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的指间闪过数道寒芒，向着信衍的方向犹若雨落般，铺天盖地散射而去！
信衍闪避不及，只能用手挥开一道猛烈的火，想拦住那细密的刃雨，但即使这样也不可能完全抵挡少年的攻势。
他只能将匕首的剑锋延长，胡乱挥砍在那些细碎的小刀上，也不知道那些小刀究竟是什么材质的，被刃口轻轻一碰，它们就会化成星星点点的光点散落在半空中。
少年神色一紧，他显然也认出信衍手中的剑与十七的匕首极为相似，就连能力也很相似，他冷哼一声，“算你还有点本事，但我看你怎么防得住这一招！”
他一抖斗篷，比之前更加密集数倍的小刀便直冲信衍的面目。
信衍神色一紧，下意识释放逃生魔法，瞬移到少女的身后。
他不知道更深远的回廊深处是否还有其他玩家，但若是躲到少女的身后，想必就能暂时封住少年的技能。
而事实证明他想的的确可行，疯狂的少年一看到妹妹的面孔就下意识地收回手。
信衍按住胸腔中疯狂跃动的心脏，深深喘息道：“让我们暂时休战吧，你们是十四的手下吧，那么你们刚才也应该听到十七和十四的对话了，虽然我们现在身处玩家对抗试炼，是竞争关系，但离开这场试炼后，未必就不能变成合作关系。不如现在大家就各退一步，怎么样？”
少年顿住了动作，当时他就站在十四身后，自然也亲耳听到十七与十四的谈判过程，更是见证了十七对信衍的回护，此刻他冷静下来，自然也不希望坏了十四的计划，但看着酒桶中面色惨白的妹妹，他说什么也不可能白白咽下这口气。
他冷哼一声，“你想各退一步？哼，可以！那我们已经退得足够多了，我的妹妹都因此受重伤，该轮到你退了一步了吧！”
信衍原本因少年的松口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少年接下来的话却越来越不对劲，这少年可不容易对付。
信衍眸色渐暗，“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我不要你的命，但你用那只手碰过我妹妹，就砍掉那只手吧，”少年的视线在信衍的双手上来回游移，“这点伤对于玩家来说，可不算什么。”
信衍咬着牙，断然回绝：“不行！”
然而与此同时，少女却突然尖叫起来，“我不同意！”她的声音甚至盖过了信衍，“凭什么要放过他！我要他死！”
“别任性！”少年压着烦躁的语调道；“他背后站着十七，我们动不了他。”
“哼！我不管！”少女嗤笑一声，傲然道：“我连十四都不怕，难道还会怕十七？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闭嘴！”少年高声喝道：“自从你参加试炼后，已经给我惹出这么多麻烦，你难道就不会反省，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啊！！！”少女爆发出更高亢的尖叫，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少年，“现在你这是嫌我烦了！那好！我自己来！”
在信衍和少年都未曾留意的时候，海盗酒桶的塑料剑就已经插中弹出的机关。
少女依旧站在海盗酒桶中，但施加于她身上的禁锢已经消失了，她趁信衍还没有发现，反手就抓向信衍的手，将磅礴的力量汇聚在对方的心脏上。
信衍一时不察，竟被少女抓个正着，而少女则冷声道：“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我能离开这个破桶，那我就一定要杀了你！”
她的心跳就像倒挂在树梢上的铜钟，在夜半的月光中震碎了一池深水。
信衍喉头腥甜，眼球充血，指尖都在不住震颤，这就是少女异能的真正力量吗？
她竟然能操控人体感知到这般地步，原来隔空操控不是她真实的力量，当他们肢体接触时，少女才算是毫无保留地将力量灌注于信衍的身体中。
他开始觉得自己就像脆弱的玻璃水瓶，沸腾的热水源源不断地灌注其中，就算他能吸收部分热量也毫无作用，似乎下一秒就会整个破裂。
“不！”他的脖颈就像断裂了一般，猛然向后昂去，望着头顶木质的天花板，眼中却映照不出任何东西，
世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唯有如鼓的心跳在胸腔中回鸣。
我即将破碎，也即将重生。
信衍双手抓住少女的手，口中发出不似人言的喊叫之声。
然而他的手却是那么温柔，就像伊桑搂着亚历珊德拉那般，他极尽温柔地将力量深入少女的胸腔，剖开她的心脏，让她进入最深沉的梦境。
少女的身体突然就软了下来，她闭上眼睛，仿若深眠，拥抱最柔软的梦境，但却再也没有任何声息。
“啊！芸芸，你醒醒！”少年心口一跳，下一秒就直接冲了下来，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的面前出现玩家死亡通告的光屏。
少年银白的兜帽落了下来，露出赤红的一双眼，以及与少女极为相似的面孔。
“我要杀了你！”少年的身前出现无数把小刀，它们尖锐的刃尖直直地冲着信衍心脏的方向。
