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来了，快坐吧。”短暂的沉默后，郑煦先开了口，说话间往关池的方向递了个眼神。
关池精准接收，却只是站起来招呼，脚下一步都没动。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胡老师笑着解释。
郑煦一眼扫过，目光落在岑晴身上：“这位是？”
岑晴刚想进入角色，被胡老师抢了白，“这是小晴，我朋友的孩子。小珣怕我一个人出门不方便，我也不想让他多跑一趟，刚好小晴也想过来玩两天，就跟我一起过来了。”
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岑晴顺势走到胡老师身边和大家打招呼，目光略过关池，在对方略带玩味的眼神中停顿一秒，又没事人一样转开。
人齐开席，郑煦作为郑家唯一出面的亲戚，席间的话头基本都是她在带，一开始还是简单的寒暄，慢慢的，话里的试探和深意都慢慢显露出来。
“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子们也都长大懂事，有了自己的事业，咱们也都跟着老了。以前觉得过不去的坎儿，不知不觉也就过了，以前觉得解不开的结，现在看也就那样了，人看开了，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郑煦话头指向郑伯睿：“以前怎么样都过去了。你也老大不小的，半辈子的教训总该够你在对事对人上分辨对错，知道好歹。什么时候重新开始都不算晚，重要的是以后要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最好再找个人看着你。”
郑时珣看了眼郑伯睿。
放在从前，这种话就算是私底下跟他说也未必听得进去，更何况现在还当着小辈的面。可郑伯睿只是含着几分浅淡的笑，郑煦说什么他都点头，照单全收，年轻时候的骄傲和意气终究磨灭在这几年里。
岑晴也偷偷看了眼胡老师，但见她只是低头喝汤，似乎完全不觉得郑煦说的这些话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但郑煦还是把话题引到了胡老师身上，问起她现在做的自媒体账号，胡老师笑笑，说就随便弄弄。
“哪儿随便了，你做的可太好了，我都得跟着网友叫你一声胡老师，是吧。”最后一句，郑煦把话头抛给了郑伯睿。
郑伯睿刚才已经看过，低垂着眼说：“确实做的挺好。”
胡老师还是笑笑不语，倒是一旁的王昕妤接过话：“胡阿姨的视频我也有看，特别有意思，不止是内容，剪辑包装也做的挺有新意的，是您自己做的，还是找人做的？”
“那个啊，我找人做的。”关池开口接过话茬，“怎么着，你们也有这方面的业务需求？”
杨姝接话：“怪不得，上次酒会昕妤姐也去了，还到处找你呢。”
“不早说。”关池彻底把这话接下来，看向王昕妤：“有需要一定找我，肥水不留外人田。”
王昕妤瞥了眼杨姝，倒也大方回应：“当然。其实今天我也想去接郑叔叔的，但是没能提前联系上时珣，您这边都安排好了吗？”
郑伯睿像是想到什么，连忙说：“不用麻烦，小珣已经安排好了。”话是对着王昕妤说的，可言语间的目光却偏向郑时珣：“你已经很有心了，之前就常去看我，这些小事都无所谓。小珣……”
郑时珣忽然伸手接过岑晴端起的碗，指了下快转到跟前的汤盅：“要喝汤吗？”
他一个动作，直接把对面的眼神全引到了岑晴身上，郑伯睿也终于注意到这个进来后就一直安安静静的女孩子。
郑时珣盛好汤放回岑晴面前，胡老师笑着说：“这汤不错的，你尝尝。”
岑晴起先还有点不自在，可转念一想，是她自己松口答应来的，这会儿不自在，早干嘛了。心理建设完毕，人也重新松弛起来，对这些目光一概不论，该吃吃该喝喝。
郑伯睿说一半的话没再继续说，王昕妤眼神流转几波，气氛逐渐变的尴尬，最后是郑煦开口打破。
她问胡老师：“小胡，你现在住哪儿啊，这次来准备待多久？”
胡老师：“家里还有点事，这几天就准备回了。”
郑煦：“这么快，咱们也难得见一次，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就多留两天。小珣也是，你平时就很少回家，现在你妈好不容易过来，你该好好陪她才对。工作永远没有家人重要，再说了，公司不是还有小池么。”
“您可太瞧得起我了。”关池插话进来：“吃喝我行，您要游山玩水随时找我，我保证给您一条龙安排妥当，但公司没他不行。”
郑煦撑着一张笑脸，“怎么哪儿都有你。”
关池打着哈哈把话题揭过，郑煦的眼神在席间动了动，直到吃完饭都没怎么再开口。
一顿饭下来，岑晴吃饱喝足，摸了摸紧绷的小腹，郑时珣看到她的小动作，低声说：“要去洗手间就直接去。”
岑晴：“没事，等会儿再去。”
郑时珣直接起身，跟长辈打了声招呼，然后看眼岑晴：“走啊。”
几双眼睛又看过来。
岑晴只能放下筷子，冲大家点头笑笑，起身离席，一出门就往洗手间拐，郑时珣看着她快步走远，转身去结账。
刚结完，身旁传来一道笑声：“还是慢了你一步。”
