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如叹息般飘荡在小院中,仿佛一缕青烟,被打断就会和人一同散去。
“我上山这么久,连个像样的住处也找不到……”
“即使同样靠吊命蛊续命,隔一日陷入一日的昏睡,师姐也不愿留我相互依靠。”
林瑾瑜越听越觉得不好,虽知小魔头演戏的成分居多,但还是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季明煜微微掀起浓黑的羽睫,眼中像是盛着星光,蕴藏着点点期望。
林瑾瑜紧巴巴的一张脸皱成包子,衣服里像是进了虫,站在原地愣是做出百十个小动作,手指缩在袖子底下绞在一起,吞吞吐吐道:“我只把你当师弟,就师弟而言,你还蛮……呃,还可以。”
一句话断了三次,……有这么勉强吗?
季明煜险些没绷住唇上笑意,但还是让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更加忧郁:“只是还可以吗?”
林瑾瑜立刻道:“……挺好的,师弟能做到很多我做不到的事,师弟剑法卓绝,人长得也好。”她绞尽脑汁,想季明煜的优点,补充道,“衣品也很好。”
或许是林瑾瑜很难撒谎,每句称赞都让自己先红了脸,脖子硬得像一只鹌鹑,季明煜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的,脸皮厚如他也觉得一阵耳热。
他率先转过身,走到石桌前,说:“师姐,烧鹅再不吃就凉了。”
“哦,好。”
林瑾瑜愣了愣神,见他不再纠结,总算舒了口气,脚步轻快走上前。
*
傍晚时分,夜幕还未完全降临,林瑾瑜就早早洗漱完躺上床,给自己盖好被子。
因着上次的糟糕体验,没等时间到,就闭上眼,催自己入眠。
昏黄的烛火在房间里跳动,季明煜躺在地上,突然出声:“师姐,你睡了吗?”
林瑾瑜刚来的睡意被他叫跑,皱了皱眉,假装没听见。
季明煜自顾自道:“我睡不着。”
林瑾瑜:“……”
什么意思,还要我起来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吗?
她默默腹诽着,仍旧板正地躺在床上装尸体。
季明煜却是一刻也闲不下来,还在问:“师姐,你不问我为什么会沈氏剑法吗?”
林瑾瑜心说:人各有命,各自精彩,我管别人做什么?
见林瑾瑜始终不肯理他,季明煜终于不再出声,耳边恢复清净,林瑾瑜松下一口气,不知何时,意识沉入茫茫混沌当中。
梦中,她又回到了那片几乎能将人吞噬的汪洋大海,潮浪起起伏伏,几乎快将她吞没,她的眼珠四处乱瞟,瞧见不远处,矗立着那棵高大粗壮的梨花树,
纵使知晓那大概率是季明煜的化身,她如果靠上去,很可能一睁眼,又会出现像上次一样令人尴尬不已的的情形,但漂浮在水中随时都会下沉的感觉并不好受,梦中的她几乎没怎么犹豫,便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决断。
可心中想是一回事,身体不能动又是另外一回事,她使出吃奶的力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身体仍是不动啊!
该死,早知道,就……
这个念头刚忽忽悠悠晃上来,林瑾瑜就起了一阵恶寒,立刻从源头将其掐断。
要让她厚着脸皮,去求季明煜和她躺在一起,那和同床共枕有什么差别,不如给她一刀来的痛快!
然而没过多久她就后悔了。
这种溺水的折磨要长长久久持续十二个时辰,时间每流逝一分,林瑾瑜心中的妥协就多一分,甚至到最后,都在哭天抢地求爷爷告奶奶。
老天,快点让我醒来吧,我一定去求季明煜让我上岸!
又一个浪潮兜头打来,她又往下沉了一分,如同一尊泥做的菩萨,口鼻被掩住,水面淹过她的发顶,胸腹中的空气被挤得干干净净,她像是被一只巨手攥住,狠狠捏揉搓扁,在惊恐与濒死感到达极限时,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她猛地一回神,终于睁开眼睛!
