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杨羽唯本来看放学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弟弟杨以铭还没有回家，不放心撑着病体出来找，没想到一开门迎接他的是让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场景，和深深刻在他脑子里的一句话。
凌天僵了很久，刚运转没多久的大脑又宕了机，直到杨以铭快要被他憋死，“呜呜”着出声试图唤醒了他的良知，凌天才醒神松了手。
他盯了会儿杨以铭，实在看不出他和杨羽唯的相像之处，又看向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杨羽唯，问：“他是你弟弟？”
杨羽唯红着脸点点头，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被刚才那句话羞的。
“那你……那你当初怎么不跟我说？”凌天怔怔地看着杨羽唯。
杨羽唯回望他，嘴嗫喏着，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还能为什么？”杨以铭看两人一个痴呆，一个害羞，实在忍不住出声，“喜欢你呗！还问！真笨！”
“以铭！”杨羽唯看似是恼怒着呵斥杨以铭，但更多是羞怯得躲凌天的目光。
凌天顿时觉得整个人飞上了云霄，飘飘然像在做梦，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他目光火热盯着杨羽唯，忍不住上前几步：“真的吗，你真的也喜欢我吗？”
杨羽唯却退后几步，仍然避着凌天的目光，对杨以铭说：“以铭，你先回家帮奶奶做饭。”
杨以铭虽然不放心，但还是很听他哥的。
房门关上，楼道里就只剩下凌天和杨羽唯，凌天还痴痴看着杨羽唯等着答案，他要等到杨羽唯亲口承认才能心安。
“凌天。”杨羽唯开口，“我确实喜欢你……”
此时凌天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刚清楚自己的心意，就发现喜欢的人同样也喜欢自己，谁能有他幸福？
“小唯，不知道你刚才有没有听清，没听清也没关系，我再正式表白一次。”凌天激动得全身血液沸腾，他现在有一股想把杨羽唯抱在怀里得冲动，他看着杨羽唯那张脸，目光从他的眼慢慢下移，最后落到唇上。
他想起了上次的那个吻，他后来偶尔回忆却没有深想过的吻，也许那时候他就已经喜欢上了杨羽唯，不过他迟钝的可以，竟然到现在，被人刺激下才明白。凌天又想，那杨羽唯在那时也是喜欢他的吧？两人是在互相喜欢下有了第一个吻，现在两人在互相表白后，是不是该有第二个吻了？
“小唯，我喜欢你。”凌天认真看着杨羽唯，“跟我在一起吧。”
杨羽唯却摇摇头，以一种莫名让凌天心疼地眼光看着他，“凌天，你真的喜欢我吗？也许你只是把其他感情跟喜欢混淆了，你本来是直男的，不是吗？”
凌天激烈地反驳：“我当然是喜欢你，我虽然笨，但还不至于蠢成不知道是不是喜欢，我是对你有感觉的，我想亲你抱你。”
凌天上前一步牵住杨羽唯的手，想亲给他证明，临了却有些怯场，还在酝酿勇气，杨羽唯却看了会儿两人交握的手，缓慢但坚定地将手抽了出来，道：“凌天，就算你是真的喜欢我，我也不能答应你，我们不合适。”
已经准备好接吻地凌天看着空了的手，脸上笑容僵住，他蹙眉看着杨羽唯问：“哪里不合适？谁说不合适？你是不是对我不满的地方？跟我说，我改。”
“是我的问题。”杨羽唯不看凌天，“我配不上你。”
凌天愣住，他从来没想过是这个答案，在他观念里，互相喜欢就要在一起，哪里有配不配一说？
“我、我不觉得你配不上我，要说配不配，我配不上你才对吧，你那么聪明，我这么笨。”
“凌天，配不配不只是你说了才算。”杨羽唯缓缓说着，像是在给不懂事的小孩子讲道理，“这条路本来就难走，将来困难重重，就算你真的喜欢我，这份喜欢能坚持多久，也许没几周就腻了……”
“我就是喜欢你，没有假设。”凌天忍不住打断，“也不会腻的，我会喜欢你一辈子。”
