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惜失去了多多,像失去了脊梁骨,软绵绵地哭趴在破败的大楼门口半天起不来身,一颗出逃的心,此刻只剩悔恨。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带着多多离开那个鬼地方,谁能想到还没度过一个白天就被人抢走了呢?
“连惜,在外面,你活不下去的。”
方怡的话在她耳边回荡。她没说错,大家都没有说错,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残酷无比,她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相信,然而还是义无反顾。
可面对多多被抢的结局,她想反抗都找不到对象,她连跨过眼前这道阳光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看着夕阳贴着地面,一寸一寸爬到她的腿上,将她烫的一缩,整个人被迫滚回了阴影里。
她窝在门口,眼看着太阳逐渐西斜,还不知道要怎么熬过这个夜晚,一想起那个老太,心底里就升起一股恨意。
“没良心的呜呜呜——诅咒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女儿呜呜呜——”
连惜越想越气,越气越哭,一直哭到快没力气了才想起来去楼上翻食物。
杂物堆里捡出刚刚自己掉下的食物,兜了一衣服兜,够她吃几天的,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意味着她可以晚几天死,而且是孤独的死去。
她抱着最后的罐头和水,找了一个角落把自己藏好,一边吃一边骂。
她的衣服落在车上,这一夜的寒冷要怎么熬她都不知道,只能满大楼的找废旧纸张和塑料袋来给自己保暖。
“老东西,不得好死!偷我东西,偷我多多!王八蛋!呜呜呜——”
“你要是敢动我多多,我就把你剁碎了。”
连惜边哭边骂,越骂越难过,只能抱着膝盖哭。换做以往,多多早就跑过来蹭蹭了,可是今天什么也没有。
没有哒哒哒的脚步声,没有毛绒绒的脑袋,没有暖烘烘的身子,没有臭臭的狗味。
没有她的站岗守卫,她害怕。
她缩在角落,身上盖满破烂,看着月色自破败的窗户里洒进来,哭到双眼模糊,意识不清,就在即将昏沉睡去的时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黑暗中连惜猛地抬头,身上的破烂也随之轻轻一响。
世界忽然安静下来。
寂静的月色像一条无声的河,从每一道大楼缝隙里钻进来。
荒废的大楼里,此刻安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面对空无一人的废弃大楼,连惜只觉得鸡皮疙瘩爬满一身。
她试过走夜路的感觉,那种无声,那种寂静,让她想嚎叫,想狂奔。
寂静,是会追人的,永不触及,永不消失,任你跑多快,它都追着你,甩也甩不掉。
如今的连惜就处在一片寂静之中,连虫鸣声都没有。
她整个人僵在那里,想喊又不敢,想逃又看不清路,想把手往后腰伸去,又怕惹出更大的动静,率先暴露位置,于是她鬼使神差地喊了声:
“多多。”
一个拖沓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那不是多多的声音,连惜猛然站起,身上的垃圾哗哗掉落一地。
她伸手掏出了扳手,借着月色躲进旁边一个大柱子后面。
连惜动了起来,那个脚步声也就动了起来,听起来并不是很稳重的脚步声,反而有些蹒跚的样子。
脚步拖沓,沉重,但只有一人。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这局她未必会输。
那蹒跚的脚步声走走停停,似乎也是在试探这里是个什么人,连惜听见那脚步声渐渐朝自己走来。
她捏紧扳手,稍稍举起,掌心沁出汗来。
一个不同于脚步的声音传来,高度也不对,轻微的,绕着柱子,像是有人在扶着它在走动,渐渐绕到连惜的身边来。
借着地面折射的清亮月色,连惜看见一个长满杂毛的圆球自柱子一侧伸出来,而后慢慢转向她的方向。
那个脑袋看了过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霎那间手脚冰凉,只听“啊——”的一声尖叫,连惜抬手就砸了下去。
谁知那人虽然瘦到皮包骨,却依然反应灵敏,一只枯瘦如鸡爪般的手凌空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到连惜根本动弹不得。
两人近距离接触,连惜终于看清了那人的相貌。
头发蓬乱,面容枯槁,瘦的几乎皮包骨的脸上嵌着一双浑浊的双眼。那双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像骷髅的眼眶。
那人干燥扁平的双唇张了张,浑浊的双眼带着光。
“啊……吃的……吃的……”
声音干哑,像是嗓子被火燎过,说话都带着响。
“没有!”
连惜大吼一声,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对面那人见连惜拒绝,忽然咬牙切齿起来,浑浊的双眼射出凶光,枯瘦的手指忽然使出无限蛮力,痛的连惜龇牙咧嘴。
“你放手!痛——”
连惜一下红了眼眶,情急之下,她的第一反应竟是:“多多——多多——多多救我!”
毫无希望的喊叫,却是她当下唯一的希望,不知是不是太害怕让她产生了幻觉,她好像真的听见了熟悉的叫声。
“汪——汪——汪——”
连惜真的出现幻觉了。
“汪——汪——汪——”
不,不是幻觉。
那一刻连惜觉得有如神助,顿时耳聪目明了起来,她真切地听见一阵嗒嗒嗒的极速奔跑声配合着汪汪汪的吠叫声。手上似乎也不痛了,拼命反抗扭打起来。
“多多——”她惊喜地喊出声。
“呜——呜——呜——”
一只黄白相间的短腿小狗忽然奔出,一口咬住了那人的裤腿,并发出低低的怒吼声,吓的那人松了手,连连后退。
“去,去,去......”
