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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桑坦德

穿过那到虚无的门时,时间很漫长,好像走了很久,一切都消失了,

眼里只有空寂的空白,秦柳试图找到芈颜,于是他在苍白中呼喊,声音穿过空气仿佛停滞一般,没有人回应他,他连他自己的声音都察觉不到,心脏一抽一抽剧烈跳动,这是唯一有生气的存在,

‘啪。’有人打了个响指

秦柳听见了,他尽力寻找声源,回身的一瞬,全身僵住,

时间静止——

看不到尽头的空旷里融进一片白雪,秦柳动不了,睁眼看着,

对方一头纤尘不染的白发,迎面走来时,他微微抬了抬下颌,露出隐在发鬓下的蓝瞳,张狂的迈步过来,轻敲了敲秦柳,

秦柳动了动,难以置信,‘你是谁?’

对方半垂着头,说道,‘你走进了时间,我送你出去。’

‘什么——时间?’

他很显然不想给予解释,正想一把送他走的时候,碧眼晃了一瞬,

他看见了。

于是他叹了一声,缓着语气,‘与时间缠斗过久,什么都没有终点了。’

‘就像这里,困于一生,一辈子都没法摆脱。而天注定的命运也和时间一样,结果永远无法改变。’

秦柳听得一头雾水,

命运?他很少考虑这个词,他又会是怎样的命运?

秦柳思考了一会儿,有些头疼,索性将问题抛之脑后,“麻烦带我离开吧。”

那人没再说话,半隐的身子在空旷里显得格外融洽,他属于这里,也困于这里。

秦柳眼里终于有了鲜艳的画面,回身想再次道谢时,那人也一并消失了。

墓屈森林百魅丛生,夜里林中呼呼作响,细微的声音牵动着神经,芈颜感觉头皮都在发麻,他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再次去看熟睡的小白花。

“tmd,真睡死了?”

脑中的混沌拉扯,桑拟,赖袁祁,贺唯安,种种的事都令他头疼,一拳猛地砸在树上时,似乎还惊动了什么鸟禽,扑腾了好一会儿才安静。

芈颜提早就醒了,他自认为承受能力挺强的,对于这些奇怪的事倒也见怪不怪,刚刚他在四周转了一圈,除了遮得严丝合缝的树干,周围没有任何明显的路,

潮气蔓延开来,林中掀起一层厚厚的雾霾,芈颜顾不得别的,抬起一脚踹在小白花身上,“别睡了!”

小白花心前一颤,倒灌一口凉气直直坐起来,张着嘴哇哇叫了两声,左看右看,才注意到站在面前的芈颜,

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把抱住芈颜,“芈哥!我们这是在哪啊!”

“墓屈森林,就是桑拟口中的危险指数五颗心。”周围的气息诡谲,鼻尖充斥着阴湿的泥土味夹杂着腥臭的血腥味,芈颜头一晕,有些难受的咽了咽口水,他顺手扶住一棵树,让自己清醒过来,‘我们得找地方赶紧出去。’

刚没走几步,林中洋洋洒洒的下起雨,风过时呼呼的作响,像是暗夜里活物的呻呤,芈颜隐隐作痛的头突然剧烈一沉,脑中仿佛被人搅得稀碎,难捱的痛觉蔓延,芈颜站不住了,腿一软跪下去,

小白花伸手扶住他,‘芈哥,你没事吧?’

他呼吸急促,紧闭着眼,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小白花听了半天,呜呜呜的一句也没分辨出来。

‘桑坦德人?’身后有人问道,

小白花回身一看,那人裤腰系着一块布匹,身前背着一把弩箭,一顶掩住半张脸的鬃帽,他唇薄,说话时嘴角砸吧砸吧的,像是嚼着什么坚硬的东西,一半脸颊都被塞得鼓鼓的,‘需要我送你们回镇子吗?’

芈颜已经神志不清了,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里再说,小白花点了点头,那人手中的麻绳牵着一头麋鹿,鹿毛脏兮兮的,像是刚在水里滚过一圈,它耸着眼,看上去病怏怏的,那人很好心的扶着芈颜驮上鹿背,回头朝小白花招了招手,‘随我走吧。’

与此同时,桑坦德的镇长家——

房子是白色三层小楼,类似于上个世纪许多乡居农舍。小楼坐西朝东,对着屋外那光秃秃的花园,前后两面各开了二十来面大窗户,两侧则是死墙。窗户镶着小方块玻璃,有些是新换的显得特别明亮,而四周的旧玻璃却呈现出黯淡的绿色,有些玻璃还有瑕疵,屋里油灯的映照下透着一层七彩的光。