“凌天，你没法保证一辈子。就算你能喜欢我很多年，可是我们的感情却需要躲躲藏藏，你的父母会坚决反对我们，你又能忍受多久？”杨羽唯又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吗？高一元旦晚会。”
凌天愣了愣，没想到杨羽唯那么早就喜欢上了他，他都已经不太记得那时候的事了。
“那天你站在舞台中央，台下所有人都在为你欢呼。你那么肆意耀眼，那么多人喜欢你，你家境还好，你的未来一片坦荡，而我，我木讷无趣，家境差，除了学习好没有别的优点。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我配不上你，就算你的父母不介意你喜欢男生，他们也不会接受我这样的人。”杨羽唯是知道凌天家境有多么好的。
“凌天，在这么多的假设里，我都不值得你喜欢。”杨羽唯苦笑着。
凌天却不这么觉得，他很生气，称呼都不亲密了：“杨羽唯，凭什么在你的假设里，都是我会放弃我们的感情，都是我的不对？”
杨羽唯一怔：“不是你的不对，是因为…因为是我配不上你。”
凌天愤愤：“不要跟我说配不配，杨羽唯，你的原话送给你，配不配不只是你说了才算。”
“杨羽唯，你不是对我们的未来不自信，你是不信任你自己，也不信任我。”凌天忍了很久了，“凭什么说我不能保证一辈子，凭什么感情总要讲究配不配，凭什么两个人的事要扯上那么多人？”
“因为爱情并没你想的那么纯粹，总要牵扯上其他，被其他人或事影响的。”杨羽唯无奈，更何况我们谈不上爱。
“你嫌你假设的那些都是我们感情的阻碍是吧？”凌天明白了，问，“那是不是只要我父母同意了我们，你就答应跟我在一起？”
12
杨羽唯一时之间没有读懂凌天的话，他这是说笑，还是……认真的？听语气是后面那种，但杨羽唯更倾向前面那种解读。毕竟告知家长早恋，还是跟男生早恋，太过儿戏，其实凌天说的很多话都很儿戏。
杨羽唯不知道怎么回，凌天却把他的沉默当默许。
“好。”
杨羽唯疑惑，好什么？下一秒却被凌天拉到了怀里，错愕间，额头碰上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凌天觉得两人在一起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那一个吻来做定金不过分吧？他都没亲嘴，天知道他有多委屈，他本来刚才能亲上嘴的。
凌天双手搭在杨羽唯肩上，郑重道：“等我。”
说完他就转身而去，没走电梯，嫌电梯一开一关太慢，凌天一步两三阶楼梯，归心似箭，要不是楼层太高，他就直接跳楼了，还能节省更多时间。
杨羽唯始终呆呆站在原地，有些不懂那句“等我”什么意思，难道凌天真是认真的？可这个念头刚升起，又被他立马压下去，不能抱有希望。
杨羽唯走到楼道的窗户往下看，正巧看到了凌天跑出楼的身影。他想到了去年运动会上长跑的凌天，他当时为了离得近一点，头顶阳光坐在看台第一排，看着凌天从他眼前跑过，不为任何事分心，坚定地看着前方，那么迷人，那么遥远，他永远追不上。
杨羽唯从往事中回神，却看到凌天跑着跑着若有所感回头，一眼就看到他，朝他挥挥手，脸上带笑，笑得有点傻。
杨羽唯连忙离开窗户，又出了会儿神，什么都没想，转身回了家。
凌天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也幸亏他家离杨羽唯家小区不远，凌天跑回家时还有气。
一进家，就看到他爸妈还有小妹正坐在客厅里，看到他，妈妈凌宜放下手中的水杯抱臂问：“上哪野去了，现在才回家，电话也不接？”
他爸曲骅和小妹凌星瑶也都放下手中东西盯着他，呈三堂会审之势。
凌天心想还差他哥就齐了，正好一起说了，省得以后还要再说一遍。
于是一边掏手机，把父母打来的一堆未接电话忽略，一边道：“等等，有大事跟你们说，让我给我哥打个视频。”
大哥曲辰在国外读大学，此时差不多正好起床，但是曲辰有起床气，被一通视频电话扰了早上的宁静，刚打通就一嗓子喊道：“凌天，大早上闲的是不是？你最好有正事要说，不然你看我回去不揍死你。”
“哥，别急，大事。”凌天把手机交到小妹手里，让她举着，保证所有人都能看到他。
“二哥你到底什么事，快说行不行，我都快饿死了。”凌星瑶抱怨，一家人还以为凌天出了什么事，饭都顾不上吃，打十几个电话，结果人好好回来了，还是吃不上饭。
凌天瞪她一眼，道：“那你去吃饭吧，小屁孩，本来也不想跟你说。”
