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余后,付濯晴和边连瑱找下住处,花钱请了位几人帮着收拾一番。
都城与二人一路行来的荒凉景象截然不同,到处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就连这大热的天,青天白日都不带消停的。
付濯晴躲在自己屋子里纳凉,还能听见府外熙攘声,她屋中间的冰鉴里大块冰冒着清凉气,她在里头加了些薄荷叶,来消除这屋子长久不住人的霉气。
她和杀人犯已经今都城有些时日了,一直住在客栈,哪怕立即着人找了这处两进小院的宅子租下,收拾再三,也晾了几日,屋子里的霉气还是散不去,但她的钱袋撑不住了。
住客栈,租赁宅院,请人洒扫,样样都是银子,她和杀人犯一人一半,付濯晴家底儿本来就薄,这下一大半都出去了。
还有这天儿热得要命,不透一丝凉风,出门身上便黏糊一层薄汗,这日日的冰也是一笔开销。
付濯晴收拾小会儿她自己所带物什,累了,就翻身躺在榻上,手从榻上拿着把大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自己扇着风,她之前琢磨着,若她稍微克制点,身上银两可花销至春闱后,等陛下赏赐前,可是她受不了热,谁成想都城这般炎热,夏季冰和冬季炭火都是必须的。
都城的冰块还贵。
照这样下去,银钱能否挨过这个冬日,还未尝可知呢。
付濯晴叹了口气,突然有些想念她和杀人犯进城时,上缴的所有银钱了,一路上托杀人犯香囊的福,她身子骨每每午后便开始困顿,那群一开始被杀人犯用她名义截获的贼匪,路上帮她全全处置了剩余的贼匪,处理一窝,便也困顿倒地睡上一觉,次日接着如此,直至他们杀完最后一窝贼匪,倒地被杀人犯一个个杀害,一个活口不留。
这般沿途便不会再生贼匪,毕竟是莫名其妙死了一地,都怕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会收心了。
原本付濯晴也是想把贼匪处理掉,这些人嘛,留着也是后患无穷,手中沾着旁人性命,还有银钱,若在新朝得立就改邪归正,她自然不会管的,可是这些贼匪却毫无节制,肆意妄为,她会替天行道的。
谁知这活儿杀人犯做了,还做的很是漂亮,一个活口不留,永绝后患,可见杀人犯的身份绝对不是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孩子。
寻常百姓若想养一个能十分决绝的男丁,是需要些魄力的,显然杀人犯的父母只是普通人,没这点魄力。
依她对活过来的杀人犯种种所见,其不仅有魄力,还是个想好生活下去的人,这个活里包括杀掉她,和活出自我。
往往一个人若有仇恨,或多或少都会被蒙蔽双眼,全力为自己报仇雪恨,可是呢,杀人犯择了另一条路,并没沉浸在仇恨里,而是将仇恨融入寻常中。
这点和付濯晴太过相似,她虽对杀人犯心生恨意,但不会就此以仇恨度日,人之一声冗长,不必为不值得的人和事太过挂怀,哪怕是仇敌近在眼前,她也会先瞻顾自己利益名声,而非不顾所有,去杀敌。
付濯晴闭上眼,又想起杀人犯一路走来,身上所佩戴香囊,这绝对不是对人体有害的毒,不然杀人犯不会随随便便就给陈幸的,而是单纯致人昏睡的毒,这样的毒无特殊气味,若悄无声息还成慢毒,佩戴在他身上。
不对,杀人犯不会这般做的,他不会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是以这慢毒不会以佩戴在他身上为诱饵,让她身子每况愈下。
那又会如何做呢。
看来她日后需多加小心才是,毒就是毒,慢毒也是毒,中了毒饮药解,是药三分毒,况且技艺高超的制香高手所做毒药,想必也是俗人无法解的。
只要不是香囊这种随身携带的毒,也无外乎家中不再有任何香料,付濯晴对杀人犯的忌惮虽多几分,但也不是全然无解,她又不是什么视香如命的人。
不用就不用,届时屋中多放些瓜果,即可。
想罢,付濯晴刚打算起身去一旁八仙桌上那些她买来的糕点裹腹,侧边,严丝无缝阖着的花窗外映出人影,付濯晴还以为是杀人犯路过,没管,但此人连续叩了窗,并道:
“我有事同你讲。”
付濯晴不慌不忙坐身在八仙桌旁的圆杌上,她可没打算给杀人犯开窗,外头多热,花窗一开竟是些热气散进,她“嗯”了声,示意他说。
边连瑱在檐下调整了个身姿,侧身倚着花窗边沿,窗从里头开的,他打不开,但为了让里头的人听得更清楚些,便挪了身子。
“我且问你,金兰朝不许为官者家中有为商者,你当如何抉择。”
进城时,边连瑱眼睁睁瞧着付濯晴将截获贼匪的珠宝银钱,还有陈公子所带银钱一并上缴,甚至还有陈公子也交由官府定夺,他便知晓,她想借这些上缴之物在朝中先声夺人,取得威望。
是以此人当官势在必得,他若眼下不顾她所言,在都城繁华之中行商,不见得是件好事,起码于她于他皆不利。
于付濯晴,说不定会因他一意孤行而陷入不得参加春闱行列,若如此,是他阻了她的路,那她难道会给他好过?
