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客人起身,目光在锦衣客人两桌来回睃巡:“异人确实可遇而不可求,毕竟欲承异能,必受其重。凡事都是有利有弊,有那承住的异人,也有那不能承住的。”
见大堂正中两桌锦衣客人仍无知无觉的吃着朝食,布衣客人也不气馁。他顿了顿,像是怕天字号那两桌听不见,特意提高音量:“那不能承住异能的人,轻则肢体残缺疯病缠身,重则爆体而亡祸及家人。比之今日悬梁之人,要凄惨更甚。”
终于有人抬头朝灰衣客人看来,眼见鱼儿就要上钩。灰衣客人心知只差最后一把火,他故作得意道:“能承住异能,便如都城言、御、史、连四大异人家族,攘助罗家成为当今元国的王。上吊这种小事肯定是其他不入流的异人所为。”
“大胆!”抬头怒斥灰衣客人的,正是大堂正中坐着的墨色锦衣客人,他腰间挂着一串铜球,猛拍了下身前的桌子,朝灰衣客人吼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直呼天子姓氏?”
鱼儿咬饵了,啧啧啧,御家的小辈真是不经逗。但凡把御家排到言家之后,总有人会借机炸毛胡搅蛮缠一番。
灰衣客人端过一旁客人未食的热粥,也不怕烫,呼噜呼噜沿着碗沿大口大口吞咽。这个当口得罪御家,自己在这家客栈只怕是要小心点吃食,趁现在先吃饱再说。
在同桌人惊诧的目光下,灰衣客人吞下最后一口滚粥,他砸吧两下嘴,没有昨晚的面香。接着灰衣客人面不改色的后退一步,躲开墨衣客人的推搡。
他擦了把嘴,叹道:“御家果然是枝繁叶茂手长脚长,在下只是随便讲了几句话,就被扣上帽子。只怕不用几日,言家也要提头给御家当板凳了吧?”
这里面关言家什么事?言菱不明所以看过来。
“胡说八道,关言家什么事,圣上岂是你能直呼为罗家的!没大没小的东西,待我收拾你去做虫泥。”墨衣客人垂手摘下腰间铜球,边晃铜球边口中念念有词。
御家是先帝与今上的姻亲,御太妃是今上的长辈,今上的贵妃也姓御。在御家小辈看来,言家除了会卜卦算命,并没什么能耐,不配排在御家之前。
可自先帝登极之后,无论是宣旨还是朝拜甚至宫宴,言家始终都排在众异人家族之首,这种明面上的排位一直是御家所不服的。
当然,这都是都城异人家族中的秘辛,若不是董百事交际广泛,也不会如此容易搔中御家痛脚。今日墨色锦衣客人闻言,立马火气上头,言家轻易惹不得,你一个荒郊野地客栈里说书的,他御红毅还收拾不得么。
“都是客人,别急眼,就是随便说了几句话。”
“是啊是啊,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堂内好心的客人,你一眼我一语劝着,谁也没瞧清墨衣客人的举动。
言菱忍不住起身看向灰衣客人,异都司司长岂是无能之辈,只是御家也不是什么善茬。别自己还没找上异都司司长求教,他就先做了御家手下冤魂。
言菱还未近前,便见一条红线眨眼间沿着墨衣客人手中摇晃的铜球窜出,速度奇快朝灰衣客人脚下缠去。
不妙,言菱赶紧假借脚下不稳,歪带着几名蒙在鼓里的客人退后几步,以免被误伤。她迅速扫视周围客人,发现他们并未察觉异常。
红线碰到灰衣客人棉靴迅速上移,转瞬消失在他裤管里,灰衣客人面色一时变得奇怪,身子隐隐扭动。
“住手。”墨衣男子的同伴,身着靛蓝锦衣的男子出声阻止道:“御红毅,不可取人性命。”
“可是他胡言乱语!”被兄长唤了全名,御红毅听出兄长暗含的警告,可他早已下定决心要给这灰衣客人教训。
