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缺牙,你还要在家里逃避多久呀?”小玉嘴里刚咽下去一口面,一边问徐励言,一边又对面馆老板说;“太好吃了张叔。”
张新树和蔼地看着三人:“你们吃完了我再给你们加面。”
“逃避?”阮江疑惑地看向徐励言。
徐励言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慢悠悠地将碗里的香菜挑出来,没有说话。
反而看着阮江,“你对我这么感兴趣呀?”
阮江被这个人自恋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她像是看着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徐励言。
徐励言依旧调侃地看着阮江。
小玉看到徐励言这个样子火更大了,将徐励言刚挑出来的香菜又倒进了徐励言的碗里。
徐励言也不生气,继续挑刚才小玉倒进去的香菜,又抬头看着阮江:“这次不算,下次单独请我吃,别带这个女魔头。”徐励言往小玉的方向看了一下。
小玉白了徐励言一眼。
阮江默默地看着两个人的互动,不禁感慨:这两人看起来真是莫名的和谐。
“话说,你这个书店真的有人来吗?能维持你的生活吗?”阮江问出来心里的疑问。
“当然了。徐大少爷哪里也不去,就窝在书店,也没有什么支出,全凭徐叔叔养着。”小玉愤愤不平地看着徐励言。
徐励言这个人,好像永远不会生气,阮江想。
徐励言不慌不忙地擦完嘴:“我可没花你徐叔叔一分钱。”
“张叔,我们吃完了,钱扫过去了。”徐励言付完钱,抱着胳膊看着两位慢悠悠的女士。
张叔叔家的凉面确实好吃,阮江第一次吃这样的面,本来浮躁的心,好像随着这碗凉面下肚,就不再燥热了。张叔看起来四十多岁,彬彬有礼,眼神里都是对小辈的爱惜。阮江觉得,张叔跟爸爸很像。
三人吃完,阮江就回自己的小房子休息了,下午还要去厂里。
小玉熟练地推开书店的门,闭着眼睛躺在书店的沙发上。徐励言看着轻车熟路的小玉,头疼地说:“你就不能回自己家吗?”
“徐叔叔应该快回来了吧?”小玉依旧闭着眼。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跟他最亲了吗?”徐励言半靠在窗边的高凳上,眼睛随着窗外扬起的黄沙看向远处的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你也知道的吧,那件事情不怪徐叔叔。”小玉睁开眼,疲惫地看向徐励言。
徐励言没有说话,依旧看着窗外。
他看着窗外的女孩,气喘吁吁地扫着共享单车,还没上车手机就掉在了地上,刚弯腰要捡,包里的零食又掉出来了。
看着女孩滑稽的模样,徐励言不禁笑出来了。
小玉顺着徐励言的目光看向窗外,看到窗外的身影,像是充好电一样,风风火火拿起沙发上的包包就跑出去了。
“小阮江,我送你去上班呀。”小玉嬉皮笑脸地看着阮江。
阮江满怀感恩地点点头,午睡起来看到已经一点二十了,阮江心想以后提前半个小时去工厂学习,两点上班,眼看就要一点半了,阮江着急忙慌地起床,下楼。
没想到小玉也刚刚出来。
戴上头盔后,阮江感受到一道目光,她抬头看到了徐励言。
徐励言手里夹了一根还没有抽完的烟,阮江看到徐励言好像也在看着这边,烟雾让阮江看不清徐励言的脸,但她觉得,徐励言跟平时不太一样。
“小玉呀,你跟徐励言从小就认识吗?”阮江漫不经意地看着两边后退的街景。
小玉在前面骑着车:“是呀,以前我们住一个院子里面,徐叔叔,就是徐励言的爸爸,以前跟我爸在同一个厂,他们算是同事了,后来那个厂倒闭了,我爸换了一个厂,徐叔叔和徐阿姨一起去跑大车了。”
“哇,徐叔叔和徐阿姨一起跑大车啊?”
