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循乃至王国维都不把汉赋当回事是因为他们都受到了扬州学派的影响。”
“扬州学派中以阮元为代表的《文选》派推崇文学的情感性。”
“他们觉得汉赋是皇家充门面的宫廷文学，是工作不是生活。”
苏芷兮一边讲课，一边把高马尾往后仰了仰，她一面抬眸看看学生，一面看着教学书授课，直到她发现学生都无心听课，学生在底下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要么就低头玩手机，因为这堂课后便迎来漫长的国庆假后，所以今天学生都没有心思听课，她索性放下了手中的书，停止了讲课。
她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几丝随性，她缓缓说道：“看来大家今天这堂课都无心听课，不然这节课，就聊聊天，看看电影吧，国庆回来再回来赶进度。”
她话音刚落，底下就传来了兴高彩落的欢呼声。
“你们想看什么电影？”
底下的学生三言两语一阵骚动后，几个班上很活跃的男生带头代替大家发言道：“老师，我们不想看电影，我们想和你聊天。”
少年人讲话总是带着直白和坦诚：“老师长得好漂亮，我们想和老师聊天，想了解老师。”
苏芷兮是这个学期才接手了这个班级，平常上课，她基本都是公事公办，除了上课内容，其他的闲话她从来不在课堂上扯，基本没有和学生闲聊过，学生对她产生好奇，也确实不奇怪。
苏芷兮眉眼轻轻往上一挑，然后轻松道：“好哦，想聊什么呢？”
班上好事的，对苏芷兮好奇的，不止是男生，包括女生也很好奇，这个漂亮而又端庄，上课的时候总是颦着一丝清冷，除了专业课内容，其余事情一概不提的老师，年纪明明看起来跟她们差不多，但是却总有一种岁月沉淀的成熟。
苏芷兮衣品很好，气质又好，有时候手里携着一本书，站在讲台，窗外的郁帘衬得她如白瓷碗里打捞而出的一轮皎月，神秘而又雅清，让人忍不住探究关于她的过往与经历。
“老师有没有喜欢的人？”提出这个问题的是班上的学委。
苏芷兮很少笑，金丝眼镜框底下，压着更多的是沉稳与冷静，但是这个问题，让她确实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说没有，你们就会信吗？”
“不信！”
“老师撒谎！”
苏芷兮的回答引起台下一众哗然，小孩子的活力似乎会透过声线，穿透的感染人心。
苏芷兮浅浅的看了底下的学生，把矛头扔给他们道：“那你们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一个平常很有活力的女生高高的举起手道：“我们想听老师的感情经历！”
“很遗憾，没有。”
举手的女生不甘心，站了起来，询问道：“老师年轻的时候，就没有遇到过很惊艳惊艳的人吗？”
女孩的话，就好像一只手，高高悬挂而起，然后用尽全力去扯那古老台灯的灯线，在摸着灯线的一瞬，她牵动了苏芷兮对于一段隐晦记忆的回首。
如扔石子过河，石子在水面上跳了一下，又一下。
一下，又一下。
一下，又一下。
她琥珀色的眼底，闪过一个人的人影。
文人的底色便是念旧，当回忆起一段往事的时候，先映入眼帘的，浮入脑海的，不是一个故人的脸，而是那人动起来的模样。
她会想起，一个女人写字的时候，会垫一张纸巾在手边，押着一层纸巾的手，依旧下笔有力且坚定，笔底如绣春风，字迹如涓涓流水淌入人心间，字方，且刚，并柔。
字如其人。
如她待人接事一般，又如她性子一般。
明明都是一些生活细节，这些细节不足矣让苏芷兮觉得，对方足矣是一个令人感到惊艳的人，也不觉得因此而令人过目难忘。
但当回忆渗透半了，苏芷兮才能够慢慢的，在回忆中临摹出那张面孔，她的脸边似乎总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嘴角会有一个很淡很淡的酒窝，但是温婉的笑容过后，却又在某个瞬间，不慎流露出惆怅的面容。
她最后一次，见到沈曼辞的时候，是衡口博物馆新开设了四季馆，她们一同相约于此。
“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她站在文物之间，半晌念出了上面的字。
“这首诗讲了什么？”
“嗯，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一位大学讲师，而且带的学生也是汉语言文学方向的，苏老师应该会比我更清楚这诗里讲了什么吧。”
苏芷兮笑了笑道：“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沈曼辞走近对方，伸出手指轻轻的谈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啊——”
苏芷兮吃痛的捂住额头道：“学无止境嘛。”
沈曼辞打趣的看了看她吃痛的模样，顿时又觉得好笑，“这首诗，无非就是讲江上来来往往的人，只知道喜爱鲈鱼的鲜美，但却不知道渔民的辛苦。你看，整个展馆都在以海为主题，都在讲述渔业的发展。”
“嗯？这个我知道，展馆就是以这个为主题，但是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情不自禁的念出了这首诗？你以前还干过这行所以深有感触？”苏芷兮双手环胸，有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那个味道。
“没，只是觉得诗里用的这两个词，非常有意境，叶舟还有江波。你不觉得这两个词，非常适合形容我们现在的处境吗？”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道“我是叶舟你是江波——”
最后双方都诧异的看着对方，苏芷兮说道:“我才是那个被未知风暴卷入风波里的叶舟，父母离异后，家里突然来了一个陌生的女人，说她即将成为我的母亲。
被生母抛弃了两年，无人问津的我，为何又在18岁的时候，需要一个母亲。”
沈曼辞了然一笑道: “可是站在我的角度来看，我突然被卷入一个陌生且未知的家庭，那里有一个正值风华正茂，血气方刚的孩子，你说，26岁的我，又该如何跟这个年纪的孩子相处，如何成为一个好母亲？”
沈曼辞把手尝试的搭在苏芷兮的肩膀上 ，苏芷兮没有躲开，但最后还是往前走了，“现在的我已经需要的不需要母亲了，你可以是长辈，是朋友，又或者……是恋人。
沈曼辞，你可以是我的任何人，除了母亲这个身份。”
沈曼辞眉间像是聚了一指尖的雪，她最不愿意听到的话，还是不留余地的回荡在她的耳边，沈曼辞不着痕迹的在心里叹气，她沉着的回道: 『苏芷兮，我可以是你的任何人，除了恋人这个身份。』
『那你告诉我，沈曼辞，从前的我们到底算什么？』
我们像恋人一样牵手，拥抱，接吻，我们做过所有欢愉的事情，我们在对方充满情愫的眼神里度过四季，如今站在四季馆里，你却跟我说，从前那些都不作数。
苏芷兮哪怕已经26岁了，站在了当年沈曼辞一般的年纪，她依旧读不懂沈曼辞眼里深邃且复杂的情愫。
“我们都是被卷入风暴的叶舟。”很遗憾，沈曼辞只是给了一个算不上答案的答案。
当一场雪彻底侵袭衡口，整个衡口迎来了十年难遇的初雪之时，苏芷兮等来了沈曼辞跨越八年的道歉『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阿兮。』
衡口海滨的潮湿，还同十八岁那年淋过的雪一般的味道。
镶嵌着与你有关的回忆裹着衡口海岸的潮湿，常常会让我在午夜十分惊醒。
当学生提及，我年少有没有遇到过很惊艳的人，惊艳到过目难忘的时刻，我便想起了你。
你就像是旧时代的bb机，像是贫困年代的一只苞米，像是躺在我书包里珍贵的mp3，我在不停回溯中回忆起了这场闹剧的源头——冀州，我们相识相知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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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是叶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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