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她一定是疯了。】
信衍默默地同意了这句话，德洛丽丝何止是疯了，她就没正常过。
翻开下一页诊疗记录，医生写了满满两页，但大面积的涂改痕迹覆盖在浅淡的铅笔印记上，全部糊成一团，之后的页面又全是空白的。
他们什么信息都没有找到，信衍只能无奈地放下诊疗记录本，幸好前几页已经提供了不少信息，这一次不算白来。
他看了一眼窗外，此时还依旧是正午的模样，但他们都清楚知道白天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了。
信衍道：“十七，看来这个房间里也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现在是回到最开始的房间，还是到走廊的左面看看？”
【0717：先回去吧，时间发生变化后，很有可能空间也会发生变化，至少那天黄昏我跟踪女管家时，走廊的走向还不是这样的。】
“好”信衍点点头，迅速将房间恢复原状然后快步离开。
当他们回到最开始的房间，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样。
3625一见到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发来讯息，表示这期间女管家和德洛丽丝就没有来过。
信衍简单回复后，将十七放回货架原本的位置，然后再变回人偶爬上货架。
当他做完这一切，没过几分钟，窗外的天色就陡然变得深沉。
黄昏降临了。
3625还是不断发送讯息，询问信衍和十七是否找到重要线索了。
在征得十七的同意后，信衍简单地和3625介绍了走廊与德洛丽丝房间的情况，并且追问在她刚进入试炼，还没有成为人偶时，是否也看到过同样的走廊布局与房间。
但3625的答案却是否定的。
她看到屋子大多数房间都有着复杂的装饰，房间中也装饰考究，完全不存在空荡的房间和儿童挂画。
信衍有些困惑，他不认为3625在说谎，但也想不明白德洛丽丝改变房间的原因。
幸而这不算什么大问题，他也就忽略不管了。
而这次最大的收获则是论证了十七的部分猜想是正确的。
这世上并不存在道夫这一现实人物，但医生的记录也没有写明德洛丽丝存在第二个人格。换句话说，当她还是人类时，她从头到尾表现出的就只有一个人格，而不存在名为道夫的人格。
那么道夫到底是什么？他既不是现实存在的人，也不是德洛莉丝的人格。
又为何进入试炼后会出现道夫？还依凭着德洛莉丝的身体？
这到底是因为医生并没有发现道夫这一人格，还是因为试炼世界刺激了道夫的诞生？
更让信衍好奇的是诊疗记录本最后被涂抹的部分，以及德洛丽丝是怎么死的。
虽然这不一定对通关试炼有用，但他就是很想知道。
细想之下最有可能的死法是死于心脏病发，其次则可能是医生的暴力疗法。
德洛丽丝所处的年代至少是上世纪中叶，那时候的医生大多武德充沛，各种新奇的诡异疗法层出不穷，更有臭名昭彰的圣伊丽莎□□神病院。
传说中的大脑前额叶切除术刚好就可以对付德洛丽丝这样的疯子。
也说不一定德洛丽丝就是经受了这样的手术才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但比一个疯子更可怕的却是一个保持冷静的疯子。
黄昏已经过去许久，德洛丽丝以及女管家还是没有出现。
其他玩家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人甚至开始寻找起十七和信衍。
“十七，你还在吗？这里到底是这么一回事啊？”
“对啊，来个人给我们解释解释啊。”
“那位可以变成人的大兄弟呢？你昨天不是已经弄死那女的了吗？怎么我们还是没有离开。”