“不要。”凌星瑶看一家人都在这了，怎么能少她一个？
凌天不再管她，挺立在几人面前，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本来还有些没当回事的凌爸凌妈也坐正，听听看平时最不放心的二儿子闯出什么大祸来。
“爸妈，大哥，我谈恋爱了，对象是男生，但是他真的很好，他不仅长得好看，学习还好，是我们年级第一……”凌天没打算循序渐进，如果他没有直白说出的勇气，那么他就真的没资格承诺一辈子。
凌天继续道：“我是认真的，就算你们不同意，我也不会放弃。”
凌天说完，站在原地等待父母和哥哥的反对和怒火，结果所有人都表情淡淡，没有开口的意思。
率先有反应的还是小妹，她咋咋呼呼道：“吹牛呢你，人家那么聪明的会看上你这么笨的吗？”
“我也觉得这件事真实度不高，凌天你其实还在单恋人家吧。”这是大哥。
“先不谈这件事的真实性，不是我打击你，小天，就算我们同意了，人家家长那关还难过呢。”这是凌爸。
“……”凌天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我没有单恋！还有，重点不应该是他是男生吗？”
“呵，不就是男生，你只要不带回来个人妖，我们都能接受。”大哥觉得美好的早上都被浪费了。
因为上有大哥，下有小妹，凌爸凌妈本就没想委以凌天重任，所以对凌天一直实行放养政策，于是凌天从小离经叛道，还倔得不行，没人能左右他的决定，凌天今天来征求家人同意已经是很让他们惊喜了。
“你们真的不反对？”凌天迟疑。
“我跟你爸一样的想法，小天，我们不反对，可是那么好的孩子，人家家长大概不会同意的。”凌妈说。
凌天确实没想过杨羽唯的家长会不会同意，因为杨羽唯总是在用他的家庭否定，让他忽略了另一道最难的关卡，这确实是最让人担忧的。
虽然他觉得小妹说的话让他牙痒痒，但也是事实，杨羽唯总说配不上他，但其实是他自己配不上杨羽唯。
杨羽唯脾气好，学习好，努力上进。反观自己，刨除父母给予的优越家境和一张帅脸后，一无是处。
但他并不会放弃，他会想办法让杨羽唯的家人接受他的，而且杨羽唯弟弟都知道他喜欢他了，也许事情也没他想的那么难？他也许可以把弟弟作为一个突破口。
说干就干，凌天当天晚上就找关系拿到了弟弟的联系方式，单刀直入表明了来意和决心，对方虽然话语间不加掩饰对他的嫌弃，但大概还是被他的诚意打动，透露出了家里的情况。
凌天知道杨羽唯家里条件不好，但竟不知道，原来杨羽唯父母在他们小时候就出车祸身亡，只剩下兄弟俩和奶奶相依为命，前几年奶奶又患上了重病，一场手术把家里的积蓄花的所剩无几，然而病也没完全治好。
杨羽唯自父母去世后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可想而知他的压力有多么大，又吃过多少苦，怪不得他长得瘦瘦小小的总是请假，怪不得不参与任何社交，怪不得成绩已经够好了还是不停歇地做题。
凌天看着对面发来的一大段消息，鼻子酸涩，心里钝痛。
对面又发来消息，说其实奶奶并不在意哥哥是找女朋友还是找男朋友，这么多年老人早就看开了，只要兄弟俩幸福就好，其他别无所求。所以症结还是在杨羽唯这里。
13
也许凌天只要向杨羽唯证明，他父母同意了两人在一起了，就能得偿所愿，那只是发一条消息的事，立马就能做到。他该激动，该高兴，该迫不及待，可最后，他诡异地静了下来。
他觉得不能这么做，杨羽唯说喜欢了他很久，但是他真的配得上对方的喜欢吗？杨羽唯说担心他父母不同意，但真正担心的，还是他对杨羽唯的感情不够深。
他要做出改变，做出行动，努力对杨羽唯好，配的上他的喜欢，让杨羽唯感受到他的喜欢，信任他的喜欢。
第二天，凌天虽然很想见杨羽唯，但没有逃课，他要做出改变就要是全方面的，包括学习，而且他也不想跟杨羽唯分开，他想跟杨羽唯考一个大学，当然这是天方夜谭，但至少也要考一个离杨羽唯近一点儿、好一点儿的大学。
放学后他就提着顺路买的、杨羽唯和奶奶能坦然接受的水果或小吃上门。杨羽唯总是把他拒之门外，但好在有弟弟这个内应在，他还是顺利进了家门。
他不再纠缠杨羽唯谈感情，而是抢着干家里的重活，陪奶奶聊天，甚至拿着自己惨不忍睹的试卷，理直气壮地要求杨羽唯给他讲题。