“...呼。”信衍则深深地喘出一口气，他的心脏还在以极不规律的频次跳动，但现在可不是安抚它的时间。
信衍顺势弯下身，向右一个侧滚，撞在书架上，与此同时他的左手抚过书架的边缘，唤出道道宽剑。
这是十三的异能，那些宽剑暂时挡住少年的攻击与去路。
但信衍知道狂怒中的少年不可能被阻挡太久，他必须想办法彻底逃开，或者彻底杀死对方。
他不断地通过接触物体唤出武器挡住少年的路。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从身侧的书架上感觉到些许异样。
那里似乎有一扇暗门。
身后的金属碰撞之声不绝于耳，而眼前的拐角后又不知道还藏着什么样的危险，信衍没有时间多想，顺手打开暗门，闪身进入暗室，又很快地关上暗门。
那扇暗门足够隐蔽，很难被发现，如果信衍没有狡兔的异能，他也一定无法发现这处暗门，而在打开暗门之后，这个技能上残留的力量彻底只剩下一抹幽影，在没有补充积分之前，不可能再使用了。
而信衍也没有时间在意这些，他放缓呼吸，单手握紧剑柄，而另一只手则按在墙面上，轻轻一划，让墙的另一边继续向前长出尖利的武器，他绝不能让这剑丛断裂在暗门处，不然这将提示少年，这一处有问题。
听着一丛丛剑刃疯狂冒生撞击在一起的声音，信衍心下稍安，待力量延伸至极致之后，他稍稍后退半步，改成双手持着剑，静静等待暗门外的动静过去。
从书架中凝结而成的武器脆弱不堪，很快就被少年一一折断，然后他便发现剑丛断截在回廊的转角处。
早已失去理智的少年怎么可能意识到在这复杂的房间中还藏着一处暗室。
于是藏在暗室中的信衍就幸运地逃过了一劫。
待少年的脚步彻底远去，四周又重归于平静之时，信衍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身处的暗室。
而这里更准确来说应该是一条暗道，一端是刻着奇诡壁画的尽头，而另一端却隐没在黑暗之中。
信衍转过身体，正视着墙面上的花纹，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不清最上面的花纹，只能隐约看到一本翻开的书册，而在书册复杂封面的中心画着一只巨大的眼睛。
那只眼睛明明是在向上看的，但一瞬之间，信衍的后背竟是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浑身上下都像被笼罩在庞大的视线之中。
信衍捏紧手心，他突然就有种可怖的错觉，自己似乎无时不刻都在被注视着，也无时不刻都在注视着其他人。
可这世上又有谁能掌握这样一只眼睛呢？
能做到这一切的就只有神了吧。
信衍在这可怕的压力下倒退半步，然后看着墙面上的画面突然崩解，无声地落下尘埃。
画面侧面的壁灯也瞬间暗了下去，眼前霎时归于一片黑暗中。
他不敢再试图靠近这片暗色，落荒而逃般转身快步走向暗道的另一端，前方的壁灯随着他的靠近，一盏接一盏地亮起，又随着他的远离而熄灭，幽暗的灯光仅能照亮他前方的几个身位，而身侧的墙面全是普通的砖石。
他怀揣着些许期待与恐惧一点点走进暗道的深处，这里到底是通往什么地方，难道真实试炼还另有隐情？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走到了尽头，而那里却是一扇微阖的木门。
他小心地推开木门，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白光从木门背后的房间中散溢出来。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住眼睛，而当他好不容易接受这样的光芒后，却看到未曾预料的画面。
在暗道的最深处，是一间小小的书房，有着相似的陈设、相似的书架、相似的书册。而在书房的中心也有一方相似的书桌。
这或许才是Z先生的书房最初的模样吧。
而他生命中的日日夜夜，便是片刻不离地俯首于这方书桌上，描绘出一个又一个的小世界。
然而此刻信衍眼前的书房又与Z先生的书房有所不同。
毕竟这里是被祂所注视的地方。
原本的主人早已消失不见，就像每一个出现在过去片段中却没有五官的幻影一样，这个世界的Z先生只剩下那个花体字母，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鸠占鹊巢的祂也不见踪影，只留下一本无风自动的书册悬浮在书桌的上方。
它被包裹在透明的光华中，每张书页上散落着星尘一般的细闪。它正在无声地呼唤着信衍，伴随着涌起又落下的光华，那本书仿佛拥有心跳，不断鼓动着与它相似的碎片。
信衍忍不住慢慢向它靠近，他能感觉到身体中似乎有一件东西正在游走，他分辨不出这件东西的所在，但它却让他灼热无比，就连头脑中也是一片模糊，他无法思考，只能依仗着本能去触碰头顶斜上方的那本书。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那圈光华的瞬间，那本不断翻动的书册便停滞了，随后又顷刻散乱开，无数纸页在书房狭小的空间中游走，只留下书册最中心那片晶莹剔透却又灼热无比的晶石。
