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半倚在木板床上,身侧的窗户开了一小道缝隙。
窗外金灿灿的阳光毫不吝啬的透进来,裹着轻微的海咸味,还混杂一丝沙砾晒干沁出的热浪。
她拧着眉,望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心底说不上来的空虚。
一天前,她在一阵强烈的钝痛中醒来,模糊的视线聚焦时,她只看到了这间陌生的小木屋,以及坐在床旁圆桌边的陌生男人。
她下意识后退,身体却撞上坚硬的床头,肌肉绷紧,警惕地睨过去。
“你是谁?”
男人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动作却依然小心翼翼的。
他缓步上前,整个人看上去倒是没什么攻击力,话语却像是一根锋利的鱼刺,意外又尖锐地扎进了她的耳膜。
“我是你老公。”
瞳孔骤然紧缩,她大声质问:“我老公?!”
……
江云得知,她和这个男人在半个月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晕倒在海滩边。
住在江渔村的萍姐偶然发现了他们,把他们带了回来,不仅给他们提供了住处,还找了村里的老中医过来帮他们诊治。
男人比她早醒过来三天。
幸运的是,男人的伤口大多在手臂和前腹,不太影响活动。
不幸的是,男人什么都不记得了。
就连他们俩的身份关系,他也是听萍姐说的。
据男人说,萍姐在他醒来的那天,拿出两人口袋里的竹音哨,十分笃定道:“你们俩呀,肯定是夫妻!当时我发现你们的时候,你可是把她抓得紧紧的嘞,而且这个竹音哨在咱们洱南市,一般都是定情信物来的呀,而且你们这个还是定制的嘞!”
男人把竹音哨送到江云面前,露出那两个被标有印记的地方。
一个刻了‘y’,一个刻了‘b’。
江云不解:“这什么意思?”
男人摇头,猜测或许是他们名字的首字母。
江云拧眉看着手上的东西,只觉得说不出口的不对劲。
他们是夫妻吗?
什么时候的事?
她什么时候结的婚?
以为自己是因为身上有伤,一时半刻想不起来,她又深吸了口气,慢慢平下情绪,想留给大脑思考的余地。
耳边窸窸窣窣的动静不止,男人缓缓在床尾坐下。
在男人坐下的那一刻,她的视线也跟着落在了男人身上。
男人的目光就跟从窗子里透进来的风一般,不敢太明显,又很难让人忽视。
他试探性问:“你…记得你叫什么吗?记得…我吗?”
江云动了动唇,想要回答,却又猛然一顿。
她叫什么?
她叫什么?
江云拼命回想,却始终无法和大脑建立起有效联系。身体里熟悉的疼痛加剧,她捂着太阳穴,想排除这些干扰,闭着眼继续回想,拼命想抓住点什么,最后却一无所获。
“我叫什么?我叫什么?!”
她重新睁开眼,下意识抓住眼前的陌生男人。
男人的脸部线条流畅顺滑,饱满的额头下挺着直如利尺的鼻骨,微薄的唇下有棱角出挑的下颌收尾,勾勒出不圆不尖刚刚好的下巴。
一双平眉下的眼瞳像是加了牛奶顺滑过的黑咖啡,哪怕只被一丝阳光照射到,那双深褐色的瞳眸便已经泛起柔光。
她能清晰看到男人的每一分每一寸,却怎么都无法把他在大脑中对上号。
一股滞后的恐惧悄然攀升,混入身体的各个角落,加剧了原本存在的疼痛。
说出口的话也带了一丝颤音。
“我叫什么啊?我是谁?你又是谁?”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是谁?
他是谁?
这是哪里?
他们为什么会出事?
情绪渐渐上头,抵达失控的边缘,她很想抓住点什么,可面前没有能让她抓住的东西。
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
陌生、空虚……
那个原本储存在这具身体里的世界在眼前一点点坍塌。
最后消失。
江云感觉眼眶涌起一阵酸意,大脑感知到的疼痛加剧,双眉不自觉地往中间挤压,那个男人的身影也逐渐模糊。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往下沉,就快要沉底。
然而最后一刻,她被揽入了一个陌生却又温暖的怀抱中。
全身的肌肉绷紧,她的呼吸也有片刻的停滞。
直到肺腔内的氧气不足,她才慢慢吸了口气。
背后,一个宽大温热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又顺着脊线从上往下轻抚。
拽着她心脏的力度小了些。
男人说:“不记得也没关系,不记得,我们就慢慢找回记忆。”
男人的声音很轻、很柔和,和肌肤能感受到的那股热浪很像。
她不自觉放松了些,心脏又重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规律跳动。
男人又继续道:“从今天开始,你叫江云,我叫江阔,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
江云。
江阔。
妻子?
丈夫?
