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两人跟着陶子轩的足迹，然而他并没有进入4楼，而是径直走向更高的地方。
颜九微撇了一眼阴气森森的4楼，追随着足迹走上5楼。
5楼是阁楼，外面连接着大露台，而足迹也一直通往露台的门。
打开这扇尘封已久的门，白色的光芒瞬间照进了昏暗的小阁楼。
露台上并没有人，唯有靠近栏杆的地面上，放着一件叠放整齐的外套，和压在外套上的一双鞋。
从遥远的地方突然就刮来一阵潮腥的风，因日晒雨淋而逐渐斑驳的露台门在风中无力抗拒地摇曳着，发出阵阵刺耳的响声。
唐棠倒退小半步，只因从缝隙间吹来的风实在过于狂放，随着露台门的摇曳，眼前的一切忽明忽暗。
颜九微咬紧牙，一手推着不断撞击而来的露台门，一手扒在门框上，她顶着狂风，对着天空的深处，大声嘶吼道：“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既然敢自杀，怎么还不敢让我们看？陶子轩，你这个胆小鬼！”
她话音刚落，呼啸风声竟更加猛烈！
穿过缝隙，唐探隐约瞧见阴沉天空中藏着的隐晦血色，天空仿佛裂出一道无法愈合的可怖伤口，要将那残破天空整个倾覆下来！
然而颜九微却无惧这浩大的声势，而是上前一步，狠狠推开露台门，顶着更加猛烈的风踩在露台上。
可当她足跟才刚跺在露台的地面上时，肆虐的狂风瞬息间就停歇了，唐棠没适应这突然的变化，还向前踉跄了一下。
“学姐？”唐棠扶着一旁的墙面，抬起头问，“刚才那真的是陶子轩在控制？”
“除了他还能有谁？”颜九微道：“他估计是想阻止我们看到他自杀的现场吧，可这能有什么用呢？该看到的早就看到了。”
也是奇怪，刚才刮了这么大的风，地上的东西还是依旧保持原样，没有一丝凌乱。
颜九微转头环顾周围，终于看到唐棠之前说的研究所，在阴暗的天空下，这栋大楼还反常地散发出柔和的白光，显然就有问题。
“唐棠，你之前说的研究所就是这个吧，你能看清楚上面的字吗？”颜九微问道。
“没错，就是那个。”唐棠努力看了片刻，“但我只能看清研究所这几个字，再上面的字我就看不清楚了。”
颜九微也眯起眼睛，但很可惜，她连研究所这三个字都看不清，更毋论其他的字了，那些字全都隐没在白色雾光中，只因为有人不希望她们看清楚。
既然这样，颜九微也自认为不是自讨没趣的人，不让她看，那她便不看，反正眼前还有其他东西等着她窥破。
这个试炼与它的死者终将不会有任何秘密。
她转回头蹲下身，拎起那双整齐并排放在大衣上的皮鞋，“这和行李箱中的那双鞋的尺码是一样的，所以这也是陶子轩的。”
唐棠也随之蹲下，拿起地上的大衣，“所以他是跳楼了吗？我见过跳楼的人会脱鞋，可还没见过有人会脱大衣的。”
“那你现在就见到了，”颜九微站起身，走到露台的边缘向下望去，下方却是一片浓绿的植被，完全没有看到有尸体的痕迹。
幽暗色泽仿若深渊映照眼底，她不由地出了神。
“学姐，”唐棠走过来，拉住颜九微的衣摆，“下面没有尸体，你在看什么？”
颜九微瞬间回过神，她留恋般地收回视线，“这里是试炼世界，没有尸体也很正常，但他一定是死了。”
“我也觉得，”唐棠收紧手中的衣摆，不让颜九微离得太远，一边转移话题，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一把车钥匙道：“学姐你看，我在这件衣服兜里发现了这个，说不定刚好能让我们开去研究所。”
颜九微挑了挑眉，“这死者服务还挺周到的，只可惜我不会开车，不过之前在某次试炼中体验过未来科技，开的车能瞬移，那才叫有意思。”
说起这些话的她中满是柔软的笑意与怀念的爱意，她应该是想起某些事与某些人，但很快她又想起，这些都只是不可能重现的过去。
她的神情瞬间就变得落寞，捏着指节强迫自己忘掉。
唐棠知道颜九微一直很抵触学驾照，现在她才终于明白了原因。
一来是因为颜九微因当初的追尾事故有心理阴影，二来则是因为徐斯绮的纵容，往常都是徐斯绮开车，根本就没颜九微什么事。
然而从这一刻，颜九微终于要强迫自己面对过去车祸的阴影，也要面对失去徐斯绮的阴影，她抿了抿嘴，伸手去拿唐棠手中的车钥匙，“不过我可以试试，开车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唐棠却收回手，“不用，让我来开吧，我已经考到驾照了。”
她愿意代替徐斯绮多纵容颜九微一段时间，至少在这个试炼中，颜九微可以不用承担这么多。
“你会开？我不相信。”颜九微质疑道。
