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胃口?”
从阶下囚,摇身一变座上宾,陆祉澄咬着筷头看着满桌丰盛菜肴,实在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到这种结果的。
【他不会下毒了吧?掐不死我换下毒了?】
【这人看起来没这么好心,还给我吃的,不用动脑子就知道有诈】
【但是真的好饿,这菜看起来也很好吃的样子】
【他是个当官的,家里厨子肯定手艺不差】
“怕本王给你下毒?要是想杀你,方才就掐死你了。”
少年捧着杯热茶,桌上没设他的碗筷,他只是坐在桌边陪着。
他光看不吃,这也是陆祉澄怀疑下毒的参考之一。
【妈呀…真让我遇上活阎王了】
【不对……听他自称,居然还真是个王爷】
陆祉澄嘴角抽搐两下,终是忍不住伸筷子夹了块肉送到嘴里,肉肥而不腻,酱香浓郁。
【好好吃,厨子上大分!】
卞清容在旁喝茶,他能感受到一股烧心的饥饿感以及饥饿感稍解后的愉悦。
有这么好吃?
卞清容静静观察着陆祉澄的反应,她的心音跳脱活泼,时不时掺杂几句听不懂意思的胡言乱语,想来不是个沉默内向的性格。
怕死、怕杀人、乐观、戒心不高、好满足。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泠泠的。
干净的让人讨厌。
“你多大了?”
陆祉澄想起自己刚给他们打过的预防针,于是放心大胆地摇头:“不记得了。”
“你记得多少?”
陆祉澄看着淡定喝茶的某人,总觉得他挖了坑等自己往里面跳,搞得她难受的都有些吃不下去了,最终还是看在肉的份上敷衍了句:“一点都不记得。”
【他到底要干嘛?】
【让不让人吃饭了?不想让我吃饭就直说,非在吃饭的时候问问题】
【这人怎么这么坏啊?】
【王八蛋,狗官!】
卞清容抬眸瞥了陆祉澄一眼,果然见到她肩膀一抖。
除了话多和爱骂他之外,其他都挺表里不一的。
“既然如此,成亲吧。”
“噗——咳咳咳……”
陆祉澄被一口汤呛到,扶着桌子咳得撕心裂肺,实在不知道自己那句话后面是怎么转到成亲上面的。
【互掐完就跟我求婚?】
【你们杀人狂花招这么多的吗?】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没诚意,说要送我下地狱可信度还高一点】
“明日开始会有人过来教你,好好学,你自己说的,本王饶你一命,你什么都愿意做。”
卞清容看起来像是心情大好,还从袖中拿出方手帕,屈尊纡贵替陆祉澄擦了擦脸,临走前,不忘对她笑笑。
陆祉澄:……!
【求婚还挑衅我?】
【老子真是被回旋镖扎透了!】
【这是正常人的思维?我是说效力,他怎么听成我卖身了?】
【我天真了…杀人狂怎么能是正常人呢?】
【妈呀他不会真看上我了吧?一见钟情好老土,现在都不流行写这个了】
卞清容刚走出屋子,巽淇就带着从尼姑庵查到的事回来复命了,他查到的和陆祉澄说的出入不大,那些人以为巽淇是陆祉澄的家里人,临走之前还嘱咐他照顾好她,别再让她流落山间了。
“属下还带回了那女子从前穿的旧衣……”
卞清容看着巽淇拿出的那身藕荷色衣裙,不止衣裙,还有些染血的钗环首饰,虽然不多,但也足够证明陆祉澄的身份不简单。
“拿下去查,查清了再来回话,别声张。”
“是,属下这就去办!”巽淇快步离开。
巽淇离开后卞清容也未急着离开,走到了院落中那架红漆木秋千旁,伸手握了握新扎的秋千绳,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不远处的合欢花树发出异响,一人从粗壮树枝上跃下,轻袍缓带,朗如玉树,片刻便掠至卞清容身边,笑时露出虎牙的尖:“不是哥哥派我去真州吗?怎又突然让人叫我回玉京来?”
“舅舅来信问起你,正好你替我走一趟扬州,”卞清容拿出早已写好的书信交给上官子舒,余光瞥到他为难的表情,哼笑一声,“敢做还不敢认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早便提醒过你。”
上官子舒攥着书信,憋屈得很:“哥哥是第一日认识我?是我不想认吗?是人家里不想我认,看不上我。”
卞清容看向屋子的方向,心中涌起一阵阵不属于自己的愉悦,便知又给陆祉澄吃美了。
右相之女也在尼姑庵中,还跟她是同屋,天下还真是小,这么巧的事情都能碰上。
上官子舒与谢今宵是在一年前南山猎场相识,谢今宵自小便是当作太子妃培养,只待先太子冠礼后成婚。但冠礼前先帝急病驾崩,先太子悲怆太过也跟着去了,由皇三子端王继位。
端王乃继后高氏所出,右相与高氏一族素来不睦,无论高太后如何暗示,都以女儿年幼为由不谈婚事,绝口不提谢今宵入宫一事。
直至去年瑞雪宴,新帝再度提起谢今宵婚事,当夜便闹出上官子舒和谢今宵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了肌肤之亲的丑事。即便及时封锁消息,但该知道的人家都知道了,此时若想体面收场,只能让上官子舒娶了谢今宵。
先帝在位时金口玉言,朝堂与江湖互不相干,而江湖正派又唯扬州万剑山庄马首是瞻,上官子舒便是万剑山庄庄主上官镇的长子。
万剑山庄即便江湖地位高,但上官子舒仍是一介白身,文官之首的右相怎会让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最重要的是,右相最瞧不上九霄卫之流,然上官镇是卞清容的舅父,上官子舒与他是表兄弟。
九霄卫臭名远扬,由先帝所设且独立六部外,专司抄家灭族窥探窃密,是皇帝鹰犬,不择手段,但凡讲究清名的官员都耻与为伍。
右相宁愿将谢今宵送去尼姑庵清修,也不愿松口结亲,可见决心。
“瞧不上你,你不也巴巴地往人家面前跑,行了,休整片刻便上路。”
卞清容抬手拍了下上官子舒,抬腿往前院去了。
上官子舒将书信揣进怀里,对着卞清容的背影高喊一声:“知道了,不会耽误事的。”
*
天色蒙蒙亮,陆祉澄的屋子里就涌入一群侍女,把她从床上挖起来之后各司其职,等她彻底醒过神来时,已经穿完衣裳梳好头,嘴里还塞了个半个包子了。
侍女们统一着绯色,一字排开跟花园里的牡丹花似的,年轻鲜妍,让人眼前一亮了又一亮。
“娘子妆安,婢子们是福伯派来伺候娘子的,娘子尽管吩咐。”
陆祉澄点头,嘴里塞着包子不好说话,努力咀嚼,便又听侍女说道:“福伯交代了婢子们,说今日娘子要上武学课,霍先生一刻钟后便到,娘子用完早膳去院中等霍先生便可。”
学什么玩意儿?