而直面这灼热的信衍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他的左手掌心压在晶石粗粝的表面，然而他还没有好好感受这灼热，晶石就化成一股暖流汇入他的身体中。
这就是创造这个试炼世界的核心，当热流汇聚于心脏处时，信衍突然就明白了一切。
眼前散落的无数书页分明就是这个试炼中无数的小世界，那些长久铭刻的时光与故事全部都被浓缩在一片片纸页上。
信衍没有眨眼，他的眼中明明只有这间狭小的书房，但他却再次看到了一切，他看到徐斯绮身体中涌出来的血，也看到唐棠召唤的黑龙，与覆盖在天空深处的他们。
发生在这些世界中的一切过去都将被祂的眼睛所注视着。
而这都是因为这本书上落了一片神格碎片。
所以它才得以成为神的造物。
信衍闭上泛着金芒的眼睛，他终于看到那个暗色影子与十七的对话。
原来十七之所以会关注他，都是因为他的身上本来就带着一片神格碎片啊。
信衍突然攥紧了拳头，慢慢睁开恢复成墨色的眼睛。
原来十七才是那个放弃了世界，又被世界放弃的旧神。
原来十七想要让他成神啊。
那为什么要将一切都隐瞒呢？
信衍伫立在暖黄灯光中，明明暗暗的色调从头顶倾泻而下，他始终低着头，呼吸清浅，仿佛油画中的少年。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他在这一刻独自做出何种决定，连此刻的他本人都不得而知。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命运的舞台从未真正谢幕。
所有人都是某个剧本中的角色，欢呼与倒彩从来不由他们掌控。
——————
【各位玩家请注意，本次玩家对抗试炼将在10秒钟后结束。而在试炼结束1分钟后，本系统将开启关键物品提交与点数结算工作。请各位玩家做好准备。】
信衍没有动作，自从进入暗室后，他就不打算再出去，一直等到试炼结束。
就算现在试炼即将结束，他也不愿意离开。
他很难描述此刻的自己究竟是何种心境，他只能半睁着金色的眼瞳，注视着此时此刻发生在这个试炼中的一切。
他知道十七的安危根本用不着他来担心，他也知道十七一直在对他隐瞒。
但他就是无法移开视线。
十七仍旧与十四对峙着，他们应该在用终端进行交流，说着那些无法与外人道的隐秘。
期间也有玩家出现在那两人的周围，但往往在看到两人面孔的那一刻，就会仓皇逃跑，然后在下一秒就会被十四处决。
此时此刻的十四终于不再是信衍看到的轻浮少年，他冷漠的眼眸中唯有一片暗色，与想象中那个杀人如麻的形象逐渐贴合在一起。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信衍不由好奇着，但他也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想知道那两人的对话，他只是不希望十七有所隐瞒。
他心痒难耐，却对现在的局面毫无办法，只能暂且将视线转移开，看向另一个队友。
颜九微自然也不需要信衍担心，在经历那几场试炼后，她的异能已经臻至化境，被赋予新的模样，附着在四周的物件上安静燃烧，却不会损坏它们。
而她独自一人坐在焰火中，抱着膝盖，低垂着头颅，像一个还在无声哭泣的孩子。她需要时间去平息所有伤痛，只可惜试炼很快就要结束了。
这片刻的喘息太过短暂，但孤寂的余生又太过漫长，谁都无法与她感同身受，她只能也只愿独自消化。
10秒的倒计时结束了，信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闭上这双金色的眼睛，任由思维沉眠入深。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回到社团活动室中。
其他人也出现在眼前，唯有颜九微身旁还空着一张椅子。
这24小时是信衍度过的，最为漫长的24小时，他恍惚了一瞬才想起，颜九微身旁本该坐着的人是徐斯绮，而坐着她另一侧的唐棠却是面色惨白，紧闭双目，似乎仍在昏迷。
十七站起身，语气平缓地问道：“颜九微，你现在还好吧？”
颜九微神色恹恹地撇了他一眼，“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她紧紧地攥了下拳头，看向另一边的唐棠，“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不会有什么事吧？”
“没事，你放心吧。”十七靠近几步，探出手指，将将要贴着沉睡少女的额头，停顿几秒后，“幸好，治疗比较及时，之前的伤并没有真正损害她的灵魂，唯一麻烦的是那条黑龙自带的毒素还挺厉害的，要彻底根除还需要更多的积分和时间。”
他又拿出一枚药丸道：“等她醒了之后，将她把这个服下，很快就会消除她的不良症状。”
“谢谢你。”颜九微也没有犹豫，接下药丸。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揉搓了两下药丸，犹豫着开了口，“...对了，我想问你，她还...”
