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俞逢把那句“有点碍眼”在脑子里反复品味了三遍,最终得出结论:这猫挠人非但不疼,还挠得他心里痒痒。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重新站起身、浑身散发着“莫挨老子”低气压的陈诩回到教室,一路上嘴就没停过。
“陈诩,你渴不渴?我刚买的水,没喝过。”
“陈诩,下节什么课?英语?我英语还行,你要不要……”
“陈诩,你平时有什么爱好?看你挺能睡的,这爱好不错,省电环保……”
陈诩全程置若罔闻,回到座位就直接面朝窗户再次进入“待机”状态,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无效沟通”。何俞逢也不气馁,自顾自地说着单口相声,仿佛能从对方偶尔因为不耐而微微蹙起的眉心中汲取到无限的乐趣。
直到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响起,陈诩才像是被强制唤醒的系统,慢吞吞地坐直,从桌肚里往外掏英语书。他的动作总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慢,却不拖沓,反而有种奇异的流畅感,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何俞逢侧着头看他,目光从他微抿的淡色嘴唇,滑到线条清晰的下颌,再落到那截从宽松校服领口露出来的、白得晃眼的脖颈上。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一个念头如同鬼魅般窜入脑海,未经任何思考,就脱口而出:
“诩诩。”
“……”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陈诩掏书的动作猛地顿住。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僵硬,转过头,看向何俞逢。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疏离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照着纯粹的愕然,甚至忘了裹上惯常的冰冷外壳。
“?”陈诩发出了一个短促的、充满疑问的音节。
何俞逢被那眼神看得心头一跳,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硬着头皮,脸上堆起一个自认为无比灿烂、实则有点傻气的笑容,又喊了一声:“诩诩,这称呼多亲切……”
他话没说完,就被陈诩打断了。
陈诩脸上的惊愕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就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垃圾般的、混合着怜悯和嫌弃的复杂表情。他上下扫了何俞逢一眼,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然后用一种极其认真的、仿佛在陈述客观事实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有病去治。”
“……”
这回轮到何俞逢愣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前排一个偷听了全过程的男生终于憋不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一边笑一边捶桌子,“何俞逢你也有今天!诩诩?哎哟喂笑死我了,人家让你去治病!”
周围几个同学也忍不住窃笑起来,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何俞逢脸上那点强装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一阵红一阵白。他这辈子顺风顺水,靠着一张脸和钞能力,加上确实不错的脑子,在哪儿都是众星捧月,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直白又侮辱性极强的待遇?而且还是在他刚刚发现自己那点怦然心动之后。
一股说不清是羞恼还是委屈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他瞪着陈诩,对方却早已转回头,仿佛刚才那句杀伤力巨大的话只是随口评论了一下天气,此刻正垂着眼睫,专注地看着英语书上的字母,侧脸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何俞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挽回颜面,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精心准备的骚话在“有病去治”这四个字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憋了半天,最终悻悻地闭上嘴,也转回了身,第一次在陈诩这里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妈的,出师未捷身先死。
接下来的大半节课,何俞逢异常安静。他趴在桌子上,脑袋歪向过道这边,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往旁边瞟。
陈诩听课依旧那副德行,半趴着,指尖转着笔。偶尔英语老师提问,他也能用那副没什么起伏的调调给出精准的回答。阳光透过窗户,在他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鼻梁挺直,一边耳垂上的那个小耳洞在光线下若隐若现。
何俞逢看着看着,心里那点憋闷不知不觉就散了。
好像……被骂一句也不亏?
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的策略。是不是太急躁了?这种高冷小猫,是不是得慢慢靠近,不能一上来就撸?