劳伦斯是桑坦德继任镇长,相较于他父亲而言,他的名声并不太好,上一任老镇长救济富民,常常给镇上贫穷些的人家分一杯羹,劳伦斯却是个阿谀奉承的人,他眼角尖细,眉目沟壑很深,突出的颧骨,总是一副刻薄样,偏对着惹不起的人,又露出一副假的像面具一般,咧着嘴逼自己微笑,

就像现在这般,

‘听说你们是勃伦国派来的使者,我复教父的指令特来招待二位。’他弓着腰小步挪动着,才终于把这两位走路极其缓慢,眼不着地且视他话当放屁的两位请到了位子上,‘二位请坐。’

桑拟一点也不客气,‘听说桑坦德的白葡萄酒一绝,就连勃伦王长女的周岁宴上宴请的贺酒都是出自这里。不知我二位能不能有这个口服。’

劳伦斯依旧挂着那副面具脸,听到这番话终于吃瘪的换了一瞬表情,紧接着又背过身狠狠咬了咬牙,再次回身时还没收住表情,他招呼道,‘由我夫人为二位献上吧。’

‘那是极好。’

劳伦斯的夫人也不是个贤惠的人,她身形极胖,走路时甚至都一喘一喘的,刚刚她正躺在一边的安乐椅上,享受的敷着藻泥,听到丈夫的话她极不耐的跺了跺脚,起身去厨房找酒去了。

回来时她已经摘了脸上的藻泥,露出一张圆润丰腴的脸,大眼嘟唇,一副粗眼发网,兜住半泻在后颈上的那头卷曲的浓发。衬衫大开领,露出一条宽松的黑丝绒带,胸前有个镂空,正好挤着胸前赘肉。她提着两壶葡萄酒,定睛一瞧,视线停在儆叔烟身上,

‘这位使者,我来为你倒酒。’她声音尖细,左手托着微顷的头,纤指挨近唇边俏皮地弯曲着,弯腰凑近拿起酒杯倒酒,

她唇微嘟的靠近酒杯贴了一下,上前一步,在儆叔烟不解的目光里,将酒杯递在他面前,‘给你,先生。’

桑拟一点没忍,不爽的‘啧’了一声,先他一步接过酒,‘谢啦。’

劳伦斯夫人扫他一眼,

倒也是个好模样。

劳伦斯眉眼皱成一团,拿过酒壶斟了一杯给儆叔烟,提醒道,‘太太,你该回房休息了,我想梅吉夫人已经为你熬好了药。’

她微微耸了耸肩,‘我确实该回去了,两位使者也早些休息。’

终于她叮叮咣咣的上楼走进房间,屋里才再次安静下来。

‘夫人生了什么病?’儆叔烟问。

劳伦斯显得很头疼,叹了一口气道,‘她身体不好,我们没有子嗣,找了医使给她寻了药材疗养身体。’

‘勃伦王奉命,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教父?’桑拟盯着他,挑了挑眉。

‘别急。过几日是教父的寿辰,他宴请了各方使者,等人到齐了,一并去就好。’劳伦斯视线在他两身上扫过,‘二位没有准备贺礼吗?’

桑拟依旧眼皮一跳,眼神里透着轻傲,甚至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腔调散漫,‘不知道教父喜欢什么,正想来请教你一番。’

劳伦斯‘哦’一声,认真考虑起来,随后他眼睛一亮,

儆叔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屁话。

‘东边有家裁缝铺,那儿的裁缝手艺灵巧,缝制的礼服精细,据说他们新推出的主题‘Hinara’简直是为教父量身定制的。’他越说越激动,‘不论是从材质上还是细节都无语伦比——不过,’

‘裁缝比较难哄。’

桑拟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扯着嘴角低低笑了一声,‘就这个了。’

‘我倒要看看,是裁缝难哄还是我难哄?’

劳伦斯干咳的笑笑,挂着那副僵硬的表情看了眼腕上手表,‘oh,时间不早了,你们知道的,我和夫人在要孩子。’他指了指两间房,‘你们的房间在那,二位也早些休息吧。’

他穿着尖脚皮靴‘哒哒哒’的上楼了。

儆叔烟一饮而尽面前那杯酒,桑拟看着他喝完,端着自己那杯,

扬了。

随后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眼神悠悠的停在他身上,‘味道怎么样?’

‘还行。’

桑拟好整以暇的欣赏他的表情,眉梢微动,‘哎,还挺可惜。’

儆叔烟回看他一眼,嗤笑了一声,‘可惜干嘛倒了?’

‘我守男德~’桑拟吊儿郎当的回他,对方眼皮一翻,‘有病。’

儆叔烟没再搭理他,打算回房间睡觉,走时他问他‘你觉得生命的尽头是什么?’

‘什么?’他闻言愣了一下,‘问的什么问题?’