“姑姑说过,让我们循规蹈矩。”靛蓝锦衣男人淡淡开口,他们八人是来客栈找寻悬赏公告线索赚点零花的,可不是来惹事的。
御红毅恨恨回首,看向靛蓝锦衣男子:“我……”
靛蓝锦衣男子面色严肃,眼神隐带警告之意,御红毅心有不甘妥协道:“兄长,我不取他性命,只叫他好好出个丑。”
御红毅话音刚落,灰衣客人神情轻松下来,还未待他松口气,灰衣客人的前襟居然出现拇指大小破洞,破洞越变越大,越来越长,渐渐竟连成了字,破洞横平竖直竟连成了“蠢货”两字。
灰衣客人原本淡定自若的脸色,在发现胸前异样低头,看见胸前的“蠢货”两字后,气得发青。笑话,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没受过如此大辱,等他回都城,非要好好跟那人告御家的状不可。
灰衣客人气急,胡乱撕扯着外衣,将“蠢货”两字布料撕的破烂不堪,方才气哼哼的坐下,放狠话道:“咱们走着瞧。”
走着瞧就走着瞧,你一介布衣,能耐我何,哼。御红毅得意的重新坐回去,手里把玩着铜球。红线趁众人不注意,又沿着灰衣客人靴面离开,朝着御红毅手中铜球急急游回。
言菱这才发现,方才那红线是一群细小的火蚁,它们来去迅速,几个瞬息就回到御红毅手中最小的镂空铜球中。
“你这……”御红毅口中蠢货二字还未出口,就被身后同伴扯了扯衣袖。
顺着同伴的视线,御红毅瞧见八名腰悬长刀的衙役正大步朝客栈走来,身边跟着的正是此前嚷嚷着要报官的住宿客人。
同乐客栈这下是真的要热闹起来了,言菱与众人一道,各回各的桌子,等着看这群官差如何处置。
看这群官差风尘仆仆的模样,只怕真是监督官道修整的衙役,也不知道断案水平如何。
“冬娘现在何处?”为首的官差高大威武,满脸横肉,想是对客栈很熟悉,一进门就熟稔的朝伙计问。
被唤作冬娘的女掌柜见是他,从柜台后站了起来,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脸上却下意识的挂起了客套的笑:“是魏爷啊,魏爷大驾光临,鄙舍真是蓬荜生辉。”
听不得女掌柜假客套,魏临不理会她的殷勤,皱眉命令手下:“你们俩去守住前后门,你们去清一下客房里的人,你二人同我一起,先了解情况。”
“是。”
此时客栈内尚有一些客人仍在熟睡,衙役啪啪啪拍的房门震天响,陆陆续续有人迷蒙着双眼,衣衫不整从房内被请出,被安排在大堂坐下。
“何人发现的尸体?”魏临拖来一条长凳,往堂内一横,随意坐下。他身后立着两名身形高大的手下,一胖一瘦反差极大,面相看起来颇为凶恶。
“是他,刘小六。”小六被其他伙计推搡到大堂,他第一次见这么多官差,不由得腿一软跪伏在魏临面前。
刘小六家世代务农,老实本分,家中人口太多,为了讨生活来到同乐客栈做伙计,这还是他第一次同官差打交道。
“姓名,籍贯,冬娘你写。”魏临吩咐柜台后的女掌柜动笔,自己瞪着小六:“照实说,若有欺瞒板子伺候。”
被唤作冬娘的女掌柜随手抽出一张纸,举起毛笔候在柜台后。
“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刘,刘小六,南门沟人。”
“说说发现的经过,有没有遇上什么特别的事。”魏临抽出腰间长刀,状若不经意的把玩着。官差不将人带回衙门审问,也不避讳众人,该说这魏爷经验丰富,还是说他压根就是走个形式,完全不怕这件事有同伙,也不怕人串供呢。
趁着官差审问的空档,言菱不动声色的挤到灰衣客人身旁。也不跟他客套,直接往他身边长条凳上一坐,开口道:“董百事?”