那人连连挥打,踉跄着走开,多多却不依不饶,咬着裤腿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王八蛋,个个都欺负我!打死你们!”
连惜举起扳手,挥手就要打,忽然手上一顿,一只有力的手从背后抓住了她的手腕。
连惜的心一沉,今夜是她的劫么?
“打架不看背后,以后有的亏要吃。”
那熟悉的声音几乎令连惜哭出声来。
“死老太婆呜呜呜——都怪你偷我东西,我才这么惨的。”
老太婆没理她,从她手里抢过扳手后指着那人骂道:“我的地盘也敢抢,当老娘是死了么?滚!”
老太一句话把那人震慑住了,只见那人身子僵了僵,眼里的凶光顿时消失殆尽,而后拖着不太便利的腿跌跌撞撞跑开了。
“呜——呜——呜——”
多多朝着那个身影发出低吼,连惜高兴地一把抱住她,顿时热泪盈眶。
“多多,我的多多,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肯定会回来的,想死我了呜呜——”
连亲几大口。
“她会回来什么?”小老太利落地没收了连惜的扳手:“是我带她回来的好么。”
连惜抽泣两声,斜着眼睛看她:“你不把她带跑了,她根本就不会离开我。”
小老太嗤笑一声:“我不带走又怎样?今天是个干瘦老头,明天换成精壮汉子,人跟狗都没有好下场。”
连惜听了这话心有余悸,人是吓走了,可是手腕上的痛感依然还在,提醒着她刚刚的危险。她没有反驳,只是抱紧了多多。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栋楼是我的地盘,我怎么不能回来?”
“你的地盘?”连惜张望一圈,恍然大悟:“你是流人?”
老太太反问一句:“为什么不猜我是獠牙?”
连惜答道:“獠牙比你富有,而且都是一群人,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也怕他们,也会躲着他们吧?”
她撇撇嘴,嘟嘟囔囔:“就会欺负我们这些弱小,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兔崽子,不识好歹!”小老太恶狠狠地骂她一句,一副懒得和她纠缠的样子,披着月色就往楼下走去。
“哎,老太婆!”
连惜松开手,示意多多跟上:“你把我东西抢走了,我怎么活呀?你好歹把我送去绿城呀。”
“干嘛非要去绿城?”
“我想看看草地嘛。”
“也不怕看死你自己。”
“你说话真难听。”
“你没长心眼。”
“谁跟你似的那么多心眼呀?你怕不是个筛子吧?”
“筛子也比傻子好。”
连惜看她死活不肯帮自己,一下也着急起来了,蹬蹬蹬地跑到她面前:“你都有这么大地盘了,你也那么有能耐,你何必非要抢我的?我真的就只是想去看看草地看看河,我就是想和多多去看看。”
老太的脚步停了下来,一双映着月色的眼睛此刻多了几分和蔼。
“你俩去不了,早晚死路上,我给你抢了也省的你折腾。”
“为什么呀?”
“油不够。”
连惜顿时泄气,转头看向多多,满脸颓丧。
多多不懂,她只是在对上视线后快步朝她脚边跑来,然后坐下,抬头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咱们去不了了。”连惜蹲下身,低声呜咽起来:“咱们去不了了。”
那是她唯一的目的地。
连惜伤心不已,多多挪了挪脚步,贴她更近些,一颗毛绒绒的脑袋抵着她的胸口,试图安慰她。抵着抵着还不忘转过脑袋,努力抬起眼睛去看连惜的脸,看她是否停止哭泣。
若是没停,她就抵得更紧些。
身后老太不耐烦起来:“唉,大半夜哭什么哭,不知道还以为闹鬼了。”
连惜顿时止住哭声,转头就看见老太已经坐上了车子。
“你去哪里?”连惜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老太。
“想一起么?”
“想!”连惜答的毫不犹豫,她没吃的没喝的没车子,还能有什么选择?
谁知老太从车窗里扔出一把东西到她脚下:“把自己捆起来。”
连惜看了眼地上的东西,然后乖乖捡起那截绳子,老老实实把自己手给捆上了。
老太不放心,下车用力绑紧后把她胳膊吊在了后座抓手上。
“你最好老老实实的,敢动一点歪心思,我打爆你的狗头。”
连惜收了收腿:“狗头是指谁的头啊?”
“你们俩!”
连惜被绑在后座,老太略有良心地把她的厚实外套往她身上一罩。
“狗,也上去。”
“多多来,到我这里来。”
连惜招呼多多的时候嘴角带着压制不住的笑意,没经历过刚刚的恐惧之前,她大概绝对想不到自己居然还能对着这老太笑出来。
果然人的好都是对比出来的。
抢自己东西没关系,分她一口她就满意。
多多上了车后来回走动着,试图寻找自己的位置,连惜冲她努嘴:“多多,上来,到座位上来。”
多多看了她一眼后,短腿一蹬,费力地蹦上座位,脑袋往她腿上一搭,长长地出了口气。
连惜笑起来:“跑一晚上,累了吧。”
“老太婆,有水没有,多多累了,要喝水。”
老太上了驾驶座,头也不回地答她:“把你那份水给她好不好?”
“分一半可以。”
老太翻她一眼,没有动弹,摸出一根烟点燃了。
连惜好奇地问:“你怎么会有烟啊?”
“为什么我就不该有?”
“你不是流人么?”
“流人怎么了?流人可比你们这帮地下城基地的人潇洒多了。”
连惜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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