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如钩,虫鸣阵阵,曲烁过来坐下不久,付娘子的菜肴上齐,一份炖羊肉和小菜,还有份米饭,于他而言再简单不过的吃食,却是她秋闱过后,才得以出来改善伙食,寻得的美味佳肴。
付娘子这日子过得真是贫苦。
看来寻常夫妻的日子不好过。
哪怕是官家所分得的二十两黄金,若不日行节俭,也是一载见底的,可若付娘子愿意同边公子和离,同他过日子,便可摆脱这种困境。
自上次一别,已数月过去,付娘子告诉他,他的心思永远不会见光,与其在这儿想方设法让她和夫君和离,不如费心思想想如何让百姓过上富裕日子。
情比金坚的感情就好比一堵围墙,推不倒,戳不破,亏得曲烁之前还以为付娘子和其夫君之间的感情不睦,可无论他做何,那边公子始终待付娘子如一,不因她随他同在偏堂而薄待她,更没生嫌隙。
这究竟是爱,还是不爱,若不爱又何必长此以往呢;若爱岂能不在乎自家娘子声誉,曲烁不明白,他只看见几月不曾得见的付娘子,似是瘦了。
科考场上,并非他主考,不过他背地里去找过余夫子,想看看付娘子送过去的文章,好给她参谋一下是否有用,也被婉拒,看来这余夫子才是付娘子身后的底气,不然一介寻常百姓家,怎会有力气与这县城的天抵抗呢。
付娘子马上要启程去都城了,天高皇帝远的,曲烁离得远无可奈何,但他这个监司大人在来年春闱过后,朝中大选青雅县令后,也要回朝,届时在都城,区区一个小官,又怎能逃过他的手掌,他依旧可以撺掇他想撺掇的。
曲烁拿起店小二多送来的茶盏和碗筷,拎着茶壶给自己奉茶,提盏开口,“还没恭喜付娘子,高中解元。”
一个难缠之极的人,付濯晴夹菜的手停滞,道了声谢,没和曲大人碰杯,其实这很不礼貌,可她没邀请其来,自然无需繁文礼节可言,不是吗?
她不明白,堂堂一个监司大人,整日拘泥于小情小爱会有何作为,若将情爱心思放在为民做事上,我朝百姓早不是眼下困境。
朝廷要都是此等当官即为自身谋利的蛀虫,考上便是天的自尊心作祟,金兰朝也是不会长久的。
付濯晴给自己夹肉夹菜,她无法同情这些从战乱走出的官员,不仅有战乱遗风,甚至一门心思只为自己,她已然成家,还行骚扰,真是不知廉耻。
既然为官,难道不该克己复礼,以身作则,甚至克制自己一身臭毛病吗,官员并非百姓,既然参考高中,就有义务为民做事,而不是在这儿装腔作势。
她将米饭碗端在手中,自顾自吃着,没管对面的人如何,曲烁垂眸笑笑,他知晓付娘子此刻最不愿见到的就是他了,不过没关系,他见到她就成。
平心而论,曲烁看不上这里的饭菜,普普通通,甚至不是色相俱全,可他还是为了付娘子勉强提筷尝了口肉,味道很是一般。
他将筷子放下,仔细叮嘱,“付娘子,我来是告诉你一件事情,都城之中,是不允许有官员的亲眷做买卖的,是以付娘子即便考上,春闱后巡视官差过来询问,这边公子入都不做买卖,则无可厚非,若做,即便陛下惜才,也得以大局为重,望付娘子体恤我爱才心切。”
付濯晴都听好几遍了,别说再听十遍,哪怕是她第一遍听来,也是平心静气的,显然曲大人没理解透彻律法之中所谓何故,她也没必要同人在这儿浪费口舌。
什么爱才心切,都是枉然。
曲大人的话意,付濯晴明白,倘若杀人犯不做买卖,她便断了源源不断的银钱,只靠单薄俸禄,在都城立足打点,行走艰难。
自古状元府邸由一朝皇帝亲赐,无需租赁买卖,为她省下一笔不菲的银钱,但新朝刚立,万事皆银,状元赏银也是稀薄的,打点都城百年世家,和各等官员所需钱财赏玩,怕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付濯晴的意思明朗,世家需废,官与官之间要保持距离,她为主时,有听过朝中官员暗中勾结,送礼之谈,可也想不到此地更猖獗,这什么狗屁官员,简直是埋没人才的恶魔。
她才不会服从呢,她是人,一个活生生亮堂堂的人,为官只为民,不为权贵折腰。
审时度势顺杆爬的事,付濯晴会做,但绝对不是为这些人做,天下事不外乎官家事,百姓收不到陛下的善意,视为官办事不利。
付濯晴放下手中碗筷,窗外小风煦煦,垂动着她鬓角碎发,屋内烛火轻盈,雀跃在她眼睛里,像潺潺不熄的山泉,穿过乱石,不为所动。
