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打算在抵京后便将姚阿瑶安置在京都慈幼所,谁知这丫头会在乐陶离京时追了上来。
料峭春寒重,客栈旁的野梅已绽出零星白蕊。姚阿瑶搓着自己的手指,带着些微强忍的哭腔问道:“是师兄……哦不是,程公子的缘故吗?”
乐陶闻言轻笑,“不知道你们什么原因,那短短的两天一直在互别苗头,我都看在眼里。不过大弟从不会干涉我收徒之事。”
虽然被拒绝是意料之中,但乐陶这般态度仍令她愕然。
她没想到乐陶这么眼瞎心盲,程规懿对她这个师父那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分明昭然若揭。此刻,乐陶正双眼认真地看着她,姚阿瑶受不住地别过头。
偏生是这双清凌凌的杏眼,看不出她弟子半分端倪,还道她弟子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君子。
“你莫因为他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强求。”乐陶语重心长地告诫她。
“不,不是的。”被人否定,姚阿瑶条件反射狡辩……啊不,解释,寒风呛得她咳嗽两声,“乐姐姐,你会的东西多,本领又强,我是真心想拜师学艺。”
“这样啊。”乐陶沉思,对她抱歉道,“倒是我妄加揣测了。”
姚阿瑶眸子倏亮,“那乐姐姐可愿……”
“未有缘分,强求不得。”乐陶还是坚定地摇头,发间银簪流转着冷光,恰似她不容转圜的态度。
姚阿瑶肩头顿时垮了下来。
这个女孩子真固执啊,她销售工作中无往不胜的缠人功夫在她面前居然毫无用处。
主要是她也不太敢继续缠下去了。
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外表看着清清冷冷,说话温温柔柔,但为人处世却坚定又有力量,做出的决定不容人更改和插手,沉下脸时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令她心惊。
也难怪能制得住程规懿那种外表温润乖巧内里却城府阴冷的狠角色训得服服帖帖。
“你想学手艺,等到怀沙城我安排人把你送到慈善堂。”看她一脸焦急地想说什么,乐陶停下自己的话面露鼓励地看着她。
姚阿瑶一脸忧惧地摆手又摆头:“我不想再去慈幼所这样的地方了。”
乐陶温温柔一笑,“放心,我说的慈善堂不是朝廷官方建立的收容所,是我们商会建立的第一慈善堂,非官办慈幼所可比,断不会有人欺辱于你。”
檐外雨滴淅淅沥沥,姚阿瑶握紧了手中茶杯。
她拒绝了收她为徒,她明白乐陶不可能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她必须趁着还能抱大腿的时候给自己寻一个稳定的居住之地,要不然她一个人生地不熟,豆蔻之年的孤女,哪里能够在这吃人的封建古代生存下来?
更别说现在的局势并不安稳,天下大分,战争不断。
最终她决定暂时先相信乐陶,点头应下。去她说的“第一慈善堂”看看,实在不行,她还有逃出来的手段。
只是“怀沙城”三字莫名耳熟,仿佛在何处听过。
***
怀沙城踞于北周西北边陲,是北周西边的第一道防线,和一个小国夏国接壤。
而乐家村现世的出入口,藏在岷川府最偏远的深山里。
岷川府原只是在前周朝的西南要塞,大陆九分后,恰好在北周和南启的唯一交点上,成了两国的拉锯之地。
两国百年纷争不休,互不相让,始终没个定论。以致岷川府成了无归属无管控之地,很是混乱了一段时期。不过如此地利,倒让乐氏一族暗中经营成了气候。
乐陶虽未出任城主,却在距乐家村最近的一个小镇里设了别院,巨石镇。
自巨石镇西行便可直达怀沙。
本来是如此计划的……
乐陶自觉自己修炼几年,现在已是万物不侵。
但人生而有弱,万能的她偏生有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毛病——方向感混乱。
只有一点点。
哦,可能还有点脸盲。
不过脸盲她可以靠看脸相记住,路痴的话之前有程规懿,单独出行她就只能靠提前计划和嘴和直觉了。
就是可惜她的直觉不如三姑的超绝第六感。
有时她会唾弃自己的算命工具,包括但不限于:钱币、龟壳、石子、她的手指……因为它们没有一个能承受得住她算自己。
上一次两只手全废,还需要她的大弟拖着他自己也刚重伤残缺的病躯照料她。
这也是她没有彻底拒绝姚阿瑶跟着她的缘故。
因为她刚出京城就开始绕圈子了,还是姚阿瑶提醒才重回正途。
有点丢脸,不过问题不大。
经过一个多月的消磨,她现在又能直起腰板了。
歇过今晚,明早再启程,就能到北周的西北地界。
“歇吧。”乐陶催促姚阿瑶回去房间,挥手熄灭桌上的蜡烛。
***
一进入西北地界,人体温度骤降。西北的风雪来得又急又猛,三月本该是草长莺飞的时节,此地却仍银装素裹。。
乐陶平时有练基本功的习惯,内力深厚尚不觉寒。姚阿瑶体质孱弱,先前因饥寒交迫落下的病根还没将养,就跟着她长途跋涉,现下被寒风一吹就倒下了。
“两间上房。”乐陶将小毛驴交给店小二,回头见姚阿瑶脸色煞白,不由蹙眉,“你先歇着,我去转转。”
隔壁酒馆里炭火烧得正旺,几个裹着羊皮袄的汉子正高声议论:“听说了吗?怀沙城那边和小夏又打起来了!”