“我当然会，我刚满年龄，家里人就让我去学了，因为我父亲认为自己会开车才最安全的，他不放心把生命交到另一个人手中。”唐棠可疑地停顿一瞬，“因为...他的朋友曾被司机绑架过。”
“他的朋友被绑架？”颜九微露出狐疑的表情，“等等，你不说你小时候被绑架过吗？难道...”见唐棠更加可疑地撇开视线，颜九微轻叹着松了口，“好吧，那开车的事就交给你。”
她又将视线转向那件大衣，“口袋里还有其他东西吗？不会就只有一把车钥匙吧？这可是他跳楼之前最后穿在身上的东西，应该还会有更多线索。”
她拎起大衣的衣领，方便唐棠查看大衣的其他口袋。
果然又在左侧的口袋中找到一张纸条。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坚信这个世界是有希望的，但现在当我真正抓住这个希望时，我才发现，这不过是偷穿了希望外衣的绝望，人类早就没有未来了。不是昨天，不是一年前，也不是之前的数年，早在我们放弃外界，躲进这座世外桃源般的高塔中时，希望就已经不见了。我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都化成真正的毒药，而我现在只想离它远一些，让它留在那个满是罪孽的高塔中吧。我要沉眠于我所熟悉的家园，只有这样，我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再见了，世界，再见了，新人类，还有对不起，我的母亲。】
唐棠仔细地阅读着字条，“学姐，我觉得关键物品应该就是他的研究成果，那肯定在研究所，但他写的新人类是什么意思，会不会和他的研究有关？”
“应该吧，”颜九微依旧神色淡淡的，她望着远处，眸色渐深。
唐棠也转向微风吹来的方向，脸色一变，“不好，那股危险的气息越来越近了！我们快走吧！”
颜九微蹙眉，不再多问，拉着唐棠，沿着来时的足迹，快速地跑下楼。
没有开灯的走廊上似乎更暗了，颜九微下意识地撇了一眼，她们未曾造访过的4楼，走廊尽头的转角处闪烁着莹莹幽光，她不由顿住了。
“学姐，怎么了？”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渐缓，唐棠回过头，便看见站在楼梯上的颜九微深深地望着4层走廊的深处。
唐棠往回走了几步，“学姐，你发现了什么？”
“你来看看吧，”颜九微向着走廊的深处靠近，“那里一定有线索，我想去看看，但现在时间...”
唐棠也明白颜九微的顾虑，但现在她们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她没有细想，当机立断道：“那不如这样，我们先去看看这层大致有什么，虽然不可能地毯式探索，但至少看个大概的时间还是有的。”
“这样也行，”颜九微不再犹豫地走向4层的第一个房间。
这一层的房间都没有上锁，然而里面要不是空无一物，就是满满的文献，说真的，当看到这么多文献时，唐棠开始真情实感地担心起这栋房子的承重是否符合标准了。
毕竟密集型书库与普通住宅的承重要求可不一样。
她们一直到靠近走廊尽头那微微敞开的房间，才明白刚才在楼梯上看到的幽幽荧光是从何而来。
颜九微小心地推开这扇沉寂已久的门。
预料之外，同时也是意料之中，这个房间是在寻常家庭中不可能出现，但在这里却理所应当的实验室。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实验室，但也有不少仪器和材料，估计做些简单的实验是没有任何问题。
也许是出于实验材料存放的考虑，毕竟有些材料并不适合强光直射，所以这个房间中几乎是一片漆黑，唯有角落中闪着幽暗的荧光。
颜九微站在门口，她没有进入，而是转身拉着唐棠离开。
唐棠怔愣道：“学姐，你不进去看看吗？”
颜九微头也不回，“这有什么好看的，这里面都是仪器和材料，关键物品是死者的研究成果，这总不可能是让我们自己配药剂吧。”
唐棠点点头，跟着颜九微向下，当她走到1层时，又冷不丁冒出来了一句，“其实我们也是有可能配出药剂的，毕竟研究笔记本和实验日志不都在我们手上吗？”
“你说得没错，”颜九微推开房子的大门，“对于部分天才玩家来说，的确有可能，但可我们两个都看不懂这几本笔记本，不是吗？”
“...也是啊。”
庭院中的植物还是与之前一样，遮天蔽日般地狂野生长着，唐棠甚至有一种错觉，它们比一开始见到的更加茂盛。
在这没有一丝风，然而枝条却影影绰绰晃动的浓绿色中，两人踩着陶子轩来时的足迹一路穿行，看到了陶子轩开来的SUV，黑色的车身上附着一层薄薄的灰，光看灰埃的堆积程度，这车还没有停滞太久，里面的器件应该可以继续使用。
