陆知鸢莫名便是相信,是他的话,想要什么都能做到。
她下意识避开这极为危险的眼神,余光却是不经意扫过薛令脚上的靴子。鞋面上绣着圈暗纹,看起来竟是莫名有些眼熟。
……这双靴子?!
那日夜探大当家的卧房时,她与谢尧躲在床底睁眼看着那人踏着靴底走近,上绣的正是这样的云纹,分毫不差。
脑子乱作一团,惹的人头晕目眩。陆知鸢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尽量平复剧烈的心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僵硬。
“砰——”
大门猛地一声被人踹开,风声席卷着落叶呼啸而进。
看到这里的小宝[熊猫头]很抱歉本人在2025前半年因为各种事情没有规划码字,后半年又因为学业问题不敢复更,真的很抱歉。不过最近表达欲超强,学累了就积极存稿,争取实现学习码字轮转可持续发展[星星眼]不出意外的话年底考完了就带着满满存稿飞奔回来[熊猫头][熊猫头][熊猫头]过上定期发布的富裕日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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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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