“是啊，而且你今天白天到底出去看到了什么？快说出来给大伙听听啊，情报要共享的。”
信衍对此装傻充愣，假装自己只是普通的人偶，转而和十七通过终端交流。
【8438：十七，你说德洛丽丝一直都没有出现，她到底是在哪里？
0717：我无法确定，但我怀疑她可能和我们不在一个空间中。所以白天我们就算离开房间也没有遇到她。这里根本就没有她的气息，你应该也感觉到这一点了。
8438：那也就是说，就算我们现在离开房间主动出击，也可能根本找不到德洛丽丝？如果不能杀了她，不就等于看着她变强吗？
0717：没错，所以我们现在才要尽快找到进入黎明的路。】
就在他们对话时，走廊上忽然响了一阵脚步声。
一瞬间房间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人都看向房门口。
在漫长到几乎窒息的等待后，女管家提着篮子走进房间。
所有人都松下一口气，唯有信衍和十七却更觉得不安了。
十七站了起来，以人偶的姿态朝着女管家发问。
“篮子里的那些人偶应该都已经被吃掉了吧。”
“这位先生真是说笑了，”女管家将篮子放在桌上，从中拿出了一个男孩人偶，抚摸着他的脸庞道：“他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
“别装傻，我指的是他的灵魂！”十七脸色更难看了，女管家手中的人偶丝毫没有人类的气息，它只是一具充满棉花的空壳。
德洛莉丝果然躲在后面狩猎新玩家，这样下去她很快就会恢复原来的实力。
女管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向货架，弯腰将人偶放在十七的旁边，然后才注视着十七的双眼道：“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至少在我看到它时，它就已经是这样了。”
她站起身又道：“先生，不是谁都像您这样神奇，能看到一些不该被看到的东西。”
“那好，”十七道：“我再问你，那时间被你藏起来了吧。”
“那我也还是那个回答，我什么都没有做。”女管家说罢，不再理睬十七，而是将篮子中剩下的人偶全部放在货架上。
信衍突然就冒出些许疑问，为什么她总是往货架上增加人偶，但货架却从来没有满过。
这恐怕也是空间异能的一种体现。
信衍不想把这个情报暴露给其他玩家，便转而问道：“那之前都是你把新的人偶带进来的，是你让我们进入这个世界。”
面对信衍时女管家的态度好上不少，她微微颔首，“没错，是我。”
“那你也一定知道怎么离开吧。”信衍握紧拳头，“请你告诉我们怎么离开！”
女管家一愣，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能说，但路一直都在这里。我们从来没有封闭过入口，自然也无法关闭出口。”
“那德洛莉丝呢？”十七冷哼一声，“她一直不出现是在做什么，难道是怕了我们？”
女管家重新提起空荡的篮子，“她也一直都在这里。请不要过度苛责德洛莉丝。她也是注定实现不了心愿的可怜虫，就让她以命运该有的方式走向结局吧。”
“...你说什么？”
一瞬间窗外狂风大作，一道惊雷劈开浓烈欲滴的血色残阳，也照亮了房间门框中的惨白人影。
从天空的裂缝中蔓延出重如深渊的暗色。
时间一下子就进入了夜晚。
德洛莉丝的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掉了头的人偶，一字一顿地道：“你刚刚在说什么？谁要走向结局！”
每个字都比之前更加沉重，伴随着德洛莉丝的脚步，落下一个又一个坑。
“当然是我们所有人，”女管家微微欠身，“我们都是命运这一舞台剧上的人偶，没有人能扯断身上的线，就比如我...”