原本伸着头看热闹的灰衣客人,在言菱喊出他名字之后,攸地抬眸:“你怎知我姓名,你有何事?”
“你不问我是谁?”言菱好奇的看着灰衣客人,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
灰衣客人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道:“言家大小姐言菱。”
这下轮到言菱诧异,怎么这人一开口就知道自己本名。言菱也是机缘巧合从他人口中得知,都城内有位博闻强识的百事通,找到这位百事通也许就能寻到解决之法。
言菱多方打探,才知晓百事通乃是异都司司长,名为董百事,她确定自己第一次见他:“你怎知我本名?”
“领口言字篆,必是言家人。言国师四子一女,俱都大约中年,你嘛年龄不像。孙辈两男三女,二小姐三小姐均未到及笄之年。唯大小姐年约二九年华,与你年岁相仿,你肯定就是言家大小姐言菱。”
“不愧是百事通董百事,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想必我所求之事你也清楚?”言菱紧盯董百事的脸,不漏掉他面上一丝表情变化。若她寻求的解决之法是他人下的饵,那自己就得斟酌斟酌,以免给言家带来麻烦。
董百事苦笑,言家大小姐在都城内赫赫有名。她之所以有名,并不是因其擅长言家预知旦夕祸福的能力。反而是因为都城内的传言:据说言菱天生乌鸦嘴,说出的话常常好的不灵,坏的灵验得很。
久而久之,都城内众人遇她皆避之如蛇蝎,甚至有人说别靠近她,靠近她会变得不幸。
“董某无知,言家已经是异人中顶级存在,论家族地位可以说是在元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董百事面露不解,有什么言家大小姐不去求家人,需要来找他这个外人:“不知言大小姐所为何事?”
董百事神色坦然不似作伪,言菱目光澄澈望着董百事,耐心解释:“我言家擅预知众人皆知,大多触碰某人或某物,就能看见不久之后发生的事情。”
“但我与他们不同,我只会预见坏的事情。而且这种预知总是不受控突然出现,又突然结束。有时我看到的是过去发生的事,有时候看到的是未来发生的事。毫无规律可言,也完全无法控制,所以我惯常被人唤作乌鸦嘴。”
“最近这种情况越发频繁,我想你帮我,找到改变乌鸦嘴的方法。”言菱将乌鸦嘴三个字特地加重,诚恳看向董百事。昨晚言菱到达同乐客栈不过几个时辰,已经看到多个幻象,让她愈发觉得控制自己的能力迫在眉睫。
董百事揣摩言菱的话,拿不准她的心思。预知不预知的,在董百事看来并不重要。言家之所以地位超群,不仅因为言国师帮助先帝趋利避害,更深层的原因外人并不知。
言国师虽为女儿身,却聪慧果敢,擅长预知更擅长以言御敌。不过这几十年来除了言国师,还未曾听说有其他言家人有这厉害本事。
众人忌讳无非是言菱说中的都是坏事,归根结底就算说中的都是坏事,这难道不算预知的一种?趋利避害,无法趋利,避其害未尝不可。
齿轮放在对的位置,就能发挥最大作用。谁规定预知就一定是趋利呢?对于言菱所求之事,董百事坦荡道:“董某不知要如何帮。”
“若我能控制自己这能力,该说的时候开口,不该说的时候闭嘴……”
董百事明白言菱的意思了,她想要控制自己的能力。他仔细打量言菱的神色,见她笑容下隐藏着苦涩,心中顿生同情。有天赋却无法百分百掌控,确实让人心中郁塞。
众人只知异人风光,不知异人难当,尤其难承异能勉强生活的异人,人不人鬼不鬼最是可悲。董百事被言菱打动,敛下心中的叹息。在他看来,乌鸦嘴是种可以震慑敌人的能力,看谁不爽张口就来,吓死对方,至少不会伤害自己。
他心里这么想着,偷摸狠狠瞪了一眼御红毅,对言菱道:“我倒是对稳定异能的法子略有研究,也不知对你是否有用。”
“是什么法子?只要不会伤人伤己,我都愿意尝试。”控制或者稳定异能,在言菱看来大同小异。外人都说她是乌鸦嘴,亲族不待见她,邻里避她如蛇蝎。
她却从没有看低过自己,言菱总觉自己缺的就是对天赋的把控,只要让它能为自己所用,就不会再因为突如其来的恶言,轻易惹恼旁人。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她做不到带人趋利,总可以用天赋带人避害?言菱也不知道,她竟和董百事想到一处去了。
“我有几条线索,有没有用需要你自己去验证。而这线索的代价,大小姐不一定愿意付。”
言菱瞧着董百事脸上神色变幻,只当他这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没有一丝犹豫开口:“你要多少银子?”