“是的,你一定想不到徐阿姨的职业。”
”徐阿姨以前是一名作家,徐励言去市里上高中以后,徐阿姨特地考了一个安全员证,后来徐叔叔和徐阿姨在一起跑货车,他们去了很多地方。”
小玉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温柔的身影。
“听起来好浪漫呀。”阮江似乎已经想到了徐叔叔徐阿姨驾车行驶在中国的各个角落,他们彼此相爱,彼此依靠。
到公司的门口,阮江一边感慨一边摘下头盔。
小玉接过头盔:“可是三年前,徐阿姨在青海的一个加油站发生了意外,已经去世了。”
在听到徐妈妈已经去世的那一瞬间,阮江的心突然颤了一下,脑海里想到了那个烟雾下没有看清的脸。
阮江站在原地,小玉的话很轻,像风一样吹散了她脑海中那幅关于爱情与远方的浪漫图景。徐阿姨……那个陪着丈夫跑遍中国的作家,在三年前就已经不在了。
她似乎明白了那烟雾后看不清的表情里可能藏着的东西,也想到了那句“逃避”背后的沉重。心底那一下莫名的颤动,化作了一种酸涩的同情。
看着小玉的电动车消失在街角,阮江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进厂门。阳光有点刺眼的明媚,机器的轰鸣,金属的锈味,此刻竟让阮江有了莫名的归宿感。
……
徐励言依旧靠在窗边,指间那根烟已经燃尽,窗外的街道依旧安静。
“那件事情不怪徐叔叔。”
小玉的话还在耳边。
他怎么会怪世上仅存的最亲的亲人呢。只是母亲的去世,却让父子俩之间产生了巨大鸿沟。
那是一场谁也无法预料的意外,青海的加油站,覆盖在草原上的雪衣,乱跑的孩子,来不及刹车的轿车,毫不犹豫的母亲。最后,她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直到最后,徐励言也没有勇气去青海。所有的画面像电影一样总是以各个版本出现在他的梦里,只是所有的结局,都是失去母亲。
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从那一刻起就碎了。
父亲开始用更长的出车时间来麻痹自己。而他,从北京回来,一头扎进母亲留下的这个书店里,好像守在这里,就能守住母亲存在过的最后证据。
父亲把悲伤发泄在无休止的奔波上,而他,则选择将自己囚禁在回忆里。
他低头,看着窗台上落下的一层细沙,用手指无意识地划着。书店生意清淡,他偶尔会接一些远程的图纸设计的活儿。固执地拒绝着父亲的经济支持,仿佛这是一种无声的宣言。
阮江踩着一点三十分的钟声走进了金工车间。
刘师傅已经在了,正拿着棉纱,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铣床,眼神专注,像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说:“来了。”
“师傅。”阮江恭敬地叫了一声,放下自己的包,很自然地拿起另一块干净的棉纱,开始帮忙擦拭旁边工作台上的量具和夹具。她没有问要不要帮忙,只是默默地做着。
下午的工作正式开始。刘师傅让阮江去仓库领一盒M12的丝锥,并核对清楚规格和数量。
这看似简单,但对初来乍到的阮江却是个小挑战。厂里的仓库很大,物料繁多。她在高大的货架间转了两圈,看着琳琅满目的标签,有些眼花缭乱。
“闺女,找啥呢?”一个正弯腰搬运钢材的老师傅停下来,和气地问。他穿着和刘师傅同款的工服,袖口磨得发白。
阮江像看到救星:“师傅您好,刘师傅让我领M12的丝锥。”
“哦,老刘要的啊。”老师傅了然,热情地给她指路,“在那边,最里面那个小货架,第三层。”
“谢谢您!”阮江感激地道谢,按照指引很快找到了东西。
当她拿着丝锥回来时,刘师傅正在检查一个刚车好的螺纹。他接过丝锥盒,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刘师傅量着零件,语气依旧平淡,“靠自己摸索是本事,但知道问路,不算丢人。”
她重重地点头:“我记住了,师傅。”
接下来的时间,阮江就在刘师傅的“多看、多问、多做”的原则下度过。她看着师傅如何通过听声音判断刀具的磨损程度,如何用手感判断工件的装夹是否牢固。她帮忙传递工具,清理铁屑,在师傅的指导下,尝试着用量具测量一些简单的加工尺寸。
车间里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味道,机器的轰鸣声不绝于耳,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切的,声音,味道,人。
在忙碌中,阮江真切地意识到,自己是活着的。
在按部就班、随波逐流的前二十二年,和所有普通的、被推动往前走的人一样,阮江迷茫、无奈、痛哭。仅仅是在这里,阮江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
下班铃声响起时,阮江竟有些意犹未尽。她换下工服,和师傅、工友们道别,走出车间。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工服上沾了油污,劳保鞋依旧沉重,但她感觉自己的内心无比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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