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摔碎那只青瓷茶杯时,梅雨正顺着老式铁窗框往下爬。碎瓷片在积水的地砖上漂成一座孤岛,她忽然停止哭喊,弯腰拾起最大的残片:"正好,该换套新茶具了。"
二十年前这套瓷器是她的嫁妆。我至今记得她说父亲掀开红绸时,釉色如何在喜烛下流淌成银河。后来他们在每个争吵的深夜摔杯砸盏,又在次日清晨用糯米胶修补。那些歪斜的金缮纹路像极了我们全家的掌纹——永远在愈合,永远在开裂。
上个月在博物馆看见被雷击碎又重拼的青铜鼎,解说员说裂隙里检测出三千年前的雨水成分。我突然明白,原来最深的伤口都是时光的琥珀。就像父亲离家那晚带走的蓝釉茶杯,十年后我在阁楼纸箱里发现它,杯底还沉着半圈褐色的茶垢。
此刻梅雨渗进橱柜,母亲坚持要扔掉所有修补过的碗碟。可当我把最后半块粘着金箔的瓷片扔进垃圾桶,却看见她偷偷藏起了茶杯的莲花钮——那上面有父亲用刻刀留下的姓氏缩写,比新烧的底款更深地沁入胎骨。
窗外白玉兰谢尽枝头,满城水雾正在砖缝间滋长霉斑。那些说好要忘怀的旧事,总在器物转角的阴影里悄然复活,如同釉下青花,越是高温煅烧,越在素胎深处扎根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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