唐棠打开没有上锁的车门，坐在主驾驶位，系上安全带，这才插入钥匙，连打了好几次火，才终于将车子发动起来，她没有急着驾驶，而是先确认油箱中还有大半箱油，主屏幕一打开就是去往研究所的路线导航。
颜九微坐上副驾驶，将安全带系上，四处打量着，然后又打开手套箱，只可惜里面空无一物，她又伸手将陶子轩的外套铺在膝上。
看这件衣服的肩宽，陶子轩的身形不算高，也不胖，只是中等身材甚至偏瘦，袖口磨损得比较厉害，仔细嗅闻还可以闻到药剂的特殊气味。
除此之外，她还从大衣内侧的暗袋中找到一把小小的钥匙和一张通行卡。
她将这两件东西收进空间中，然后就将大衣甩在车座的后排。
专心开车的唐棠用余光扫到了颜九微的动作，“学姐，你发现什么了？”
“我找到了通行证和钥匙，”颜九微道：“大概都和研究所有关。”
四周的道路全是相同的景致，她们身处于一片相似的别墅区，考虑到附近有研究所，陶子轩的父母又都是研究员，那么这里很有可能就是研究所的家属住宅区。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段导航几乎就是一条直线。
然而四周几乎一样的景致总让唐棠有一种还停留在原地的错觉。
这里就是不折不扣的废墟，植物狂野生长，天空一片阴霾，没有任何一丝人类存在的痕迹。
唯一的痕迹或许是，浓绿色爬山虎背后墙面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的，大片呈现喷射状的鲜血，另一边的小巷口则露出几节人类的骸骨，它们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而剩下的部分兴许是因为被野猫野狗叼走了吧。
这一切她们两人明明都看见了，却无人指出自己所看到的。
“如果，”唐棠犹豫道：“学姐，这只是一个假设，如果这个世界的确有丧尸病毒，而大部分人也感染了这种病毒，那么你觉得研究所召集这么多的科研人员，到底是想要研究出什么？”
颜九微道：“面对任何病毒，我相信都只有两种做法，治疗已经感染的人，与避免健康的人被感染。”
“但现在看起来，他们最后都失败了吧。”
“这种事情想也知道了啊，”颜九微换了一个坐姿，整个人窝在座椅中，“这又不是普通的病毒，我也只是假设，如果这的确是丧尸病毒，那么对于被感染的人和健康的人来说，也都只有一种情况。”
“对于被感染的人来说，如果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医治，他们的□□将彻底坏死，永远没有恢复的可能。”
唐棠接着颜九微的话，“那对剩下的人来说，也只有两种情况，如果丧尸比较少，那么它们很快就会被处理干净，无法产生威胁，但如果丧尸的数量很多，那么整个世界都会被吞噬干净。”
她的声音瞬间停滞了，展现在她们面前的现状已经足够明显了，如果真是丧尸病毒的话，那么现在这个世界应该不存在正常人类了。
所有的人类要么已经死了，要么都变成了丧尸。
当陶子轩死去时，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人类也死去了。
“学姐，如果这些猜测都是真的，那么陶子轩的实验到底是什么？他们难道是想把感染的人类变回正常人类吗？那他们使用的实验体不会就是丧尸吧。”
“有可能哦，”颜九微敲了敲车窗玻璃，“而且如果猜测是真的，那么研究所里的人应该不会外出，你觉得那些少掉的人最后都去了哪里？而他们用的实验品和实验体到底都是从哪里来的？”
“陶子轩的父母为什么会消失？”
“为什么实验日志上会有血迹？”
“为什么陶子轩要对他的母亲说对不起？”
“最后一个实验体到底是以什么身份死去的？人类还是丧尸？”
“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陶子轩的实验到底有没有成功？”
颜九微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研究所大楼，轻声道：“其实这些问题，我和你心中一定都已经有所猜想。”
唐棠慢慢踩下刹车，停在银白色大楼的门前，答非所问道：“学姐，我们到了，近看这里还真是挺大的。”
颜九微撇了一眼后视镜，见没有危险，便直接打开车门，踩在长满野草的地面上，低下头时还可以看见掩藏在草色之下的白色地砖，经过没有人打扰的多年，它们渐渐突破了人类所划下的界限，茂盛狂野且自由。