“曲大人的话,民女记下了,但有件事,民女觉得曲大人是不对的,大人刚说,为官至亲,不得做买卖,此风气是对的,若不加以管束,官商一家,天下岂非乱了套,可大人之意,民女怎么听着像是看不起民女夫君呢。”
官商官商,官高于商,为官看不起从商者,乃世间风气所致,付濯晴不能说错,因为本身官若不不压商,遭殃的只有百姓,大势所趋,没什么好说的。
然,她的丈夫从未在做买卖途中,做出有辱百姓之事,一个香囊五文钱,低价有赚,此为正途,她也不否认世间商人久而久之都有异心,也不否认始终有秉性上等者,很多事不能狭以表。
曲烁看不起谁,付濯晴都觉得是正常的,因为此人心术不正,她给自己斟茶,提盏轻抿,这里的茶叶乃青雅县百姓所种,采摘而来,淡淡清香萦绕在她鼻息,还是不错的。
她放下茶盏的那刻,头转向轩窗外,目之所及,人潮涌动,她面若有思,心有歉意,其实她也是一个逐渐学习的人罢了。
若她还是那个皇宫里的她,品茶时,只会想着此茶并非上品,而非会觉得此茶也是百姓辛苦所摘得。
倏地一日,地位轮换,付濯晴突然明白了一些她之前从不会稍加思索的事,她学会彻底站在百姓角度去思忖一个问题。
正如有些茶能进入皇宫,有些茶只能寻常人饮之,为官为商者会觉得他们是上等人,饮茶饮贵饮好,不饮参差不齐。
此做法无对无错,百姓耕种茶叶区分,能卖个好价钱的茶,茶之去向必定是高官富商家中,乃至皇室之中。
其实最终得益的百姓,而据她所知,青雅县百姓采摘茶叶,以家为核,有的茶卖得贵,有些茶就卖得便宜,长此以往,会有怨言,甚至会有报复行径。
可是之前的陈执,眼下的曲烁,似不同类,却也同类,不曾未雨绸缪,只瞻顾自己得失,这样的人也配为人?
依她看,下辈子抓紧转去畜生道吧。
曲烁目光随她看向外窗,一条横长繁街灯火通明,人烟常乐,真似一副其乐融融绽开画卷,“付娘子这话不错,本官就是看不起你那夫君,他何德何能能娶到付娘子容貌一绝,甚至品学兼优的女子为妻呢,他凭什么,事事不如你的人,付娘子居然也把他当个宝贝。”
付濯晴心叹一声,她把杀人犯当个宝贝?
看来往昔表面功夫还蛮成功的,“曲大人何必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去看待旁人呢,民女与夫君成婚时,一穷二白,无人知晓改日民女能否高中,怎么,难道在曲大人眼里,科考中举便是和离之时,这是什么话。”
付濯晴的话算是往轻了说,她不能得罪曲烁的,这人迟早回朝,她知道不能把人说得狗血淋头,不然朝堂之上,有她好果子吃的。
她说的尽是些风气话,君子气节论心论迹论人品,她一番话正显她行得端做得正,甚至还让人钦佩其为家之心,天地可鉴,不为眼前权贵折腰。
而曲烁正被这一番话硬生生将他还想说的给憋了回去,话里话外,他只觉得付濯晴此人,好生情深,也隐隐觉得他若能得到其的心,势必回得到此人终生青睐。
可这番话他不想听,因为是说给他听的,主人公却不是他,曲烁紧握的拳头在桌沿重重一击,碗筷震荡,引得其他桌的客人回头相看。
曲烁利落又给自己斟了茶水,自顾自拿起与付濯晴的茶盏相碰,“付娘子,这盏茶敬你的骨气洁然,但你要知道,这天下从来都是官高一阶,压死众生,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付出你对那人付出的一切来对我。”
我呸!
呸呸呸。
付濯晴面若静湖,不动如山,她心里早把曲烁骂了千万遍,甚至是耻笑此人的浪荡行迹,论谋略,盛世太平之时的皇帝和乱世得安的帝王平起平坐。
现世之中,只有一人能在她面前此等话,让她钦佩,就是当今的陛下,至于曲烁之言,于她不痛不痒。
官高一阶压死人不假,她眼下不能得罪与曲烁也不假,然总有一日,她会让此人为其今日之话付出惨重代价。
付濯晴知道自己能做到。
她坐在位子上,欣赏窗外长景,她瞧着眼中小小曲烁所行之处是杀人犯的摊子,这人定是觉得她这儿行不通,又换个地儿接着挑拨离间。
嘁,真是没苦硬找,杀人犯为人可不对不值得的人心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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