十七本已转向信衍，闻言，转头打断了颜九微未尽的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只能说一切都是有希望的，试炼不会有无解的问题。”
“我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出乎他们预料的是，此刻插入话题的人竟然是离开试炼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信衍。
他抬起沉默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十七，眼瞳中隐约有一丝金光，“你说这话是为了不让谁听懂？我吗？”
“...当然不是，”十七一怔，下意识避开信衍的视线，“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当然是因为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真心话。”信衍站起来，步步紧逼道：“你应该心里清楚。”
“没有，”十七猛然转回头，迎着信衍的目光，“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谎。”
信衍握紧拳头，他在努力压制快要满溢出来的心火，他本想装作自己尚未知晓那一切，但站在十七面前的这一刻，他才发现他做不到。
他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心口汹涌饱涨的火焰一路从血管末梢烧到头顶，他的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只有十七的身影。但这唯一的视线所向却一直在骗他。
“对，没错，你没有说过谎，你只是选择性的隐瞒一部分而已。”信衍伸手按在十七正欲反驳的嘴唇上，在颜九微看不到的身影后，他的眼睛剥落暗色的外壳，露出金色的内里。
“你不用反驳我，你应该知道了，我都看见了。”那一瞬间，信衍都能感觉到十七身体在微微颤动，他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但就算受到了再大的欺骗，他也仍旧不想让十七感到任何不适。
信衍闭上眼睛，贴近十七的脖颈，轻声耳语道：“但你也应该知道，不管看到什么，我依然会爱你。”
颜九微紧皱着眉头，不满的质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十七的身体松懈了下来，转移话题道：“没什么，信衍就是有点吃醋了而已，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就这样。”
“也是，”颜九微没有起疑，毕竟她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便急切道：“信衍你不要再打岔了，十七，我问你斯绮她到底能不能...”
“当然可以，”十七放低了声线，道：“这里是试炼系统，本来就是创造奇迹的地方。”
他似乎在说着充满希望的证言，但信衍却觉得他的语调多少有点言不由衷。
明明信衍也知道这个世界能够给与玩家无法想象的力量，可以实现无法想象的愿望，但当此刻已经拥有两块神格碎片，比任何人都更靠近成神的他，却开始不相信奇迹了。
当假以时日，他再回首进入试炼世界后的种种过往时，他才反应过来，这个预感应验得这么快，一语成谶，莫过如此。
而颜九微却不愿深思这个，她是在荒漠中渴暍已久的旅人，跋涉千里终于望见了一潭水池，纵使那真的只是海市蜃楼，那倒也算是死在美梦之中，不至于绝望至死。
“那你...”颜九微急促地张开嘴。
然而十七却再次打断了她，“但抱歉，我帮不了你，”看着颜九微逐渐扭曲的表情，他向信衍伸出手，面朝颜九微继续道：“我只能给你这个。”
“什么东西？”颜九微和信衍一同发声。
“信衍，你还记得在科林的试炼中捡到石头吗？把那个给颜九微吧。”
“你是说重生灵魂石，”经过提醒，信衍也想起那块石头，他打开终端取出石头，又颇为不解道：“可这块石头不是用不了吗？”
“那是对我们来说，”十七将石头递给颜九微，“但说不定你就能找到使用方法。”
颜九微怔愣地看着眼前的石头，颤抖着双唇道：“谢谢”
她想要久违地笑一笑，然而嘴角却凭空失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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