头顶是熟悉而陈旧的房梁,一旁俯卧着的年糕察觉到她醒了,踩上枕头和她大眼瞪小眼,试探地“喵”了一声。
林瑾瑜长长吸入一口气,满室的梨花香,她斜眼往地上看去,那里已经没有人了,或许是因为季明煜在密闭的房间里待久了,残留了一些气息,竟叫她无比眷恋,心中甚至生出一丝空落。
她扶着床慢慢坐起身,一边洗漱一边思索怎么跟季明煜开口。
经过昨天那一遭戏弄,她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开口去求季明煜,他会有怎样邪恶的嘴脸。
与其面对这个,还不如等趁季明煜睡着了,霸王硬上弓,等他醒来再解释。
林瑾瑜越想越觉得可行,几乎把自己的身体也说服了,上下点了点头。
年糕在床上转了一圈,见林瑾瑜不理它,长长地“喵——”了一声。
林瑾瑜回头揉了它的脑袋一把,将猫抄起托在臂弯,出了门。
此时夜色浓稠,季明煜颀长的身影站在月色下,被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不知在干什么,光洁的下颚微微扬起,面上的表情空茫,像是对着月亮发呆,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林瑾瑜蹑手蹑脚走近他身旁,他都没有反应。
“师弟?”林瑾瑜小心翼翼地唤他,生怕他还有什么其他设定,比如对着月亮嚎叫之类。
季明煜应了一声,转过头来看她,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
林瑾瑜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神色,见如往常一般,才小心翼翼地道:“我问你个问题啊……你不想答可以不答……”
季明煜道:“你说。”
林瑾瑜:“你第一次发作的时候,为什么是中午?你有没有什么延后昏睡时辰的办法?”
季明煜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瑾瑜:“有没有嘛?”
“有,”季明煜顿了顿,说:“但是最好不要,后面发作起来会很麻烦。”
林瑾瑜疑惑:“有多麻烦?”她看季明煜能跑能跳,还能到处惹是生非,健康得很。
“你现在已经觉出和平常有什么不同了吧?”季明煜道。
林瑾瑜想到那片无边无垠的大海,点点头。
季明煜:“蛊虫若没在应有的时间获得你身体的使用权,便会在你醒着的时候的逆行经脉。”
林瑾瑜:“那会怎么样?”
季明煜诚恳道:“大抵,会很痛。”
“有多痛啊……”林瑾瑜一双杏眼睁得圆溜溜的,不像是单纯的好奇,而是在确认着什么。
季明煜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异样:“你要做什么?”
“我想给年糕过生日。”林瑾瑜说,“大概就是在后天,但那个时候,我们都在昏睡。”
“生日?”
“就是诞辰,它出生的日子。”林瑾瑜一边说着,一边将年糕举起来,让季明煜看。
那一天,不仅对年糕来说相当重要,也是她人生中十分有纪念意义的一天,她一定要隆重对待。
她和年糕已经度过许多个这样美好的日子,一想起来,嘴角就不由自主牵起幸福的微笑。
季明煜的目光从林瑾瑜的笑脸上,缓缓转到年糕身上,它睁着玻璃球似的蔚蓝色的大眼睛,有些怯季明煜,但同时又有点迷惑,在林瑾瑜怀中异常乖觉地打量着他。
季明煜道:“推迟一天,它不会介意的。
林瑾瑜摇头:“不行,我介意。”
季明煜道:“它是一只猫?”尾声里带着些许不确定,如果仅是一只猫,为什么值得林瑾瑜冒着风险询问他,她从来都不过问这些事。
林瑾瑜当他同其他人一样,只把猫当宠物看待,不理解她和它之间的感情,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是啊,但也是我的家人。”
“它陪了我很多年,”林瑾瑜补充道,“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希望它的每一个生辰都由我陪着度过,有多痛,我都能忍。”
季明煜陷入长久的沉默,难得没有出言反驳,只是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年糕身上,看得年糕一阵儿不好,侧过半边身子,伸着前爪往林瑾瑜身上爬。
但他什么凶恶的情绪都没流露,似乎只靠这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就能叫狗憎猫嫌、小儿止啼。
季明煜薄薄的眼皮轻颤了下,瞥了林瑾瑜一眼,淡淡道:“其实很简单,只要你能向苏医师讨来两粒玉清丹服下,就能延缓吊命蛊的发作。”
“玉清丹啊……”林瑾瑜有些头疼,她从没听人提起过这个名词,那也就意味着,这东西无比珍贵,难以获取,想要问苏医师索取,大抵是十分困难。
该怎么弄到手呢?
为了猫讨药明显不可能,苏医师绝不会允许,她也没有办法将吊命蛊的事情告知与他。
林瑾瑜突然想到什么,心中升起一丝担忧,她问:“师弟,苏医师为什么会给你玉清丹呢?是因为你身上的伤吗?”即使有吊命蛊在身,当时已经严重到,要服用玉清丹的地步?
季明煜颔首:“不错,如果师姐实在想要,甚至不惜为此付出一切代价,我可以朝你身上打上一掌,保管让苏医师看了将玉清丹乖乖交出来。”
林瑾瑜:“……”
你小子,早就想这么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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