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重叠,太阳光临越于所有的空间,灿然生辉,交错之间,构成一副好看的光景图。
飞机中部的左边靠窗位置,苏芷衡闭目沉思,双手抱臂呈防御状。打眼一看,五官姣好,脸色却是说不出的苍白。细汗不断从她的额头上蹦现,薄唇蠕动说着胡话,“别走,别走,别……”座椅上整个人坠了一下,猛然睁开了眼睛。
一旁的旅客早已经被这姑娘吓得毫无睡意,怔愣愣看着她,见她醒了,大着胆子问,
“姑娘,是做噩梦了吧?”递过来纸巾。
苏芷衡接过纸巾,微微低头:“不好意思。”
“哎呦!没事哒!现在年轻人压力大……”
……
此时机舱前部相隔不过百米的商务舱,同样的位置。
一双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手,一起一落,有节奏的落在平板屏幕上。顾瑜瑾正在看最近提交的报表。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块宝蓝手表,做工细致讲究,是一个很古老的欧洲手表品牌。表带以上,尺骨凸起的位置,有一颗细小的痣,落在这片洁白上,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
身旁的宇霖正悄悄打量着面色凝重的顾瑜瑾,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顾瑜瑾都会飞往R国寻找一个人。
单是宇霖知道的,这半年来已经有三次了。不出意外的,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
“我脸上有东西?”顾瑜瑾一边看着屏幕上的数据一边发问。
被老板抓到现行,宇霖有些发窘,两手控制不住的挥动,错开眼,
“没有没有,您的脸上毫无瑕疵。”
他这话乍听起来颇有些恭维的意味,不过顾瑜瑾却没有半分不自在,似是已经习惯了。脸色不变看完文件将平板递给宇霖。
看着顾瑜瑾的心情好像好了点,宇霖接过平板大胆发问:
“顾总,您要找的人还是没有找到吗?”
闻言,顾瑜瑾眼皮不动声色低落下来,声音难得的有些落寞,
“还没有。”
“那我们下次还来吗?”
“不来了。”
“?”
宇霖以为顾瑜瑾放弃了,没想到他接着说:
“下次我自己来,你太吵了。”
宇霖识趣闭了嘴。
顾瑜瑾平时除了做事情一板一眼要求严格之外,私下里待人接物都是极其礼貌的。
不苟言笑却也不会让人去下不来台,心情好时还会和他们开玩笑。久而久之,宇霖已经习惯了相似年纪却已经是企业掌舵人的顾瑜瑾。
这次算是顾瑜瑾的私人行程,按道理宇霖是不在的。只不过顾瑜瑾前段时间路上行车被剐蹭到了,在外人看来是一起再正常不过的交通事件。
谁知顾瑜瑾爷爷,顾氏上一任掌舵人——顾砚晟格外上心。要求顾瑜瑾这段时间出行必须谨慎甚至不允许远行。
顾瑜瑾想要独自外出基本是不可能的,劝说好久顾砚晟才答应让他出去,前提是必须有人跟着。而这个人选当仁不让的就是助理宇霖。
宇霖也挺高兴的,公费出去玩,就当是出去度假了。行程本来是过两天才结束,临时h城的分公司有要紧的事情处理。两人才会改变原计划改道。
半个小时后飞机落地h城。
苏芷衡按着指示标排队过边检,疲倦的眼睛静静打量着四周的陌生环境。
方方正正的字体还是看地亲切自在些。前面排队的人群大多低头摆动着手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去哪个出口近些,方便些。
再次听到乡音,苏芷衡表面平静淡然,内心早已经掀起波涛骇浪。不善交际的人儿也多了想要倾诉的**。
检查很快轮到了她。边检员认真看了一下苏芷衡的护照低着头面无表情,照例沉声询问:
“在R国的五年一次都没有回过国,在这期间主要是做什么?”
回国来第一次面对乡音,心情一时有些忐忑。
苏芷衡:“在念书〔拿出了毕业证和相关证书递上去〕”
边检员粗略扫过一眼,再抬头温和地说了句,
“欢迎回家!”
苏芷衡突然喉咙发紧,下意识抿唇,情绪涌上心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过完边检往外走的时候,顾瑜瑾的脚步突然顿了一下,心脏莫名开始狂乱跳动,好奇怪!