乐陶挑了张靠窗的桌子,热酒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她的眉眼。早前她收到乐老七来信,说怀沙战事又起,让她先在寒古城休整,置办好再过去。
“年年这个时候小夏都要来上这么几场。”
“天气还没暖和,他们的存货吃完了呗。”
有关心局势的连忙问:“那怀沙那边赢了没?夏国会抢到寒古这边来吗?”
旁边的人立马给他解惑:“你外地来的吧?要是搁三年前倒还有这种可能。自打成国公带着程家军驻守怀沙,小夏每次来犯都只能灰溜溜地回去。”
那人说着吐了口口唾,“小夏也真是犯贱,这几年明明次次都讨不着便宜,偏偏还年年都要来试探一番。”
“是啊,真想程家军一举攻过去,将夏国被夺去的我大周失地给收复回来。”同桌的人附和。
“听说折兰那几城的百姓日子比我们还凄苦啊。”
“可是听说成国公去年底领旨回京了啊。”一书生模样的人惊呼道。
“程家军和国公的副将武大将军还在,他们就一直没吃过败仗,担心什么?”本地的都觉得这书生真是见识少,一惊一乍的。
但这方地带寒冷荒芜,在化雪之前鲜少有外地人,故此人的无知他们还可当个新一年的稀奇看,都纷纷安慰那个“担惊受怕”的人。
“程家军居然没跟着国公一起回京吗?”那书生又问。
说程家军还在的那个络腮胡汉子看了看四周,朝旁边的人招手,示意他们围过来。
乐陶指尖轻叩桌面,两个月前,她还在京城与那位“成国公”过招,不想今日就听得他军中威名。
正出神间,忽听那络腮胡神秘兮兮道:“国公爷回京,他的长子程小将军不日将至……”
“那程小将军才多大?黄毛小儿怕不会连战场都不敢上吧?”有人质疑。
“你胡乱吣些什么?小将军从小跟着他爹四处征战,听说也是很骁勇善战的一男子汉,绝对当得起小将军这一称呼的。”
旁边的人顿时放下心来,佩服地拍了拍络腮胡汉子的肩,“老兄真是见多识广,京城那边的事都了解得那么清楚。”
那人一副谦虚的样子,又下意识地稍微昂头,“不过恰好略知一二罢了。我姐夫刚好在安抚使手下做事,所以对于这些事恰好知道一点。”
“胆小”的外地书生给络腮胡又比了个大拇指,“老兄你的消息灵通是这个。”又转向四周敬了碗酒:“感谢大家为我解惑,今天这桌人的酒都小弟我请了。”
那桌的人顿时都笑呼:“你这人还真有我们寒古城的风范,爽快大气。”
“小弟我入乡随俗,入乡随俗。”那人谦卑道。
顿时那一块儿的吆喝欢呼声更大了。
乐陶就提了两壶酒和三份下酒菜走到柜台去结账了。
回到房间,放飞了一只纸鹤。
让店里的伙计帮她采购了一番寒古城的特色食物她就睡下了。
翌日天色熹微,夜霜未消,乐陶已让客栈的伙计把毛驴换成马车。
她给姚阿瑶盛了碗热粥,问道:“你还能走动吗?身体还虚弱的话就暂时留在这边的慈善堂,寒古城比怀沙城那边形势还更稳定些。”
姚阿瑶轻咳了两声,抽出一块棉布擦了擦,沙哑着声音急切回答:“我能行的,乐姐姐的药很管用,我现在只有一点咳嗽,身上的疼痛全消了。”
怀沙城可是女主势力崛起的第一站啊,现在故事才刚刚开始,趁着女主身边的重要角色还没聚到一起,她岂能错过这接近大女主的良机?
“既如此,便同去吧。”乐陶望着她执拗的神情,终是点头。这个姑娘有点特殊,还是把她交给乐老七他们更为妥当。
她给寒古第一客栈的掌柜留下一封信,就带着姚阿瑶径直往怀沙城驶去。
七日后,当怀沙城巍峨的城墙映入眼帘时,乐陶终于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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