“非也非也,不是银子的事。”董百事摇着头,从怀中掏出异都司的悬赏告示。他决定利用言菱言家人的身份帮忙:“眼下异都司正是用人之际,独木难成林,只要你能助我完成同乐客栈的悬赏,我便给你一条线索。”
董百事已在同乐客栈投宿好些日子,除了看着女掌柜跟住店的客人打情骂俏,便是看着老嬷嬷同熟客眉来眼去,客栈里的伙计三缄其口。
对于百金悬赏中才子的死亡真相,董百事不仅没有摸到一丝线索,反倒眼见着荷包渐瘪,快要支撑不住,就要被赶出客房改住马厩了。
身为言家大小姐,言菱定不会缺银子。而身为言家人,她身手定不会差到哪去。若言菱同意助他,真是解了他燃眉之急。
同乐客栈的悬赏不就是查明那位才子死亡真相,言菱放下心来回他:“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稳定异能的线索共有几条?”
言菱也不怕董百事耍诈,此人虽然看起来贪财猥琐,但听闻异都司内口碑不错,向来说话算话。董百事见她胸有成竹,有些狐疑。同乐客栈的水有多深还未可知,这言家大小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过就是几条线索,董百事也不损失什么,他决定赌一把:“三条线索。”
“可。”言菱一口应下,反正董百事的人她已找到,又从他口中得知稳定异能是有线索的。她正好趁此机会练练手,也方便以后行走江湖:“既然合作,你也别叫我言家大小姐,叫我言菱就好。”
“妥。”两人视线交汇,其中深意只有他们明白。
官差那边,刘小六战战兢兢的将自己取柴的经过讲了一遍,见三位差爷目光聚在自己身上,皆都眉头紧锁,心道不妙。
魏临扭头,朝身材硕肥的手下问道:“你怎么看?”
胖差役仔细打量着刘小六,目光犹如实质,刺的刘小六冷汗涔涔。刘小六也是做了几个月伙计的人,察言观色多少也能摸着些皮毛,只怕是自己说的没什么价值,搞不好还给自己抹上嫌疑。
这可如何是好,刘小六慌得到处瞟。
还没待胖差役开口,刘小六目光定在董百事这桌,抬起手指着道:“这位昨夜住处离柴房近,也是第一个冲出来的。我还听见说……说什么对不起。”
刘小六伏下身子,不敢抬头,只磕磕巴巴道:“差,差爷,我看那人上吊跟其脱不了干系。”
这不能怪他刘小六,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也没说错。有钱人哪有愿意睡伙计房的,肯定有猫腻。
刘小六胡乱攀咬,全然没想起悬梁之人正是前几日在客栈失踪之人。他只觉得给官差提供线索,差爷就不会冤枉自己。
官差压迫性目光骤然离开,刘小六感觉浑身一松瘫倒在地。
这真是人在堂中坐,锅从天上来,这客栈定是克她。言菱冷笑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刘小六:“你倒是会颠倒黑白。”
刘小六没有抬头,他脑中一片空白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却一时想不起来,只低着头讷讷不敢多言。
言菱面对姓魏的官差和身后一胖一瘦官差紧盯的目光,丝毫不惧。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昨夜虽经过柴房时看到幻象,但其实柴房内并无异样。
众人朝刘小六指着的方向看来,言菱披着黑色大氅,在一众男客当中有些鹤立鸡群。此刻她虽冷着脸,但言菱本身就身形娇小,着实没有什么威慑力。
魏临示意瘦差役上前,自己则紧盯着言菱,右手握紧了长刀。瘦差役扶着刀走到言菱身侧,质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大清早起来没洗漱过的言菱,此刻十分后悔此时自己蓬头垢面。突然引起众人关注,她这幅模样太丢言家的面,这要是传到她爹耳朵里,那个老古板非得打断她的腿。
