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提前了十几分钟,可前排的座位还是都被占得满满当当。
能容三四百人的报告厅,几乎只剩了后面几排不多的空位。
我站在前门的入口处,企图在被各种占座工具占领的座位间,有幸找到一个可能的漏网之鱼。
一个男生从我身边经过,却在瞧见我的正脸时忽然停了下来。
“嘿,是你呀。”他站定在我面前,热情地与我招呼。
一张带着黑框眼镜的确有几分眼熟的面孔。
我很快便认出他是那天和余同学一同出现的师兄同伴。
“啊……嗨。”
我忙微笑回应。
看我满场寻寻觅觅的眼神,他似乎对我到来的动因产生了一点误会。
“你是要找海洋么?他上厕所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
我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口中的“海洋”就是那个我还没来得及细找的余海洋同学。
“……呃。”我顿时有点心虚的语塞,“我不是……”
话未说完,就见同伴师兄朝我身后的什么人扬了扬手:
“哎,海洋。”
我回头。
果然看见那个从未发过消息的微信好友从门口朝这边走来。
他穿着简单的运动长裤灰色T恤。
见到我时的表情似乎并不怎么惊讶。
我自然不知道,他刚刚进门时,就在嘈杂的人声里辨出了我的声音。
那一点意料之外的小小惊喜并未露底,转到我面前时,脸上能看出的就只有礼数周到的淡定微笑。
同伴师兄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朝身边的我示意了下:
“熟人过来了,还不赶紧招待一下。”
海洋同学也朝他笑笑,然后又转向我。
“你也来听讲座?”他问。
“嗯。”我点头。
又因为这句话的提醒,想起了自己眼下还没找到座的窘境。
于是又忍不住朝场内望了一眼。
余同学以为我在找人:“有人帮你占座?”
我泄气地摇头:“没有,我一个人来的。”
他点头,扭头又替我把场中的座位扫视了一遍。
“前面的位子都占满了。”
“……嗯啊。”
我颇为沮丧,尤其是在确定了他真的也在场之后。
可没办法,实在不行就只能远远坐在后排了。
余同学却忽然又转向我:
“你等会儿还有同学要来么?”
“没有。”我摇头,“她们都没空,就只有我一个。”
余同学听我说完,点头一笑,似乎有了办法的样子:
“知道了,你等我一下。”
同伴师兄已然离开。
此刻正在台上一角的演讲桌边,与调试PPT的同学说着什么。
余同学径直朝他走去。
身后留下我,和好些道从刚才起就在他周围徘徊不去的妹子们的目光。
我端端正正站在原地当路人甲。
看着他不知跟同伴师兄说了句什么,还用拇指朝这边虚指了一下。
同伴师兄一脸可称得上暧昧的前辈微笑,和那天把余同学从人堆里推出来与我互加微信时候的表情没什么两样。
分不清是对暧昧的关心多一点,还是对后辈的关心多一点。
他笑着对余同学点了下头。
从他的口型大约读得出他说的是:“当然可以。”
我不明所以,不知他赞同了余同学的什么提议。
答案很快揭晓。
余同学很快走了回来。
面对我时,脸上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微囧。
他轻咳一声,对我发出邀请:
“你要是不想坐在后面,就去我那边坐吧。”
我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到了靠近讲台的给组织讲座的同学和嘉宾预留的前两排座位。
“我的座位在最里面。”他说。
我有点受宠若惊。
这非亲非故的,忽然就享受起这么不见外的特殊待遇。
“这……方便吗?那你不就没位子了?”