明明暗暗的灯火中,那张唇红齿白的俊脸模糊,他复杂的情绪上头了一瞬,那一瞬间他眸中藏着凉薄的疯意,很快就消失了,

‘算了。我睡觉去了。’

生命的尽头就是走出时间。

这就是老奶奶和小男孩的答案。小男孩不算一个幸福的人,父母双亡,但他是幸运的,他依旧有一个爱自己的奶奶。过去的每一天,奶奶都会去接孙子放学,给他准备可口的饭菜。奶奶会一直爱他的,尽管孙子遭遇车祸死亡,被轧得五官扭曲,难以分辨人样,她还是在一眼便认清了,

这是她宠爱的宝贝。

后来,人人都说这老太太得了失心疯,整天跑浦宁寺求和尚,

老奶奶没错,月裳也没错。

走出循环就是走出时间,真正接受生命的尽头。

正想着,腕上一疼,儆叔烟掀开衣袖看了眼,溃烂的伤口再次开始蔓延,上回他抵抗卜岩的侵蚀,身体的消耗明显好了很多,为什么又开始反噬了?

小楼背向的西面,花园更加的宽展。靠南墙有一条□□,由墙下葡萄牙月桂树和几棵大树的厚厚屏障遮护,桑拟和儆叔烟出门路过那时,儆叔烟抬手摘了一棵葡萄,绿得发光,他递给旁边那人,‘不是可惜嘛?尝尝?’

桑拟大抵是睡得很好,他懒散的扬了扬胳膊,瞥了一眼,淡淡拒绝,‘酸的——还没熟。’

‘葡萄酒也是酸的。’那颗葡萄再次举在他面前,桑拟思考了一番,接过半生不熟的青果尝了一口,面上却是格外平静。

仔仔细细嚼了半天咽下去,他笑了一声,评价道,

‘鲜香醇厚~——哎!’

儆叔烟很满意这个回答,伸手又捞了几个,一把塞给他,‘好吃多吃点。’

裁缝铺倒是不大,两面堆满了布匹,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房梁似乎有些低矮,密密麻麻的挂着流金帘帐,桑拟一层一层拨开,才终于走到里面,木桌前坐着打盹的学徒,她长得极美,绿宝石一般透亮的瞳孔,眉目清秀,桑拟和儆叔烟进来她也全然没听见,

‘艾蒂莎小姐,我想,你应该醒了。’

熟悉的嗓音像警钟一样狠狠敲了一声,艾蒂莎手肘一软,头猛地扎在桌上,哐的一声,

她扶着额,轻嘶了一声,‘谢里尔夫人,我不是故意打瞌睡的,我已经收拾好了新的布料。’

她慌张的解释道。谢里尔夫人是这里的店长,头发老得已经花白,金框的老花单片镜挂在耳根处,松松垮垮的链条垂在脸旁,她这副似乎有点像放大镜,从前看她时,她戴眼镜的那只眼被放大得圆溜溜的,显得格外滑稽,

谢里尔夫人端了端架子,故作一副严肃的模样,‘艾蒂莎小姐,我希望你可以永远保持对这份工作的热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打瞌睡浪费光阴。’

‘是的,我明白了。’

‘好了,送这几位客人去里屋吧。’

‘跟我来。’艾蒂莎小姐说道,并且走在前面,带他们走进一间更小的屋子。只见屋里已经暗了,一扇门通向卧室,另一扇通向廊道。‘谢里尔夫人不太喜欢接待客人,二位所来何事?’

‘教父的寿辰将至,听闻贵店有一款主题为——’桑拟突然卡住,目光投向儆叔烟,

儆叔烟无言的皱了一下眉,随即标准的英音说道,‘Hinara’

这间小客厅同其他屋子不一样,一扇大大的窗外爬满了蔷薇,

‘恐怕不行。’艾蒂莎小姐说着,便坐在一张扶手椅上,‘我们不为教父服务。’

桑拟一愣,‘桑坦德人不忠于教父?’

‘对。’她应了一声,仿佛不以为然。接着,她的脸调转开,静静的注视着地面,‘缘由我不能过多解释。’

‘Hinara.在希腊文里的解释是无限的力量。不为教父所作,那该属于谁?’儆叔烟朝前靠了一下,凑近艾蒂莎,‘你心中的神是谁?’

艾蒂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道,‘谢里尔夫人不会喜欢你们问这样的问题的,你们可以走了。’

暮色渐浓,犹如灰色的潮水涌上来,淹没了每件物品,而所有物品在幽暗中,仿佛又复活了,低声讲述各自的往事。桑拟偏头看了一眼,瞥见了艾蒂莎的房间——

‘我想,我们可以留下住一晚吗?’

@邑绒戈新年快乐,看文开心(比心)[橙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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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桑坦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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