瘦差役凝神紧盯言菱,见她神情懊丧心下提防,心道只要眼前女子有异动,他立刻就会拔出长刀。
言菱瞪了一眼身旁满脸兴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董百事,瘦差役跟着莫名其妙看向董百事。
瘦差役见董百事一脸无辜,胸前衣服零碎破烂,只当是个讨饭的,并不在意。
眼前的小娘子,即便尚未梳发,也比普通女子更有风情。略微蓬松凌乱的乌发,衬的白嫩小脸上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味道。
真是难得的好相貌,若说同乐客栈的老板娘是饱满成熟的水蜜桃,扑鼻的桃香隐隐透着股熟过头的靡气。
眼前这女子却如寒冬里的腊梅,美则美矣却丝毫不带娇气,沁人的馨香淡淡散发着骨子里的凛冽寒意。
身为言家大小姐,各大家族之间的应酬可谓是不少,大多数情况都是言行举止克制周全。这种明目张胆的打量,言菱确实头回见。
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她不便同这些差役计较。既答应助董百事破获悬赏,又凑巧碰上衙差破案,正好可以一箭双雕解决两件事。
“那人是自己悬梁。”言菱出言解释,她记得幻象中那人步履匆匆直奔柴房而去,悬梁打结踢倒柴垛时并无他人胁迫或相助。
“哦?犯人可从来不会承认自己犯了罪。”魏临不屑的开口,他见多心口不一的犯人,笃定言菱是在撒谎。待看清言菱的脸,魏临眼里划过一丝惊艳。
他上下打量言菱,显然起了听她说话的兴致:“你是何人?这伙计说你住的离柴房最近,可有此事?”
言菱避开魏临粘稠咸湿的眼神,为了完成悬赏,她决定还是借用言家的名头。言菱环顾大堂,见堂内众人看向这边,低声说:“魏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魏临饶有兴致的点头:“可,冬娘去给爷备间上房。”
冬娘有些不高兴,这姓魏的就是个花花肠子。呵,才看到朵鲜花,就把自己这旧人放一边:“没有,店里都住满了。有什么话就在这里问吧,人家小姑娘家家的,也不方便同你这臭老爷们呆一屋。”
“你这婆娘,胡沁什么,老子这是办案。”魏临被人冬娘揭穿心里的小九九,面上有些挂不住。可揭老底的人是他的相好,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不好摆出官架子,正左右为难。
搜查客房的差役回来,拱手欲禀报:“魏头,小的有事要禀报。”
“你且等着。”魏临对言菱挥挥手,假意咳嗽两声道:“怎么样?”
“报魏头,厢房伙计房都搜遍了,有两间房异常。一间厢房凌乱不堪,似乎有打斗痕迹,客栈登记簿上登记的两人也不见了;另一间房便是自缢这人落脚的厢房,柴房那头还在勘验,初步判断那人无外伤,确是吊死的。”
魏临点头道:“带路,去看看两间厢房。”
差役在前,领着魏临一同来到客栈主楼的二楼。他们要去的厢房门边一侧,挂着天字五号房的门牌,此时房门敞着。
魏临对同乐客栈相当熟悉,往常与冬娘厮混时,他总是要来客栈的天字号房享受享受。尤其这天字五号房,几乎就是他与冬娘的欢乐窝。
同乐客栈主楼呈凸字形,天字五号房正好位于凸出的位置上,两边不靠任何房间。隔音好,在里面做什么都不怕邻近的客房住的人听到。
天字号房都是三进的厢房,一进是会客室,冬娘惯常会泡壶好茶在这里候着魏临;二进是书房,那张小榻颇有一番滋味;还有三进的卧房,那张大床雕花镂空做工精致品质上乘,任他们怎么折腾都不会有一丝异响。
魏临沉浸回味着自己粉红色的记忆,连手下的汇报的内容都没太听清:“什么,什么断了?”
