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枫顿住了,半晌,他缓缓点了点头。
聂白珍倒吸一口冷气,虽然她不清楚纪枫口中惨无人道的事究竟是什么,但既然这样形容了,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得亏你及时带着他下山,倘使阿烛一直待在这里,恐怕还得受更多苦。”聂白珍笑道。
此话出口,纪枫的神色依旧木然,聂白珍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去。
原来纪枫并不是得知了消息,才带着叶烛下山。他早就知道那些事,甚至为了瞒着阿烛,整整五年不进后山一步。
“你为何不早点救出阿烛?”她不解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阿烛那么喜欢你,你却待他如此冷漠,倘使他知道真相,要怎么面对你?”
“阿烛他……已经知道真相了。”纪枫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格外僵硬的笑。
他小心地抬眸,打量着一脸惶恐的聂白珍,恍惚间,他觉得这是自己能够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我已经没有别人可以求助了,必须得请她帮帮我,救救我和阿烛那走入死胡同的关系。
纪枫酝酿了下语句,开口道:“白珍,不瞒你说,下山的那日,阿烛就发现了我瞒着他的事。”
“你说什么?”聂白珍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是阿烛发现了你瞒着他的事?为何不是你告诉的他?如此一来……如此一来……阿烛还怎么看你?他一定恨透你了……”
聂白珍咬着牙,满腔愤慨地看着面前低头不语的人。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被全师门崇拜的大师兄,翩翩有礼的面容下,竟会是这幅虚伪模样。若不是看在师出同门的份上,聂白珍简直想狠狠揍他一顿,替阿烛泄愤。
“师妹,你一定得帮帮我。”纪枫抬头看向她,挤出一个分外谄媚的笑。
聂白珍深吸一口气,强行把怒气按压下去,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帮我想想办法,怎么样才能让阿烛和我一起生活。”纪枫说道。
“你不是说过,他现在就和你待在一起?”聂白珍问道。
她很清楚地记得,就在一刻钟前,纪枫还口口声声地说,阿烛和他一起,过得很好。
纪枫的眼眸左右躲闪着,不敢直视聂白珍的双眼。
“所以,你说他过得很好,也是谎话?”聂白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师兄,你究竟还要骗多少人?你是不是连自己也骗?骗阿烛还喜欢你?”
“不,这一点我倒是很清楚,阿烛现在,一点都不喜欢我。”纪枫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只剩喑哑的低语。
但很快,他又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了聂白珍的肩膀。
尽管聂白珍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他还是将她的肩膀抓得很紧,生怕自己一松手,最后的稻草就会从指缝间溜走。
“白珍,你要帮我,一定要帮我,虽然阿烛不喜欢我,可现在的我已经离不开阿烛了,我只想和他在一起,没有他,我会死的!”
他几乎抵在聂白珍面前说出的这话,一双桃花眼布满血丝,简直比地府的恶鬼更加骇人。
“师兄,你冷静点。”聂白珍一双秀眉皱了起来。
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前所未有地了解这个师兄。看着纪枫彻底癫狂的样子,她想起了很多事,想起那日,在纪枫屋子的密室里,看到的那个小小的人儿。
“方才你说,阿烛不喜欢你?”她尽可能沉着的,一步步试探着他。
纪枫用力点了点头,通红的如厉鬼般的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泪光。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会愿意留在他的身边?莫非你也同一年前一样,将他锁在了屋子里?”聂白珍问道。
这本是她的猜测,她其实不相信纪枫会干出如此荒唐的事。
一年前的纪枫并不喜欢阿烛,大抵是为了配合师父利用阿烛的计划,才会将他锁在密室里。
可如今的纪枫和那时截然不同,他分明喜欢阿烛喜欢到了形销骨立的程度,又怎么会强行将他锁在屋子里……
她还在想尽办法弥补纪枫破破烂烂的形象,纪枫却缓慢而又坚定地点了点头。
聂白珍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纪枫!你疯了吗!你不仅欺骗了他,还将他锁在屋子里,还想让我帮你想办法,让他喜欢上你,这怎么可能!”