宇霖回头见他落下又折返过来,见他的脸忽地涨红,不由吃了一惊,“顾总,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来来往往,人群多如山海浪涛,一波不平又起一波。
顾瑜瑾扶着胸口,下意识环顾四周。
他身量高加上品貌过于出尘,站在人群之中,还没等他看清楚人群,自己身上倒是吸引来好多目光,甚至是摄像头。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这些都只是下意识反应。
或许只是因为这个地方有故人居住。愣了几秒,眼看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再不走就是扰乱公共秩序了。于是,他摆了下手,“没事,走吧。”
还有人等着他们去开会,时间来不及了。
——
时隔五年再一次回到这里。沿着熟悉的街道,缓缓走向记忆深处,这条回家的路在梦里苏芷衡跑了好久好久。
梦里她一直跑,生怕跑慢一点就会忘记了路怎么走。哪条岔路口转弯,哪一条路最近,她害怕跑慢了就来不及了。
她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毫无倦意,带着喜悦和期待,憧憬着她原本安稳和顺的人生。
街道和记忆中变化不大。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和煦洒在懒洋洋的大地上,照着人身上柔和温暖。
扣开了记忆中熟悉的门环,像小时候无数次归家那样。爷爷和奶奶正在院里侍弄花花草草,都是苏芷衡记忆中的模样。
只是岁月催人老,他们的青丝中又多了几缕白发,眼角的皱纹又多了。
记起幼时,放学回来放下书包就搂着爷爷奶奶的脖子撒娇,
“奶奶,我饿了今天吃什么。”
“爷爷,今天有什么好玩的,给阿衡看看。”
……
不同以往,这次奶奶给她头上来了一记大栗子。爷爷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涨红了一张脸,眼圈一下就红了,
“你这死丫头,出去疯这么久了。一个电话也不回,要不是偶尔几封破纸,我还以为你不记得这个老头老太太了。”爷爷说着又伸出拳头做势要锤她。
苏芷衡赶忙绕到奶奶保护圈内,勾着奶奶的脖子,一双噙满眼泪的红眼。看着怪叫人心疼,更狗腿的撒娇,看着好不可怜。
像小时候每一次闯祸一样,总有奶奶护着,天大的事倒也不怕。
果然,奶奶急了指着爷爷骂,
“死老头子,干什么又打她。打坏了你不心疼,瞧着她身上这几两肉经得起你几下打的,年纪越大倒是越糊涂了不长进。”
好一顿数落,爷爷感到脸上辣辣的,心里想着怎么偏你打的我打不得了。又一瞧那张憋红的脸,看着竟比以前还消瘦些,气就消了。背着手,心头一软:
“丫头,吃什么?老子给你做,缺心眼的玩意,一点不会照顾自己。”
小红脸嘿嘿一笑:“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
老头老太太越听越不对,敢情搁这报菜名呢?这次奶奶没有阻拦,苏芷衡结结实实挨了一锤子。
“丫的,老子做什么你吃什么,吃不完还有一顿好打。”
老头硬拉着老太太一起去买菜,非说什么家里没有这丫头常吃的,怕她等会闹。可他似乎忘了他的阿衡今年都二十三了。
老太太斜睨着老头,老头满面红光,精神气十足,看见熟人就说:
“去买点菜,我家阿衡回来了。”
于是,不出半天小镇的人都知道苏老头家的小霸王回来了。
家里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家具陈设、触感、味道都是记忆中不曾褪变的模样。
二楼卧室里干净整洁,推窗半掩着,阳光透过窗隙洒进来,铺成一条光路。
书架上的书除了和之前摆放位置不一样,其它没变,衣柜里的衣服码的整整齐齐,充满着少女时期的色彩。
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暖和安心,毫无预兆的,混着窗外的杂音,苏芷衡睡着了。没有做梦,很安静自然。
等苏爷爷苏奶奶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她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衣服都没换。
有洁癖的苏奶奶嫌她埋汰,说着就要叫她起来,苏爷爷拦着老伴,低声说:“知道她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让她睡着。等她醒了再说。”
苏奶奶听着心酸一下涌了上来。她那么大的人躺在床上薄的纸一样,鼻头一酸就要哭,苏爷爷赶忙拉着老伴去出去。
苏芷衡这一觉睡得不知昼夜几何,醒来时月亮已经高悬星际。
好好的午饭成了宵夜,自知理亏,饭桌上埋头苦吃。一桌子菜经她扫荡毫无减少的趋势,老头老太太就这样看着,眼神鼓励她继续吃。
她欲哭无泪,怎么吃的完啊!最后老两口倒是没怎么为难她,只是说明天继续战斗,便留下她心满意足的回房休息了。
苏芷衡收拾好又躺回床上,困意云游,睡不着。
满不无聊的翻着积年的旧相册,翻到一张三个小孩的照片停了下来。
照片中,三个打扮差不多的小孩并排站在桥边的大柳树下。
中间站着的小孩看着大些高出许多,瑞凤眼,温和娴宁,面容清秀。左右手同时拉着身旁两个淘气包。
左边的是苏芷衡扎着两个小辫,眼睛明亮有神,嘴巴紧闭,小手气鼓鼓的攒着劲。
右边的是林毅直,俊秀灵动,眼睛大大的,充满着灵气,小脸圆圆的,笑起来还有个小梨窝,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三个小孩中两个笑得甜甜的,只有苏芷衡苦大仇深似的撇着嘴。
苏芷衡不大愿意照相来着,为着前几天淘气磕掉了一颗牙。当然按她的说法是林毅直惹她生气,她追着他跑才会磕到牙,都是林毅直的错!
缺牙齿照相不好看的哇!还要和林毅直一起拍照,更不可以了。
后来还是看在沈南晞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的答应留影。
于当时的苏芷衡来说沈南晞是温柔的邻家哥哥,而林毅直却是可恶的捣蛋鬼。
这样想着,思绪又飘了回来,瘦弱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照片上的小人轻声唤着:
“阿直,我回来了,阿直,阿衡回来了。”
她小声呼唤着,她永远挚爱着的少年。
一声一声,越来越低,越来越嘶哑,湿咸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模糊了双眼,沿着鼻翼嘴角缓缓流下。
这一晚不知是如何入眠的,只是醒来时,被褥是掖好的,相册放在书桌上。推窗也关好了,夜风没有涌进来。眼角浮肿传来的疼痛分明在告诉她,这不是梦。
“我知道的,我长大了,不会那么伤心,至少不会让我看起来那么伤心脆弱。”
知道爷爷奶奶来过了,她喃喃自语。
忍冬
凌冬不凋,蛰春而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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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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