他却摇头:“没事,反正我要一直盯着设备,估计也没什么时间坐着。”
我信了他的解释:“那谢谢了。”
报告厅前排靠里侧的角落,联排折叠座椅上搁着不少书包水杯和其他物料。
余同学把第一排最边上的位子指给我:
“这个是我的,你就坐这吧。”
座位上放着一只黑色的单肩运动挎包。
我一眼就瞧见挎包一侧用红绳栓在拉链上的一只眼熟物件。
白底蓝纹的颜色。
是那只被我捡到过又物归原主的海螺。
它被仔细塞在挎包侧边的附加口袋里。
露出的一小半弧面,还是被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余同学伸手把包从座位上拿起,随手放在过道一侧的座椅脚边,腾出位置让我落座。
我跟他道了谢,反身坐了下来。
余同学忙着上讲台调试话筒测试遥控。
留下我一个人安静坐着。
隔着两个座位的小巧姑娘冲我微笑。
四下也有其他好奇目光,若有似无地朝我打量。
不知是单纯因为我这张生面孔,还是因为我与余同学看起来的好关系。
我统统报以矜持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把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好朋友的身份扮演得分寸正好。
讲座的主角乔教授匆匆来到。
幸好,讲座很快开始。
乔老爷子一开口,众人的注意便全都被他带到海洋世界去了。
余同学走下讲台,退到我坐着的座位旁边。
我无声地询问他要不要坐下歇会儿。
他只是冲我摆手,示意我不用管他,安心听讲座就好。
有后到的同学没有座位,便贴墙站在两边过道。
从后到前,也挤挤挨挨站了不少。
为了不挡住后面人的视线,余同学也退到里侧墙边,和大家站在一处。
报告厅的联排座椅没有固定条桌,只有收在扶手里的折叠小桌板。
余同学的书包无处安放,只能一直搁在我脚边的地上。
我在全身心投入海洋世界前的间隙里,低头看了看脚边的挎包,和包侧边挂的那只小小海螺。
不怎么显眼又很脆弱易碎的样子。
我想了下,伸手把它们又捞了起来,安置在了打开在面前的小桌板上。
余同学站在墙边冲我笑笑。
我也笑眯眯冲他眨了眨眼。
讲台上的乔教授也已渐渐将讲座引入正题。
他拿着手持麦克风,看似随意却又不失端正地立于台上。
传道授业的声音从扩音设备传来,循循有礼,又不徐不疾。
讲解时深入浅出,引证时旁征博引。
整个报告厅听讲的气氛都被他带动得恰如其分。
我留意到他的腰背总是挺得很直,很有种上了年纪老教授的刻板严整。
不过,这感觉又隐约奇妙地似曾相识。
直到过了许久,我才把这感觉与在一起后的余同学联系在一起。
同样个头已经挺高的他,行止坐卧间总是有那么点背直胸挺仪表端正的样子。
没有突兀到被大家注意的程度。
只是和众人在一起时,总有点不那么轻松随意的感觉。
我和不少女孩子一样,打小就是被爹妈拍着后背念叨着“把背挺起来”长大的。
所以对这种无人监督也能自发自愿把仪态标准化的觉悟,一度还是十分钦佩的。
我以为是某种独特的骨骼结构,或是其他什么物种差异。
可是余同学却更加确信地告诉我说,这所谓的好习惯,更有可能是当初适应用双腿走路时,太过坚持标准姿势而留下的一点小小的肌肉记忆。
大约就像是跟着新闻联播学了标准普通话,到了日常会话里就总有点去不尽的微妙播音腔吧。
当然,后来我也知道了乔教授的身份小秘密,知道了他和余同学不只是师生,还是身为同类的难得关系。
那天在讲座上的一些小小细节,也因此有了更明显又更意味深长的答案。
那天后来的讲座里,乔教授说起人类目前对海洋的探索程度其实十分有限。
和浩瀚的宇宙相比,体积不大的海洋,好像蕴藏了同样多不为人知的难解之谜。
他提到了一些我小时候看过的科幻小说和科普书籍。
好像人类对于海洋的想象力,也还受着现有科技的限制,还有更大的空间值得更深更好地发掘下去。
“或许人类会在不久的将来,发现海洋世界里更多更大的秘密,比如更深的矿藏,更多的资源,甚至可能是更具有智慧的其他物种。”
乔教授说着,正好踱到这边的脚步稍稍停下。
一道严谨中透着点狡黠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堪堪落在角落里的余同学身上。
略过我坐的座位时,他的目光似乎也小小停留了一下。
不知是认出了我的脸,还是看出了我听讲时的格外认真,他不易察觉地冲我微微一笑。
不过这也或许是我记忆里的一个小小误差。
只是因为后来和余同学在一起后,两个人一起去看他,他记忆力很好地招呼我说:
“我记得,你是王老师的学生嘛,还来听过我的讲座。”
所以我便自作多情地认为,他在那时就已经记住了我。
或许还凭着某种过来人的经验和直觉,早早就对我和余同学可能的未来发展,做出了点属于他自己的揣测判断。
那天的讲座接近尾声。
简短的提问环节过后,一个皮肤略黑高大帅气的眼镜男生,从前排的座位站起,跨上讲台,接过了乔教授的话筒。
他再一次提示大家,进场时领到的书签背面,有他们海洋生物协会的平台账号二维码。
“如果大家对海洋世界还有更多兴趣的话,欢迎关注我们的官方账号。我们组织的各种活动和之后的招新工作,都会第一时间在平台上更新。我们期待大家的参与,更期待你们成为我们社团的一员。”
男生声音沉稳。
半框眼镜后的一双眼,有种科研学霸式的敏锐光亮。
已经松散下来的听众堆里,有女生很主动地高声提问:
“师兄你是不是这个社团的?”
一阵短暂而轻快的哄笑声。
台上的男生冲着台下微微一笑,大方又谦逊地承认:
“是的,我是海洋生物社的社长。”
“哦—”
台下众人不仅敬服。
提问的妹子很配合地表示:“我一定让我们寝室的都去扫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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