“白珍,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故意锁着他。”纪枫轻轻抚摸着聂白珍那因为气愤而颤抖不止的肩膀,说话的语气温和又卑微。
“我只是想修好他的腿,帮他站起来,仅此而已。可阿烛太恨我了,甚至想杀死我,我真的没有办法,只有绑着他,才能带着他练功……”
听他说这些,聂白珍快要气晕过去了。
“纪枫,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练功。兴许阿烛根本不喜欢练功,你这样逼着他……”
“不,阿烛他喜欢练功,他练得很好,又快又好,比从前的我都要好!”
说起这个,纪枫激动起来,眼眸如星星般闪亮,仿佛在炫耀一件稀世罕见的珍宝。
“这样吗?既然阿烛喜欢练功,那也是件好事,那他后来还想杀你吗?”聂白珍问道。
“其实本来,我们的关系已经缓和不少了,我还给他洗澡,给他做好吃的,只是……”纪枫说着,眼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只是什么?”聂白珍问道。
“只是那本功法,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厉害,阿烛的腿还是少了一只,一直拼不回去。”纪枫说道。
聂白珍叹了口气,她总算明白纪枫的执念是什么了。
“拼不回去就拼不回去,世上的事,哪有十全十美的?你是不是觉得,倘使真将阿烛的腿拼回去,就能弥补曾经对他的亏欠了?”她问道。
“当然!”纪枫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只要阿烛的腿好了,我就不再亏欠他了!”
“不,纪枫,你想得还是太简单了。”聂白珍摇了摇头。
“亏欠了就是亏欠了,阿烛的心已经被你伤过一次,过去所作的错事,是不可能弥补得回来的。”聂白珍一字一句道。
“你说什么?”纪枫半张着嘴,愣愣地看着她。
聂白珍很确信纪枫已经听到了自己的话,但她还是重复道:“我说,你亏欠阿烛的事,是不可能弥补得回来的!”
“为什么?”纪枫的眼睛顿时红得厉害,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悲伤。
“为什么不可能弥补?我现在弥补他,应当不算晚吧?其实我也能帮他接上腿,只是时间有些久,还要二三十年,他还这么年轻,可以等……”
“不,这根本是两码事。”聂白珍依旧摇着头,“我明白你想待阿烛好,可曾经的你,毕竟已经伤害过他了,那些事,难道说没有就没有吗?”
“那是从前的我……根本不懂阿烛有多好……”纪枫的双眸颤动着,“我也很后悔自己干过的蠢事,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回到过去,改变这一切。”
“但人毕竟不可能回到过去,不是吗?倘使你真心想弥补阿烛,就从现在开始吧,把他从屋子里放出来,让他去他想去的地方,做他想做的事。”
“可是阿烛……”纪枫还有些犹豫。
“你不是要我帮你吗?这可是唯一能帮你的办法。”聂白珍道。
“可是如果我放阿烛离开,他就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了!!!”纪枫忽得嚎啕大哭起来。
他其实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叶烛的缘分早就走到了尽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帮他接腿?帮他练功?将他困在山上?
是送他离开骊山?
不,是从自己帮着师父一起瞒他,还默默用着他的骨头练功开始。
从放弃带着阿烛下山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和阿烛的缘分就彻底结束了。
那日下山路上的雪还在飘,接连不断飘入纪枫的眼眸,害他泪流不止。
“师兄,好好接受现实吧。”聂白珍安抚着他颤抖不止的背脊。
“至少这一次,是你主动放他离开。”
“可我还是很喜欢阿烛……”纪枫哽咽道。
“正是因为喜欢他,才必须放他离开。你强行留他在自己身边,根本就不是喜欢,只是在满足你自己而已!”聂白珍厉声道。
“事已至此,难道满足你自己,比满足阿烛更重要吗?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我是真的喜欢他,真心真心很喜欢他!”纪枫大声回答道。
“我现在就去送他离开,他想去哪里,我就带他去到哪里。可是……”
“还有什么可是?”聂白珍道。
“可是如果,阿烛以后都不想见到我,我该怎么办?”纪枫颤声道。
“我真的不能永远不见到他,我会很担心他,我其实也想看他过得幸福的样子,我再也不想看到他受伤了,缺一根脚趾都不行。”
聂白珍笑了笑:“我不知道,我可不是阿烛。既然你想知道他的想法,不如将这些话当面带给他吧。”
当面带给他……吗?纪枫挠了挠头,双颊不自觉地发烫。
半晌,他点了点头,转过身,飞快地往阿烛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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