付濯晴的手段,他见识过,对人动手是不眨眼的,边连瑱若真的造就如此后果,想想那个在路上欲图对其美色下手的黑衣人下场,还有此人从二楼毫不犹豫推下他的力气,等待他的下场也是十分悲壮的,他想活着,便不能这般做。
因他没她力气大,功夫好,且他还没做好对付她的万全准备。
事后果他兜不住,怕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于边连瑱本身也不利,他没什么才华,唯一的用武之地便是经商,倘若他执意现在白手起家,搅了付濯晴当官路,都城水深,坏事传千里,被扣上顶不顾自己妻子行迹的帽子,他行商之路怕也到头了,何况来年还有回都的曲烁在其中缠绕。
令他头大。
边连瑱思来想去,还是过来问问清楚,再做长期打算。
廊下遮荫,房里凉丝丝的薄荷气息渗出,边连瑱还没来得及感受凉意,就被热浪滚滚的空气吞噬,他背上慢慢透了一层薄汗。
听窗外人言,付濯晴拨楞着手中茶盖声停歇,她细眉轻佻,心中已有成算。金兰朝的规定,她一清二楚,为避免官商勾结,保世风清廉之举,墨守成规也无可指摘。
她付濯晴不是个顶风直上的人,在她尚未入朝为官前,她是不允准杀人犯上街做买卖的。
这都城就像炎炎夏日,温高如炉,世风日下,稍有不慎,便会被拉下水,何况她还是解元出身,城中想拉拢她的人不计其数。
在她进城那一刻,便不断有人欲上前帮她寻住处,还有献殷勤的人,试问这些人难道是长了一颗善心?
不不不,这些人或是趋炎附势,或是寻求庇护,反正此乃现世所造就,她不做评判。
但想害她的人,也多到不计其数,那新朝一开,就高中状元者,便是其一,至今都无所有益进言。
按说一代状元才学加身,加之新朝刚立,乱世刚解,朝中缺人十分严重,是有上朝资格的,可谁知空有一肚子墨水,即便有用武之地,也无口德之才。
非也,此人心有成算,只是想借着为官之便,为自己偷偷做事罢了,状元之学一定是有自身独到见解的,如若在朝中无声,定然走了偏路,也会阻止她有出头之日的,毕竟若她在朝中有所见地,势必会有所风声与之相较,这便是矛盾所指。
或是拉拢她,或是找准她的缺点让她没春闱资格,都是手段。
付濯晴放下手中茶盏,鼻息轻叹里,到处都是薄荷清香,她朱唇轻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春闱前你怕是不能做买卖,你既来寻我诉说,想必心中有解,待春闱过后,我在朝中站稳脚跟,便不会让这规矩成为你施展天地的阻碍。”
其实此事是她薄了他,已她仕途压抑杀人犯的前途,付濯晴便也没已杀人犯不得朝她下慢毒为要挟,但眼下之困,只有此解,方为解。
边连瑱闻言,手摸了摸自己腰间挂着的薄荷香囊,心中稍安,看来跟他想的所差无几,付濯晴心存高远,手段非凡,朝中必会有此人一席之地,按他之前思量,他长期给她投慢毒渗透,在人位高权重那日,让其灭亡,于她才是折磨。
如此边连瑱还能落了好名声,妻早日为疾病缠身,汤药吊着,他衣不解带顾着,反正话由活着的人所说,他的毒就连宫中太医也查不出来的,何况毒分多中,当然有以毒入体,造成体内负疾,负疾之人何时死,有制毒之人所控。
届时,他不仅能光明正大做买卖,还能倚着付濯晴鞠躬尽瘁为朝廷做事的名声,他何愁前路不明啊。
忍一时而已,他受得住。
隔着花窗,边连瑱唇畔斜斜哼笑一声,付濯晴在房里静静吃糕点,眼神顺着花窗瞥了眼提步离去的杀人犯,心有成竹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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