唐棠则慢了一拍，她取下车钥匙，拿出外套后才下车。而一直走到这里，她还是无法看清大楼顶端的那几个字是什么，陶子轩曾经写过这里是方舟研究所，但唐棠却觉得这几个字怎么看都不像方舟，而是被粉饰过的别的什么。
研究所的外围都被淹没在树丛中，唯一露出来的就是那扇巨大的玻璃门，映照出一个堪称空旷的大厅。
颜九微撇了一眼身后，很快转回头，“走吧，趁他们还没来之前。”
“嗯。”唐棠应了一声，她也感觉到了，那股力量前所未有的靠近，似乎就在她们的头顶上方，或者用更正确的话来说，面前的大楼中就分散着不少相似的力量。
如果她们之前的猜测没有错，那么这栋大楼中，又有多少失去了理智，浑浑噩噩的丧尸呢？
或者唐棠更应该称呼他们为新人类？
颜九微从空间中拿出通行证，按在还没断电，依旧运行良好的门禁上。
“滴”地一声，门禁上方的显示屏上浮现出陶子轩微微垂着的脑袋，拍下这张照片的他已经不再是高中生的年纪了，因为显示的职位不是刚刚进入这里时的助手，而是副负责人，而照片想必也是那个时候拍的吧。
在失去父亲后，陶子轩的面容稍显阴郁，眼中黯淡无光，但却还是执著地注视着面前的某人。
她们穿过空旷的大厅，面前却是一条分列着无数电梯的长廊，而电梯的仪表盘上没有任何按钮，只有可以读取通行证的感应器。
“学姐，这...”唐棠的视线茫然地在无数列电梯间徘徊，“这些电梯都是一样的吗？我们该上哪一部电梯？”
颜九微道：“随便选一部电梯，先试试看。”
她抛动手中的通行证，大步流星地走向身边的那部电梯，将通行证按在门禁上。
唐棠只来得及捕捉到颜九微甩动的马尾，快步跟了上去，她来不及阻止颜九微，看着电梯侧面的显示屏闪现这样一句话。
【您好，您现在所持有的通行证并不能解锁当前的电梯，请您回到正确的电梯。】
颜九微的视线微微向下，注视着显示屏，问道：“唐棠，你还记得陶子轩的实验室是几号吗？”
“我记得好像是2938号实验室，”唐棠道。
颜九微沉吟片刻后，苦笑一声：“没想到进个研究所，竟然还要解密。”
唐棠刚想赞同颜九微的话，就看着眼前刷出新的一行字。
【警告！当前通行证的误操作行为仅剩1次，当误操作次数归零时，系统将判定当前通行证的持有者并不是本人，将删除系统内当前通行证的相关信息，当前通行证将永远不可使用，希望持有人能妥善保管与使用通行证。】
唐棠：“...”
颜九微收回通行证，转头看了几眼前方的数部电梯，向着前方的其中一部电梯走去，“我们去试试那个吧。”
唐棠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等一下学姐，我们剩下一次机会了。”
“没事的，我有预感这是对的，”颜九微捏住手中的通行证。
“可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所以要更慎重才行，”唐棠据理力争，“我想知道学姐为什么选择那部电梯？”
“因为这个，”颜九微指着地上的印迹，“这里有行李箱轮子拖动的痕迹，而看纹路和陶子轩的行李箱很像。”
唐棠没想到理由会这么简单，她下意识地低下头，仔细观察才发现微乎其微的痕迹，真难得颜九微能注意到这个，但这也让她有些自责，她的异能明明能提升视力，然而却还是没注意到这些线索，只怪她太过粗糙。
面前的电梯缓缓打开，露出内里金属的电梯厢。
唐棠犹豫了几秒，才小心地走进其中，虽然电梯平稳地匀速上升，完全没有要失控的迹象，但她还是不由地想起之前被困在废弃电梯中的试炼。
颜九微也显然想起那时的事，她的手指在电梯厢墙壁上摩擦着，突然道：“唐棠，你知道吗？我刚才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能一直待在电梯里也不错。虽然有点吓人，但至少比外界要安全许多，就算遭遇危险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哪里像现在这么折磨人啊。”
在不够明亮的灯光中，她的表情显得格外脆弱，之前她的表现，总会让唐棠无意中忘记她们之间少了一个人。
但深陷于痛苦之中的颜九微怎么可能忘却徐斯绮呢，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分一秒，她也不曾忘记过。
她与她的爱意早已缠绕在一起，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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