虽说他打算用改变打动杨羽唯，但家人的支持也是必不可少的。
奶奶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点什么，对他更是热情。他也将他家人同意的消息告诉了杨羽唯，杨羽唯有些惊讶，张了张嘴，像是要找理由再次拒绝。
凌天打断道：“先别着急拒绝我，我会证明我是真的喜欢你，我要追你，追你你总不能也不让吧？”
杨羽唯又把嘴闭上了。
一连几天，凌天放了学就往杨羽唯家跑，杨羽唯一开始还很抗拒，后来变得无奈，到最后已经习惯，进度喜人。
杨羽唯烧退了，但感冒一直不好。这天周六，凌天想带杨羽唯去医院看看，他怕拖久了会变严重。
让司机在楼下等着，凌天爬上楼，敲了一下门，门立刻就从里边打开了。
凌天还欣喜一瞬，幻想是杨羽唯从楼上看到他到了，特意在等着给他开门。等门大开，却见杨羽唯一脸焦急无措，看见是他，脸上一闪而过失落。
凌天看杨羽唯表情不对，瞬间正色，急忙问：“怎么了？”
“奶奶晕倒了，我刚叫了救护车，但去最近的医院那条道上发生了车祸，另一家医院又太远，救护车还要很久到……”杨羽唯倒豆子一般说完，到最后，眼眶已经湿润，看着凌天的眼睛满是无助，“凌天，我该怎么办……我不能再失去奶奶了……”
凌天第一次见杨羽唯露出这种神色，心疼得他想将人拥进怀里，但现在不是时候，心念电转间，他已经想好了对策。
“我带了司机来，就在楼下，你去穿件长羽绒服。”说着跨进门，背起躺在沙发上的奶奶，对还没反应过来的杨羽唯说，“我们直接带奶奶去康仁。”
杨羽唯满心都是奶奶，就算叫了救护车准备陪同去医院，也根本想不起来要给自己添件外套，还穿着单层的睡衣，恐怕奶奶还没治好，就要先把自己弄上病床了。
他有很多想问凌天的，但只乖乖听凌天的话迅速去卧室抓了件长外套，边穿边跟上凌天，他选择相信凌天的安排。
康仁医院是家私立医院，离杨羽唯家也不算远，最重要的是，康仁医院有凌天家的投资，而且凌天给奶奶找的专家在昨天到了医院。
凌天自知道奶奶还需要做手术后就一直在安排相关事宜，动用父母的关系找了个非常有资历的专家，只是怕杨羽唯不接受，又或是怕给了希望希望又破灭，想等到安排好一切后再跟杨羽唯说，没想到这一天提前到来了。
去医院的路上很畅通，凌天在打电话联系医院，杨羽唯打完电话取消了救护车后，就渐渐静了下来，他陪奶奶去过那么多次医院，最熟悉奶奶的病和所有流程，他不能乱。
但很快，他发现他错了。
到了医院，已经有人在等，将奶奶迅速送进急诊室后，一名中年医生向两人走来。杨羽唯看到他，有些惊讶，他认识那名医生，或者说，他在网上搜到过这名医生的信息，他从来没敢奢望能找他给奶奶手术。
他猛地看向身边的凌天，凌天没看他，已经开始跟医生聊起奶奶的病情和确定手术事宜，但温热的大手准确地牵上他的，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指骨。
杨羽唯听物化生三科成绩加起来都不及他一科的凌天，嘴里说着拗口的相关术语，听他对奶奶的病史了如指掌，心中有什么东西渐渐松动。
他当然知道家里出了个“叛徒”，知道奶奶的病早就被“叛徒”告诉了凌天，还知道“叛徒”在帮凌天了解奶奶的病史，但他以为凌天很快就会嫌麻烦，很快就会看清，他们是拖累。
但没想到，凌天会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很快，凌天和医生简单聊完，手术具体事宜还需要看过奶奶情况再说。
急诊室的门重重关上，隔绝了两人的视线，凌天看向杨羽唯，又捏了捏他的手，低声安慰：“奶奶不会有事的。”
杨羽唯收回视线却没看凌天，他想说得太多，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垂眸目光落到两人牵着的手上。他身子虚，常年手脚冰凉，此刻被凌天握着的手却像是被温和的火暖着，五指连心，火蔓延到心脏，突然褪去温和的外壳，烧断了一直困着他的枷锁。
杨羽唯抬眼，直直对上凌天的视线，一字一句道：“凌天，谢谢你。”
不管是什么，都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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