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站在发布会的聚光灯下，像一把被精心打磨过的钥匙，正准备插入任何一把复杂的锁。
“关于本次舆论风波，”他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磁性，“关键在于‘感知’而非‘事实’。我们不需要辩解，只需要引导。”
他微微一笑，台下闪烁的镜头便密集了几分。金牌公关顾问的名头，是他用无数次精准的危机化解换来的。他享受这种将混乱归于秩序的掌控感。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书店漫画区，气氛则截然不同。
“燃老师，您这本《百鬼夜行实录》的设定集真是太‘阴间’了！”一个读者捧着书，半是兴奋半是恐惧地说，“我昨晚做了一宿噩梦，梦里全是您笔下的裂口女追着我跑！”
陆燃打了个哈欠，潦草地在新书扉页上画了个简易的哭脸娃娃。“谢谢夸奖，噩梦是最好的创作灵感来源。下次试试梦游，体验更佳。”他头发微乱，穿着印有“靠近我会变得不幸”字样的T恤，与周围温馨的书店格格不入。
他是一名恐怖漫画脚本家，兼民俗学爱好者。用沈墨曾经——在某个极不愉快的初次见面时——评价他的话来说就是：“一个致力于把阳间东西往阴间捣鼓的视觉污染源。”
陆燃对此嗤之以鼻，并回敬沈墨为“活在PPT里的西装表演艺术家”。
两位艺术家的人生轨迹本应像平行线，一个在云端玩弄人心，一个在人间描绘鬼蜮。直到今天，这两条线被一股蛮横无理的力量，强行拧在了一起。
沈墨的演讲接近尾声，一切完美得如同预设的程序。他正准备抛出最后一个精妙的观点，为这次表演画上句号——
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
不是来电，也不是通知，而是一个纯黑色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弹窗。上面只有一行不断扭曲、宛若活物的白色文字：
【深渊回廊，邀请您体验真正的‘真实’。YES / NO？】
沈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安保漏洞？竞争对手的恶作剧？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排除了几种可能。出于职业本能和一丝被冒犯的不悦，他指尖精准地移向了“NO”。
几乎在他做出选择的同一瞬间，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
台下记者举起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维持着倾听的表情。旁边助理正要递上的水杯，水波凝固成晶莹的琥珀。窗外的飞鸟，悬停在湛蓝的天空画布上。
一切声音、动作、风，全部消失了。
绝对的寂静，比任何噪音都更令人心悸。沈墨脸上的从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迅速环顾四周，试图从这超现实的场景中找出逻辑的支点。“大规模神经毒气？定向催眠？还是……”
他的思绪被一阵极其不和谐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
循声望去，只见隔壁书店的通透玻璃墙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是陆燃。
他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沈墨。四目相对，陆燃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果然如此”和“真他妈倒霉”的复杂表情。他推开书店的玻璃门，走到这片凝固的时空里，目光精准地落在沈墨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手机上。
“喂，”陆燃开口，声音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他特有的、懒洋洋的嘲讽腔调，“我说，‘西装表演艺术家’，你这又是触发了哪个副本的隐藏剧情？范围还挺广，连我这个无辜群众都被波及了。”
沈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无视了陆燃的称呼，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分析：“情况不明，但显然不是常规现象。我们需要……”
“需要个屁。”陆燃打断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面是同一个漆黑的弹窗，“这玩意儿我也收到了。我点了NO，然后世界就卡带了。所以，罪魁祸首大概率不是您老人家，而是这个——”他晃了晃手机，“——‘深渊回廊’。”
他凑近几步，仔细打量着沈墨那张努力维持镇定的脸，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语气变得幸灾乐祸：“诶，看你这样子，刚才是不是已经在脑子里演完了一整部《生化危机》加《盗梦空间》了？理性分析出来没有啊，沈大学者？”
沈墨的嘴角细微地抽动了一下。他讨厌这种失控感，更讨厌在陆燃面前暴露这种失控感。
就在沈墨准备用更精妙的语言回击时，两人手机上的黑色弹窗再次疯狂闪烁起来。
【拒绝无效。】
【资质确认中……】
【检测到高浓度‘秩序’侧思维波动……确认。】
【检测到高浓度‘混沌’侧思维波动……确认。】
【欢迎来到，深渊回廊。】