于是,何俞逢决定改变战术——持久战,温水煮青蛙。
从那天下午开始,何俞逢的骚扰从明目张胆的聒噪,变成了无孔不入的“关怀”。
陈诩水杯空了,他抢着要去接水。
陈诩值日擦黑板,他仗着身高腿长抢先一步搞定。
陈诩趴在桌上睡觉,他会默默把窗户关小一点,免得风吹着他。
发作业本的时候,他会特意把陈诩的本子挑出来,工工整整地放在他桌角,还附带一个自以为帅气的微笑。
对此,陈诩的回应一律是无视。水接来了,他不喝,等何俞逢转开视线,自己再慢吞吞去接新的。黑板被擦了,他就拿着抹布去擦讲台。作业本放好了,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何俞逢也不恼,仿佛一个兢兢业业的田螺姑娘,只管付出,不问回报。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陈诩做完了一套数学卷子,感觉精力槽彻底空了。他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习惯性地想趴下休息。然而刚趴下去没多久,就感觉腰后传来一阵熟悉的酸胀感。
坐太久了。
他轻轻吸了口气,试图调整姿势,但那不适感如影随形。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
何俞逢正戴着耳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大概是在打游戏,表情专注,鼻梁上那颗小痣随着他微微蹙眉的动作显得格外清晰。
诩犹豫了一下。他实在不想动弹,腰部的酸痛却在持续加剧。最终,对舒适的渴望压倒了对麻烦的抗拒。他极其缓慢地、带着点不情愿地,朝何俞逢的方向稍微挪动了一点,然后身体一歪,把额头轻轻抵在了何俞逢的肩膀上。
触感传来的一瞬间,两个人都僵住了。
何俞逢手指一抖,手机屏幕上的游戏角色瞬间暴毙。他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靠在自己肩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陈诩的头发很软,带着一点淡淡的洗发水味道,说不清是什么香气,很干净。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能感受到对方额头的温度,有点凉。
陈诩自己也愣住了。他原本只是想稍微借点力,缓解一下腰部的压力,没想到身体不听使唤,直接靠了上去。大概是低精力状态下,大脑对身体的掌控力也下降了?他心里一阵烦躁,但……靠着的触感确实缓解了腰酸,而且何俞逢的肩膀比他想象的要宽厚结实一点,意外地并不难受。
他甚至无意识地,用额头顶着那肩膀,极其轻微地蹭了蹭。像一只困倦的猫,在寻找最舒适的姿势。
何俞逢整个人都石化了。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游戏里队友的骂声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全世界只剩下肩膀上那一点微凉的、柔软的触感,和那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磨蹭。
他他他……他靠过来了?!他还蹭我?!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差点把何俞逢冲昏头脑。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惊跑了这主动靠近的小动物。
陈诩蹭了两下,似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便不动了。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像是真的睡着了。
何俞逢保持着僵直的姿势,连手机都忘了关。他微微侧过头,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靠在自己肩上的人。陈诩闭着眼睛,长睫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皮肤近看更是好得没话说,几乎看不到毛孔。因为靠得近,他能清晰地看到陈诩左边耳垂上那个小小的、精致的耳洞。
真他妈好看。何俞逢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他小心翼翼地、用慢动作抬起没被靠着的左手,想要摸出手机偷偷拍一张,这历史性的一刻必须留念!
然而,他刚把手机摄像头对准,陈诩却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清冷的眸子带着刚醒时的些许迷蒙,直直地撞进了何俞逢的镜头里,也撞进了他心里。
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何俞逢举着手机,僵在原地,脸上还带着偷拍未遂的尴尬和被抓包的心虚。
陈诩的眼神迅速从迷茫转为清明,再转为惯常的冷淡,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被惊扰的不悦。他直起身,离开了何俞逢的肩膀,仿佛那只是一个临时靠垫,用完了就可以随手丢弃。
他看了一眼何俞逢还举着的手机,没说话,只是轻轻活动了一下脖颈,然后重新拿起笔,目光落回桌上的卷子,仿佛刚才那个主动靠过来还蹭了蹭的人不是他。
何俞逢讪讪地放下手机,心里空落落的。肩膀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点温度和触感,提醒着他刚才不是做梦。
“那个……”他试图解释,“我刚刚是想……”
“闭嘴。”陈诩头也不抬,声音冷淡,“吵。”
何俞逢立刻噤声。行吧,闭嘴就闭嘴。
但心里那点雀跃却怎么也压不下去。虽然被骂了,虽然被无视了,但他靠过来了!他主动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温水煮青蛙战术初见成效!说明这座冰山并非毫无裂缝!
何俞逢重新戴上耳机,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嘴角控制不住地疯狂上扬。
游戏输了啊……真可惜。
不过,值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身边又开始慢动作整理文具的陈诩,心里那个“死缠烂打追求计划书”又自动翻开了新的一页,上面用加粗的字体写着:
阶段成果:成功获得靠肩权限(虽然后续被收回,但证明可行性!)
下一步:争取常态化肢体接触!
何俞逢摩拳擦掌,感觉前途一片光明。
而陈诩,则在心里给何俞逢贴上了第二个标签:
“不仅装傻子有一套,体温还挺恒温,当靠垫……勉强合格。”
他揉了揉依旧有些酸涩的腰,决定暂时不跟这个恒温靠垫一般见识。毕竟,活着,就已经很累了。
关于何俞逢:
兄弟大笑着走过来骚扰何同学,何同学理都没理直到游戏输了
何同学:……?(开启鸟语花香
陈同学不经意靠过来,游戏输了
何同学:啊?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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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他靠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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