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师妹是这种反应?她怎会知道季明煜后几日的行迹?
不行不行,不能再乱想了。
汪浩然腾地站起身告辞:“师妹,天色已晚,既然你无恙,我就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
送走神色略显仓促的汪浩然后,林瑾瑜独自回到空落落的小院。
夜风拂过,篱笆里的花枝摇摇颤颤,带来一阵沁人的香气。
没有季明煜在这里插科打诨,这熟悉的地方竟显得格外孤寂冷清。
一团毛茸茸蹭了过来,是年糕。林瑾瑜俯身将它抱入怀中,排掉心中杂念。
不去论剑台,修行却不能懈怠。
林瑾瑜回到屋内,盘膝坐于床上,阖上双眼,强迫自己静心凝神,开始吐纳天地灵气。
自突破以来,还是头一次进入入定状态,甫一内视,便能清晰感受到体内的气海变得更广阔了,随着灵气进入,宛如干涸的河床迎来了丰沛的水源,焕发出新生的光彩。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窗外的天光早已褪尽,一轮清冷的圆月高悬中天,已经过去整整一天。
林瑾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床边空荡荡的地铺,心道:季明煜怎么还不回来?他不会是蛊毒发作昏倒在外面了吧?
但随即又压下担忧。
玉虚峰上有护山大阵,外人无法进入,只要季明煜不到特别偏僻的地方晕倒,被野狼叼走,应当无碍。
就在思绪辗转之际,房门“吱呀”一声响,一股山间特有的凛冽寒气裹挟着熟悉的身影涌了进来。
林瑾瑜探出头看了一眼来人,问道:“你回来了,师姐没事了吗?”
季明煜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透的白开水,仰头一饮而尽:“不用担心她,活蹦乱跳着呢。”
林瑾瑜敏锐地嗅了嗅鼻子:“师弟,你身上怎么有血的味道?”
季明煜拿着茶杯的手微不可查地一顿,淡淡道:“沈砚舟的。”
“哦。”林瑾瑜应了一声,倒是老实地没有多想,她一向不爱给自己找麻烦,能多问一句已是极为不容易了。
“睡吧,”季明煜吹熄了烛火,室内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噬。
他躺回地上,合衣闭上眼。
林瑾瑜却是紧张地睁着眼睛,听着地上传来逐渐变得均匀平缓的呼吸声,犹豫再三,终究没有开口。
等到确认季明煜已经沉入睡梦,她才做贼似的悄悄溜下床榻,轻手轻脚地躺到季明煜身边铺开的被褥上。
原谅她实在不想再在梦中受水淹窒息的痛苦,准备等季明煜醒来再解释这逾矩的行为。
她小心翼翼地躺好,刻意翻过身,背对着季明煜,在两人之间留出一道小小的空隙。
她这次打定主意,在梦里一上岸就立刻松开那棵梨花树,绝不靠近,这样……应该醒来就不会两个人抱在一起。
然而,这一次的梦境却并未将她带回那片一望无际的海域。
睁开眼,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装在另一副躯壳中,个子变矮了,手也变得小小软软。
耳边飘来一道男人沉稳厚重的声音:“三十八、三十九、四十二。”像是在报数,但语气里久居高位的雍容气度却不是能听人使唤的主。
什么意思?
没等林瑾瑜想明白这串数字的意义,自己附着的身躯已经跟着念:“三十八、三十九、四十二。”
小孩子的声音空灵灵,回荡在极为开阔的庭院中,被半昏不暗的日光一烘托,像是什么恐怖电影里的开场白,分外诡异。
“噗通!噗通!噗通!”身后接连传来三声重物倒地的声响。
林瑾瑜下意识想回头去查看情况,却没法控制这具小小身体转过去。
身体的主人优哉游哉,对周围发生了什么毫不关心,只数着脚边爬来爬去的蚂蚁。
不久之后,一个仆役服饰的人影快步走近,弯腰在方才说话的男人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那男人听罢展颜一笑,冲着“林瑾瑜”张开手臂:“了不起,走,叔叔带你去外面看看。”
小少年一听,立马打起精神,抬头看向说话的人:“娘亲能去吗?”