郑时珣转头，王昕妤已经站在面前，落落大方的姿态：“方便聊两句吗？”
刚过用餐高峰期，客人陆陆续续离开，两人穿过嘈杂的前厅，来到包间外的走廊，干净明亮的落地窗外是一片幽绿的密林。
“我一直觉得，我俩之间就算是躲，也该是我躲着你，而不是你躲着我。”王昕妤开门见山，一句话就把两人的关系带回到当初。
郑时珣：“我躲你干什么？”
“是吗？”王昕妤闻言，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笑道：“这么看来，应该是我心虚，所以想多了吧。”她也不卖关子：“我是来道歉的。”
郑时珣没说话。
王昕妤也不介意，继续说：“其实我一直都想找你，只是回国之后事情太多没有机会，刚好前段时间我去看了郑叔叔几次，他就邀请我参加今天的家宴。”
她的语气逐渐认真：“虽然当初叔叔出事，我被家里人送出国不是出自我的意愿，但是我的确在你最困难的时候离开，所以我欠你一个道歉。”
郑时珣：“没什么好道歉的，都是过去的事了。”
王昕妤嘴角轻抿，挤出一个大方的笑：“真的？都过去了？”
“当然。”
她举起手机，里面已经存了他的号码，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过去了的意思就是——就算当不成夫妻，至少还能当朋友。那以后常联系？”
“珣哥！”杨姝走了过来，笑盈盈道：“里面已经吃完啦，叔叔让我出来找你们，准备回去了。”
郑时珣眼神一动，看到杨姝后面一闪而过的身影。
饭吃完了，人也该散了。
关池开车送郑煦和杨姝，王昕妤自己开了车，剩下的人则由郑时珣安顿。
王昕妤：“郑叔叔，我先走了，之后我都在北京，号码就是我给您的那个，您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郑伯睿下意识看眼郑时珣，嘴上还是应着：“好，你有心了。”
岑晴朝王昕妤看了眼，对方也立刻留意到她，点头一笑，转身上了车。
回去路上，郑伯睿坐在副驾，岑晴和胡老师坐后座，郑时珣开车先送郑伯睿。
“小晴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吧，好像没什么印象，”车里安静了一会儿，郑伯睿忽然开口。
岑晴：“对，叔叔。”
“你是江夷人啊？”
“对。”
“挺好，挺好的……”郑伯睿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旁边的母子谁也不接话搭腔，他反倒不好再问，车内又安静下来。
单从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角度，岑晴竟然觉得郑伯睿有点可怜，但转念一想，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同样的家庭氛围，角色是调转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觉得自己这点同情无异于对胡老师的背刺。
到了郑伯睿的住处，郑时珣停好车，对胡老师说：“我先送爸上去。”
胡老师：“行，你们去吧，我和小晴在这儿等你。”
郑时珣把车钥匙留在车里开门下车，郑伯睿沉默了几秒，跟着下了车。
父子两进了屋，郑时珣也没有多留的意思，简单交代了一些日常事项，“房子是年租，你先住着，等到要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就行，后续我来处理。”
郑伯睿一怔：“走去哪儿？”
郑时珣平静的看着他：“你现在出来也干不了什么，家里不是安排你出国吗？那边爷爷和叔叔都在，你去了也有个照应。”
到这里，郑伯睿终于硬气了一回，明确的说：“我不会走。”
郑时珣正准备离开，闻言脚下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话放在郑伯睿身上也是有迹可循的。老实还不到半天，脾气已经回归一半：“你们都安排好了是吧，嫌我累赘是吗！？一个个摆着脸给谁看，不爱管别管，不爱来别来，我求着你们了吗！”
郑伯睿大概很久没有这么动气，脸色涨红，气息粗重：“走！都走！我就算是死在这儿也不用你们管！”
郑时珣本来不想和他争吵，可听到这句话却忍不住笑了，“原来你也不喜欢被人安排，那你把王昕妤叫来的时候想什么了？”
郑伯睿先是一怔，然后像是被戳到痛处一样，整个人偃旗息鼓：“你因为当初的事怪我，我无话可说，但你和小妤的事还是可以挽回的，她已经告诉我了，当初是被家里安排，她也无可奈何，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也大了，很多事都能自己做主，只要你……”
“只要我什么？只要我愿意，我就还能和她结婚，你就依然能达成卖子求荣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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