“魏头,这里的床柱断了,看样子是有人一刀砍断的。”
魏临一眼看过去,床帏摇摇欲坠,他心疼得不得了:“这是怎么搞的,床柱怎么砍成这样,这还让人怎么睡!”
差役瞅了一眼魏头,觉得他关注的点有些奇怪,他们不是来破案的么,睡什么睡。根据痕迹推断案件细节就成了,管它这床还睡不睡,况且天字号房的房费,岂是他们那点薪禄睡的起的。
为了拉回魏临关注点,差役忍不住出言提醒:“魏头,窗户下有被褥,似是曾有人在窗下打地铺;窗台上遍布脚印、刀痕,房间内还有打斗厮杀痕迹。从这一路的痕迹来看,应该是有人从窗户这冲进来,想要偷袭屋内之人。结果窗台下有人让偷袭的人措手不及,刚闯进来就被发现了。”
差役指着房内窗沿各处的血迹道:“有人受了伤。”
魏临走到窗边,窗沿上留着一滩刺目的鲜血。屋内虽然凌乱,但没有留下一具尸体。
“你们进来前,房门是开着的吗?”
“不是,房门从屋内锁着的,门是我们撞开的。”
魏临点头,原本在屋内住的人和闯进来的人应该都从窗户离开了:“人都从窗户出去了。”
窗外,林间郁郁葱葱,枝叶摇曳之间看不出一丝曾有人酣战的痕迹。
柴房内悬梁的人并无外伤,此间厢房的人怕是得罪了人,被追杀至此。自己一个巡查差役小头头,还是不要蹚浑水的好:“这厢房不是柴房自缢那人的住处吧?”
“魏头英明,确实不是。柴房那人早几日便不知所踪,他的厢房一切正常,包袱尚在房间内,我们检查过没有异样。”
魏临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决定不管这厢房中两人去了哪里:“唔,那就不管了。若真有事,自会有人去县衙报案的。”
魏临判断这间房跟自缢之人不相关,他说不管自然也没人敢反驳,毕竟目前客栈里属他魏临官职最大。
作为巡查差役,魏临也不能离官道太久。官道修整是大事,关系着元国七年一次钦天巡游。钦天巡游可是保江山社稷的,若是因为官道休整不利出岔子,他的项上人头定会岌岌可危。
魏临打算速战速决,官道那头稍后还会来言家人监督,这里的事得尽快解决。今天他见到这种小美人,要是能占点便宜就占。倘若占不了便宜,就找个由头关起来,创造机会再占便宜。
魏临心里有了谋算,招手示意手下过来,一番耳语之后,魏临挥手示意手下离开,自己则在二进的小榻上坐下来。
言菱被差役领进屋,魏临便饿狼一般盯着她走到他面前停下,他眼中透着绿油油的光:“小娘子如何称呼啊?”
“言菱。”言菱距魏临两米外站定,她不动声色打量四周,这间房怎么跟她昨夜在汤碗幻象里看见的那么像。客房越往内越是满地狼藉,凌乱的泥脚印与地上血迹交错,怎么看都像发生过一场厮杀。
莫不是昨夜提醒的两人,曾住在这?她在汤碗里看到的幻象竟再次成真,她的乌鸦嘴再次灵验,那对主仆出事了?
也不知道她的警示是否起了作用,屋内虽有血迹却没有尸体,他们应该逃走了吧?