她半信半疑,有些想反驳。可她还需要他的帮助,而且…她并没有很排斥他。
她又把反驳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至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是她唯一的同伴。
……
江云翻了个身,不小心扯到背后的伤口,她下意识压住肩膀,‘嘶’了一声。
恰好此时房间的木门被推开,江阔端着一碗中药进来。
男人很快注意到她,快步走到床边,迅速放下手里的药,把人扶稳。
“怎么了?又扯到伤口了?”
男人直接往她的背后看去。
江云点头,“好像还是昨晚的那个地方。”
昨晚她做了噩梦,睡梦中不小心扯到伤口被痛醒,是江阔帮她重新上药包扎的。
“慢慢侧身,趴过去。”
江阔熟练地帮她趴好,又慢慢把她的衣服往上撩。
江云咬着牙,腰腹轻轻一颤。
她还是很不适应一个男人帮她上药。
可萍姐和女儿又要忙着生意,收留他们已经是善意。
这村里帮他们诊治的老中医又住得很远。
况且江阔如果真的是她的丈夫,上个药而已,小事一件。
碘伏的味道混入海咸味的空气里,一阵清凉缓慢落入腰间。
江云看到他又拿出了床头放着的一盒小药罐,她知道,那里面是那位老中医特制的中药,效果很好。
中药独特又浓烈的味道很快掩盖了海咸味和碘伏味,强势地占据了鼻腔的嗅觉细胞。
等涂好药,贴好纱布,衣服也被放了下来。
江阔的声音重新在耳边响起:“慢点侧身,我扶你起来。”
男人的动作很缓很轻,整个过程中没有透出一丝不耐烦。等她坐好了,他又把床边的窗户推开,好让外头的阳光全都照进来。
“这边临海,太阳很舒服。”
江云往外瞟了一眼。萍姐让他们住的这间房视野很好,窗边就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
洱南四季如春,几乎每一天都能见到万里晴空,澄黄的亮光洒在海面,随着海浪翻起一阵又一阵碎金,只是看一眼,都能让人心情大好。
江阔坐在床边,拿起还冒热气的药,舀了一小勺,先放在嘴边吹了吹,再喂到江云嘴边。
江云的视线不经意间从他的脸上扫过,又落到靠近她的手上。
深褐色的药液在勺中轻轻晃荡,她没说话,乖乖把药喝了。
只是药入嘴的那一刻,她的眉头跟着拧紧,药液在嘴里滚了几圈都难以下咽。
江云忍着想吐出来的冲动,拼命吞了下去。
“还是很苦吗?”江阔问。
喉间的涩意上涌,带着舌尖遗留的苦,两相交织缠绵,涩味更浓,江云用力把嘴里的苦味往下咽,蹙眉点了点头。
江阔抽了张纸,擦去她嘴角残留的药汁,又把碗放了回去,说:“你等我一会,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的人影三秒钟便消失在了门口。
江云被嘴里的苦涩裹挟,无暇想他去了哪儿,他却很快回来了。
手里还多了一个罐子。
江云没看清,先闻到了一股甜味。
等定睛时,男人已经把东西喂到了她嘴边:“这是萍姐自己做的蜜饯,很甜,压一压。”
蜜饯碰到嘴唇,一丝蜜甜沁入,江云看了男人一眼,张嘴吃下了蜜饯。
确实很甜,甜到嘴里的苦瞬间被扫荡一空。
江云被男人一口一口喂着喝完了药,等到苦涩不再能牵动江云的心思时,她的目光便停在了男人身上。
他的动作依旧很细致,每一次抬手、每一个眼神都恰到好处。
没有越界,也没有侵略性。
江云的确能在这个人面前卸下防备没错,可心底的困惑也跟着攀涨。
明明他也失去了全部的记忆,为什么还会对她这个陌生的‘妻子’如此体贴?为什么会如此相信他们就是夫妻?
如果是身体的本能,那她又为什么没有这种本能?
男人放了碗,又挑了颗蜜饯出来喂给她。
江云却因为想得太过入迷,忘记张嘴。
“不吃了吗?”男人的声音陡然溜进耳膜。
这个角度,江云能清晰地看到他右耳的那颗黑色耳钉。
心脏莫名撞了一下胸壁,她的瞳孔跟着闪了闪。
她昨天其实注意到他戴了耳钉,但一直没看清模样。
晚上睡觉他又睡在地铺,右耳完全被挡住。
一颗很简单的黑色曜石,她却意外有些熟悉。
视线盯着那一处,迟迟没有移开。
男人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视线,指腹在耳钉上摸了摸:“耳钉怎么了吗?”
江云终于回神,吃下了那颗蜜饯,摇了摇头,扯唇浅笑:“没有,挺好看的。”
也是,他们以前如果真是夫妻,她对他的东西熟悉一点再正常不过。
江阔把桌上的东西整理好,问她要不要休息会。
江云摇头,睡了这么多天,她也睡够了。
“江…江阔。”她开口,这个不熟悉的名字还有些难以启齿。
男人嗯了一声。
“我们……不离开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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