他这一抬眼,便叫林瑾瑜看清了男人的容貌。
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因为用灵气淬炼过□□,面容显得十分年轻,五官轮廓分明,鼻梁秀挺,是个如琢如磨的君子模样。
林瑾瑜看到他的同时,瞬间感到一股熟悉,明明他们此前从未见过,一时之间,竟想不通这股异样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男人脸上恰到好处显出几分苦恼神色,轻轻摇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明煜,外面那些人都在找你娘,她留在这里才能安全。”
季明煜恹恹的,纵使看不到他的表情,林瑾瑜也能感受到从他心底升上来的那份失落。
但能出去,总归是喜悦多一些,小明煜乖乖地走了过去,任由沈易俯身将他抱起,稳稳托在臂弯里。
他们乘坐着一头体型庞大、覆盖着鳞片和羽毛的飞行妖兽,在夜空中穿行了许久,最终降落在一座辉煌繁盛的城池边缘。
城中似乎在举行什么庆典,喧嚣声直冲云霄,越往里走,人潮越是汹涌,几乎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
城池中心的巨大祭坛上,腾空而起一只巨大的凤凰火鸟,伸长脖子发出一声声嘹亮的唳叫,灼亮堪比天上的金乌,羽翅振展,热浪扑面而来,众人无不侧目。
四角八方各肃立着一名身着红色法衣的段氏族人,脸上用鲜红的颜料勾勒着烈焰般的凤凰图腾,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神秘而威严。
沈易抱着季明煜,指着祭坛东角那个身形清瘦、颇有儒生风范的人道:“他叫段瑞华。”
林瑾瑜悚然,此人赫然就是在锦绣城中被季明煜杀死的段瑞华,只是此时的他年纪稍轻些,眼神还没那么精明干练,带着些许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气风发。
但比起已故之人乍然出现在眼前,更令她感到不适的是身边这个抱着季明煜的男人。
他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教导这么小的孩子做这样的事,还装出一副慈爱的大家长模样。
一想到这张人皮底下藏的是什么东西,林瑾瑜跟他贴着的地方就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当然这传递不到季明煜的身体里,他只是乖觉无比地点了点头,心中虽然不太明白这位沈叔叔为什么要给他介绍不认识的人,但隐隐约约也明白他要自己做什么,努力地睁大眼睛,将那张陌生的面孔刻印在脑海里。
之后,沈易又指着剩下几个方位的人,一一报了姓名。
“就像之前那样,让‘小青’、‘小白’去他们的身体里做客,好不好?”
季明煜远远张望了一眼,摇头道:“太远了。”
沈易语气依旧温和:“那我带你走近点。”
他说话间,脸上的皮肉仿佛水波般产生一阵细微的扭曲,眨眼功夫,他的容貌已然换成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中年人模样。
小明煜愣愣地望着那张陌生的脸,直到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抓紧。”他才放下心来,重新搂紧了沈易的脖子。
四周的人潮如同汹涌的波涛,推搡挤压,汗味、尘土味和各种香料脂粉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熏得人头晕,季明煜被挤得十分难受,小脸皱成一团,闷闷地嘟囔:“叔叔,我不想过去……”
沈易的脚步顿住:“怎么了?”
“人太多了。”
“这样……”沈易若有所思,目光扫过四周,“那我带你去个人少的地方好不好?”
季明煜点点头,虽然此刻已经觉出这个地方没有看起来那般好玩儿,生出想要回家的念头,但感受到沈易高昂的兴致,便也暗自咬牙忍耐下来。
沈易带他熟门熟路地绕到附近一家临街的酒楼,小二殷勤地将他们引至二楼一处临窗的雅间,很快端上来几碟精致的糕点。
季明煜的注意力立刻被点心吸引,但沈易却轻轻点了点窗棂,指向下方远处的祭坛:“现在这个距离呢?”
季明煜趴在窗边踮起脚:“可以了。”
……
梦境陡然转换。
眼前是一方三进小院,庭院中央栽种了一棵两人合抱粗的银杏树,一个女人正坐在树下,细致地用手中彩线在浅蓝色的绢布上勾勒着栩栩如生的花鸟。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一夜未归的儿子,脸上露出些许责备之意:“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林瑾瑜被那张脸恍了一下,几乎以为是季明煜的翻版,但细看又是不同的,眉眼的轮廓要比季明煜更柔顺些,说话时也没有那种疏离之态,是一副让人望一眼就能心生亲近的好相貌。
小明煜说不上来昨天去的是个什么地方,只知道很热闹,有好多姓段的人,他记得头都疼了。
但看到娘亲,还是开心地扑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裹住的糕点,献宝似的递过去:“娘亲,叔叔带我出去玩了,你尝尝,这家酒楼的桃花酥可好吃了!”
苏溪接过小明煜手中的油纸包,彼此的指尖相互触碰,小明煜感受到一阵冰凉,他抬起头,敏锐地觉察出娘亲似乎不大高兴,于是便问出了口:“娘亲生气了吗?”
苏溪勉强弯起唇角:“娘没有生气,只是你一个人出去这么久,我很担心。”
小明煜道:“有叔叔和我在一起。”
这时,沈易的身影也出现在院门口,他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意,目光落在相拥的母子身上,语气诚挚且郑重:“小溪,你放心,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明煜出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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