魏临见言菱神情紧张起来,当她是被自己震慑,心下有些得意。这些小女子只要他随便吓一吓,再随便唬两下哄一哄,还不是手到擒来。
魏临抬手掩在唇上,故意咳了两声。
“哐”的一声响,瘦差役猛的推开门走进房内拱手:“魏头,小的检查过了,柴房内的尸体虽吊在梁上,但双手有挣扎痕迹。从指甲上的伤痕来看,应该是想挣脱脖子上的绳子,并非自尽。”
“唔,还有呢?”魏临丝毫不介意手下人这么大喇喇走进来汇报,装模作样听着汇报。
“柴房内散落的柴垛已复原,从身量来看,应是女子用的。想来是有女子将那人吊上去,再故意推散柴垛。柴房内脚印凌乱,但我们在柴门前发现这位小娘子的脚印。”
瘦差役说完抬头,觑了一眼言菱,见她不为所动,心中一急指着她:“你就是害了柴房中那人的幕后黑手。”
“不可能。”除了悬梁之人和他的影子,幻象内根本没有他人存在。听到瘦差役这话,言菱才回过味来,感情这人在这里等着她呢。她是幕后黑手,然后呢,把她收押?
“这位大哥,身为官府中人说话办事要讲证据,仅凭那人脖子上的抓痕、柴房门前的脚印和柴垛的高度,你就说我害了人,是不是有些草率?”
言菱盯着瘦差役,瘦差役心虚地回避她的眼睛。魏临又咳一声,瘦差役退到一旁,魏临胸有成竹道:“本人倒是觉得此案证据链已经完整,菱娘子昨夜匆匆赶到此处,就是为了找此人。
后半夜趁众人休息,与此人相约此处殉情,柴垛都摆好,男子伸了头进去,你却临阵脱逃踢了柴垛,眼睁睁看着他挣扎,死于梁上。”
这不是泼脏水么,言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位魏头,你知这男子是谁,就笃定我与他殉情?房内可还有第二根悬梁的绳?
更别提就只有柴房门口那一处脚印,你就判我进过柴房?今早那么混乱,柴房门口不止有我的脚印。掌柜的脚印,只怕也是有的。何况还有其他男客的脚印?”
“菱娘子这话就不对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做官差的不过是依证据做事,至于有没有第二根绳子。”魏临笑眯眯的挥退瘦差役,起身走到言菱身旁,抚着自己下巴再次打量她:“就看菱娘子你舍不舍得付出了。”
这菱娘子太瘦,小脸还没巴掌大,黑色大氅披在身上,也看不出身段如何。不过她肤如凝脂,面庞青涩,应该还是个雏,魏临等着言菱来求自己。
言菱整了整衣领露出言字篆,魏临毫无反应。看样子要么不识字,要么不清楚都城言家的弯弯绕绕。
这下有点棘手,言菱正气凛然地开口:“笑话,有罪便抓起来,无罪便放人,何谈舍不舍得呢?”
魏临见言菱油盐不进,品咂出几分味道。这个菱小娘子略有几分胆识,不过没关系,性子烈的花强摘下来才香。她以为领子竖起来能挡什么,真正的豺狼想要吞吃猎物入腹,岂是区区衣领能挡住的,嘁,还是嫩了点。
“菱娘子,这就是你的不懂事了,还是疼你的人少。来,让老魏我教教你什么叫舍得。”粗糙肥厚的大掌朝言菱脸颊袭来。
言菱左闪右躲,下意识攥紧双拳,她决定如果这猪头臭手若落到她脸上,她定让魏临好看!
魏临见言菱闪躲,眼中染上兴味,只当是情趣,更想要靠近言菱,还未待他近身客房外就传来喧闹。
“我倒要看看,你们魏头为了什么公务,放着巡查官道修整的要事不管,跑到天字号房里当差,哼。”言菱听着熟悉的男音,未待她想起是何人,客房的门就被暴力推开。
“耽误钦天巡游影响国运,姓魏的负得了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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