“武学课?”
她什么时候说要学这个了?
不对……她想起来了,这是那王八蛋要她学的。
这么一回想,陆祉澄又感受了一遍他临走前那个阴恻恻的笑,瞬间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陆祉澄点头,抓紧时间吃早饭,最后还是像赶羊入圈似的,被侍女们赶到了院中开始上课。
霍冲是个目测一米九的大高个,站陆祉澄面前完全是一堵墙。四十来岁,眉心川字纹深刻,肤色一看就很健康,说话中气十足,五十斤的石锁他抡起来跟玩塑料袋一样轻松。
“你来试试看。”
霍冲示范完抡石锁,就招呼陆祉澄过去亲自上手感受。
陆祉澄唇瓣紧抿,她想说自己根本不用试,绝对拎不起来的。
片刻后,霍冲看着脸色涨红换了八百个姿势,仍是让石锁在地面上纹丝不动的陆祉澄挠了挠头。
小丫头学习态度很认真,动作也足够标准。
这是哪里出了问题?
若是陆祉澄能听见霍冲的心声,她一定大喊:这哪哪儿都是问题!
抡石锁不行,霍冲就给陆祉澄换成负重跑,绕着整个王府跑五圈,他在旁陪着监督。
卞清容从九霄卫卫所赶回府时见到的就是汗如雨下抱着门柱不撒手,喊着死也不再跑一步的陆祉澄。
少女不仅身上挂着沙袋,手脚也都捆着,她脸色潮红,眼神都开始涣散了,可见被霍冲折腾得不轻。
卞清容能共感陆祉澄,只不过他比较能忍,只要陆祉澄不晕死过去,他就能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做自己的事。
但从半个时辰前,陆祉澄越来越不对劲,连带着他也快要喘不过气,连提笔写字的力气都没了,他只好放下手中的事赶回。
“谁叫霍叔来教的?”
天冬和巽淇皆肩膀一抖,两人伺候多年,当然知道这是卞清容不高兴的语气,再然后不约而同想到同心蛊,这才反应过来不爽是因为什么。
两人打着眼神官司,最后还是天冬开口:“是霍统领知道了殿下要找人教娘子学功夫,自请来的,霍统领许是练兵惯了,一时没把握住分寸,有些过头了,属下这就去提醒霍统领。”
“不用了,换人。”
卞清容下令,言简意赅。
天冬:“是。”
陆祉澄这一天下来,除了吃饭的半个时辰,霍冲一直拽着她练,扎完马步就跑步,她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罢工。
看见卞清容出现的一刻,满心的委屈和愤怒爆发,但敢怒不敢言,她现在只是累,若惹他发火,自己就得翘辫子了,她庆幸自己此刻脑子还能转。
【他怎么这么坏啊?】
【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吗?他要这么折磨我?我真的要死了,不如给我一个痛快】
【喉咙干得要喷血了,老子出生都没这么努力过】
卞清容不意外陆祉澄在心里骂自己了,她也就这点杀伤力了。走上前,抬起手径直扯下她身上的沙袋往地上扔,抬眸对上那双包着泡眼泪的眼睛:“你要哭?”
【嘲讽我?】
【谁要在你面前哭?老子回去对着镜子哭都不哭给你看】
【把我整这么惨还来嘲讽我,啊啊啊真气死我了】
心音还挺有精神,看来还晕不了。
卞清容扯完手臂上最后一个沙袋,再去看陆祉澄的时候恰好看见她在对自己瞪眼,抬手掐住她的腮边,让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瞪人呢?”
【妈呀这人脑袋顶上长眼睛吗?】
【神了真是这也能看见?】
【掐得我好痛好想扇他】
【这人怎么这么坏?】
陆祉澄道:“欧木有。”
卞清容松手,又在陆祉澄小臂的布料上揩了揩掌心蹭上的她的汗水。
【自己要掐我脸还敢嫌弃我?】
【我还没嫌弃你没洗手就上脸呢?】
【这王八蛋是懂怎么气人的!】
卞清容道:“再在心里骂我,晚饭别吃了。”
陆祉澄面露错愕,心音频繁响起。
【我去这是小说情节吧?他真能听见我骂他呢】
【不能吧,看我这遭遇也不像啥有光环的女主啊】
【不会真能听见吧?】
【不对啊,他要是听见我骂他,我还能好好站在这儿?肯定是在那儿诈我,小样儿,以为这点伎俩就能骗过我,可显得你聪明了】
卞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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