文字消失的刹那，以两人为中心，周围的空间开始剧烈地扭曲、剥落。光滑的大理石地面融化成粘稠的黑暗，璀璨的水晶吊灯像被无形的手捏碎，化为光屑消散。书店的书架、发布会的讲台，所有现实的造物都在分崩离析，坠入无尽的虚空。
“卧槽！”陆燃低骂一声，身体因空间的剧烈变动而失去平衡。
几乎是本能，沈墨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触感温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别乱动！”沈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尽管他自己的脸色也苍白得可怕。逻辑在此刻彻底崩塌，他抓住陆燃，与其说是救助，不如说是在这急速坠落的虚无中，抓住唯一确定的、哪怕是令他头疼的“真实”。
陆燃罕见地没有反驳，反手也紧紧攥住了沈墨的手臂，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环顾着这超自然的一幕，瞳孔微微放大，低声喃喃：“这入场方式……可比我的剧本刺激多了。”
失重感骤然加剧。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们。
在意识被卷入漩涡的最后瞬间，沈墨听到陆燃几乎贴在他耳边，用带着哭腔（但沈墨怀疑是装的）的语气说：“完了完了，跟你这家伙死在一起，我的一世英名……”
声音戛然而止。
【微笑疗养院】
冰冷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甜腻气味的空气，钻入鼻腔。
沈墨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光线惨白、无限延伸的医院走廊里。头顶的荧光灯管接触不良地闪烁着，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墙壁上布满了污渍和划痕。
他身上的高定西装变成了粗糙的、统一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而他身边，陆燃也同样换上了病号服，正一脸嫌弃地扯着宽大的衣领。
“品味真差。”陆燃评价道。
沈墨没有理会他的抱怨，迅速观察环境。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房门，门牌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前方无尽的黑暗中，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用指甲刮擦墙壁的声音。
【新人副本：微笑疗养院，已载入。】
【副本规则：请时刻保持微笑。】
【任务目标：存活至天亮，或找到“院长”的办公室。】
【提示：护士不喜欢哭丧着脸的病人哦~】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保持……微笑？”陆燃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他试图扯动嘴角，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这什么反人类规则？”
沈墨已经迅速进入了状态。规则即是秩序，有秩序，就有破解的方法。“简单来说，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能让脸上的笑容消失。这可能是某种认知扭曲的关键，或者……”
他的话没能说完。
“嗒、嗒、嗒……”
清脆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从走廊的尽头传来，不紧不慢，却带着致命的压迫感。
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身材高挑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她的脸上挂着极其标准、弧度大到诡异的微笑，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露出两排过于密集、尖锐的牙齿。她手里推着的医疗车上，摆放的不是药品，而是各式各样、闪着寒光的手术器械。
护士停在了离他们五米远的地方，僵硬的脖子缓缓转动，没有瞳孔的纯白色眼珠，锁定了他们。
沈墨立刻调动起全部的职业素养，脸上瞬间切换成无可挑剔的、温和而疏离的微笑，迎了上去。“护士小姐，晚上好。我们似乎迷路了，请问院长的办公室怎么走？”
护士脸上的笑容不变，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不笑的……坏孩子……需要治疗……”
她完全无视了沈墨的问题，目光越过他，直接落在了因为紧张而一时忘了保持笑容的陆燃身上。
陆燃心里咯噔一下。
下一秒，护士那咧到耳根的恐怖微笑，猛地对准了他。
---
end
文末小剧场：
陆燃（崩溃）：为什么第一个被盯上的总是我？！
沈墨（优雅微笑）：或许是因为你的表情管理，比你的漫画构图还要抽象。
陆燃：……我谢谢你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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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优雅的疯子与阴间的脚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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