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从一片深不见底的温暖海洋里,缓缓浮起。
俞锦鲤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耳边,传来各种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有窗外隐约的鸟鸣,还有……一个压抑着巨大痛苦的男人沙哑的呼吸声。
她努力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白的天花板,和吊在半空中的晶莹输液瓶。
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一丝淡淡的雪松清香,萦绕在鼻尖。
她……还活着?
她不是应该,被封尽鸿那个老变态,一招给秒了吗?
她动了动手指,感觉浑身酸软,像被十几辆卡车反复碾压过一样,没有一丝力气。
但除了虚弱,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
她转了转头,然后,就看到了,坐在她病床边,那个似乎已经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
是封尽玄。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笔挺的西装。
只是一身简单的黑色休闲服,却依旧掩盖不住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清冷矜贵气质。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一动不动。
窗外透进来的熹微晨光,在他俊美却憔悴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他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黑眸,此刻也布满了红血丝,显得疲惫而黯淡。
俞锦鲤的心,没来由地揪了一下。
这家伙,该不会……一直守在这里吧?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干得像撒哈拉沙漠。
只发出了一个微弱的沙哑音节。
“……水。”
就是这一个微弱的音节,却像一道惊雷,瞬间惊醒了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男人。
封尽玄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在看到她醒来的瞬间,爆发出一种俞锦鲤从未见过的,近乎狂喜的光芒。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床边。
“你醒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颤抖,“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快叫医生!”
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按床头的呼叫铃。
“我……我没事。”俞锦鲤看着他这副失态的模样,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就是……有点渴。”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
他连忙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头,将水杯凑到她的唇边。
他的动作,很笨拙,甚至有些僵硬。
但那份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她的珍视,却通过两人接触的每一寸肌肤,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喝完水,俞锦鲤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眼底带着乌青、下巴冒着胡茬、浑身都散发着“我很憔悴”信号的男人,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老板,你这是……被噬影宗的人给煮了吗?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像个病人?”
封尽玄没有理会她的贫嘴。
他只是伸出手,用他那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地,擦去了她嘴角的一滴水渍。
然后,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
那眼神,很复杂。
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失而复得的后怕,还有一种……她看不太懂的、浓重到化不开的深沉情绪。
俞锦鲤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移开目光。
“那个……寿宴后来怎么样了?老爷子没事吧?封尽鸿呢?”她一连串地发问,试图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沉默。
“爷爷没事。”封尽玄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封尽鸿,死了。服毒自尽。”
俞锦鲤的心,沉了下去。
线索,还是断了。
“不过,”男人看着她,黑眸深邃,“在他死之前,我们还是,知道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用词。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封尽玄用一种极其平静,甚至有些冷酷的客观语气,将那天晚上,老爷子在书房里所说的一切,都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她。
从封家与天衍阁的渊源,到他身上那一半神秘的血脉。
从他母亲用半条命为他换来的平安扣,到老爷子这些年忍辱负重的苦心。
也包括……顾言之最后那个,关于她身世石破天惊的猜测。
俞锦鲤静静地听着。
她感觉自己,像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充满了爱恨情仇的豪门传奇故事。
故事的主角,很可怜。
故事的情节,很狗血。
但不知为何,她听着听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原来,他那身冰冷的铠甲之下,藏着的是这样沉重的血淋淋过往。
原来,他那些看似不近人情的疏离与淡漠,都只是为了保护身边人的笨拙温柔。
“……所以,”封尽玄讲完了所有故事,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顾言之说,你是天衍阁阁主的女儿。他说,只有他们,才能救你,也才能……救我。”
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乞求的脆弱。
“俞锦鲤,你……会走吗?”
俞锦鲤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抬起手,用她那只没受伤的手,轻轻地,抚上了男人那张写满了疲惫与不安的脸。
她能感觉到,他脸颊上皮肤的冰冷,和皮肤下肌肉的紧绷。
“封尽玄,”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问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执着地要保护我?”
“为什么在游轮上,在工地上,在寿宴上,每一次危险来临的时候,你都会下意识地挡在我前面?”
男人身体一僵,眼神开始躲闪。
“是因为,愧疚吗?”俞锦鲤看着他,穷追不舍,“因为三年前,那场事故?”
“因为,你把对奶奶的愧疚,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封尽玄猛地抬起头,那双黑眸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你怎么会……”
“我猜的。”俞锦鲤打断了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因为,我看到了。在你昏迷的时候,我看到了你心里最深的那个噩梦。”
“Chase没有死于意外。”
“他死于……无法被原谅的,对自己的审判。”
男人彻底沉默了。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强,在这个女孩清澈得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封尽玄,”俞锦鲤看着他,收起了所有玩笑和跳脱,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坚定,“你听好了。”
“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些躲在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
“你奶奶她,也绝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她伸出双臂,缓缓地,抱住了眼前这个正在微微颤抖,像个迷路了很久很久的孩子的男人。
她将自己的脸,轻轻地,贴在他冰冷的侧脸上。
“所以,别再一个人扛着了,好不好?”
“把你的过去,你的痛苦,你的罪孽……都分给我一半。”
封尽玄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他能闻到,女孩身上那股熟悉的、像阳光一样温暖好闻的气息。
他能感觉到,自己那颗早已冰封了三年的心,正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四目相对,空气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温情与默契。
俞锦鲤看着他,擦干眼角的泪,露出了一个比阳光还灿烂,虚弱却坚定的笑容。
她看着他,轻声说:
“封尽玄,不管你过去是谁,不管我未来是谁。”
“从今天起,换我来保护你了。”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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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以我之名,守护你(第一卷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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