女管家勾起嘴角，有些话不需要说出，能听懂过的人自然听得懂。
“我才不是！”德洛莉丝捏紧人偶，尖声道：“我是神，是操控你们的人！”
她的双眼又显出龙化的特征，尖利的龙爪狠狠扇向女管家。
但她没能伤害到任何人。
毕竟信衍和十七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好不容易逮到德洛莉丝的机会。
不可否认德洛丽丝的战斗技巧的确进步了不少。信衍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解决掉她。
德洛丽丝倒在血泊中，不断漫腾的血色液体渐渐吞没了她的身躯，分不清那是她的血，还是窗外涌进的潮水。
信衍握着剑，闭上了双眼，又将是新的一天了。
在即将陷入梦境之前，他还迷迷糊糊地想着，希望明天能得到更多线索。
然后他就坠入了梦中。
纯白的墙面上挂在哭泣的女孩，而她的怀中抱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男孩人偶，人偶的面孔埋在女孩的怀中。
而信衍则再次站在丁字回廊的分叉口，左顾右盼，不知该往何处走。
梦中的他并不完全清醒，更像是凭借着本能意识在行动。
他最终摇摇晃晃地走向走廊的左侧。
穿行在愈加狭窄的走廊中，他逐渐丧失了对距离的感知，面前的路还有很长，而身后早已经迷失了起点。
他无法回到最初的选择点，只能一直走着，直到面前慢慢显现一个女子的身影。
她回头看着信衍，举起手中的烛台，莹白的烛火在半空中摇曳着。
‘跟我走。’那女子张开嘴，无声地说道。
梦中的信衍看懂了她的唇语，却没能认出她是谁。
两个人继续行走在白色的走廊中，墙上没有任何挂画，只束着白色的花，随着行走流转的微风，轻轻晃动着花瓣。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的女子忽然消失了。
信衍茫然地抬起头，却看到那幅哭泣的女孩正对着自己。
他再次回到丁字走廊的分叉口。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忽然就从梦中惊醒了。
依旧是熟悉的场景，他们到达了下一个白天。
这一次信衍没有等待可能到来的德洛丽丝，而是直接恢复原身，拿上十七就走出房间。
房间外的走廊也还是一样，分叉口帷布下的画还是奇美拉，并没有像梦中那样变成德洛莉丝。
他们这次选择了左边的路，走在相似的走廊上，信衍一边将黎明中的白色梦境回述给十七，他们一致都认为梦中的女子应该是女管家。
信衍弄不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她似乎一直在帮助自己，但回到试炼世界后，她却不愿意说出该如何通关试炼。
最终他们也只能认为这是试炼世界以及德洛莉丝为她设下的限制。
这一路上，他们还是什么人都没有遇到，一直无事发生地走到走廊的尽头，而在这里同样有一个房间，门上了锁。
信衍拧动两次无法打开，只能使用异能开门，不由感叹一句，狡兔的异能本是控制空间，听起来就高端大气，沦落在他手中后，竟成了专业开锁。
他推开了门，飘散出阵阵灰埃，这里像是很久没有人居住过，所有的东西都落下了一层灰。
这个房间和之前那个房间布局相似，只是左右颠倒，且颜色发灰。
按理来说，之前的房间是德洛莉丝的，那么这里应该就是道夫的，而且道夫应该是男孩才对。
德洛莉丝的诊疗记录也提到她幻想中的道夫是哥哥。
可这里一切都是女孩的东西，就连衣柜里也装满了德洛莉丝同款的小裙子。
唯一不同的是，桌上放着的不是德洛莉丝的诊疗记录，而是一只破损的男孩人偶。
信衍觉得有些熟悉，仔细一想便想起梦境的挂画中，德洛莉丝手上抱的人偶不就是它吗？
他将人偶指给信十七看，笑道：“这就是我和你说的人偶。但看来这个道夫也有心理问题啊，德洛莉丝是疯子，那道夫就是女装癖，我说我们之前怎么没发现不同时间的德洛莉丝是不同人。这个道夫太能装女人了。”
【0717：他用的毕竟是德洛莉丝的身体，而且他只是德洛莉丝的臆想，穿裙子不能说明什么，这和通关试炼没有关系。】
“也是，”信衍靠近桌子，仅用两根手指的指尖提起这个脏兮兮的人偶，“我可真不想碰这个，太埋汰了。”
【0717：乖，忍一下，这里面一定有线索。】
信衍自然也能感觉到人偶身体中那点不一样的味道，有着和硬币吊坠一般相似的味道。
他破开人偶的表面，掏出结块的棉花，从胸口的位置发现一枚金色的心脏。
“这应该也是通关凭证吧。”信衍叹道：“我们现在都已经找到两枚了，难道还是不能借此离开试炼吗？”
【0717：估计不行，还有小心后面。】
信衍回头，门口出现了德洛莉丝的身影，她紧紧地抓着裙摆，似乎有一些畏惧信衍。
但她的双眼中却是满满的恨意。
“把它还给我！”她喊道，双眼又泛起红色，“把哥哥还给我！”
话音刚落，她朝着信衍冲去。
但最终德洛莉丝还是没有成功，变得更加虚弱的她放弃了今天的新玩家，只为了从信衍手中夺回那枚金色心脏。
但结局却是她再次被洞穿了心脏。
信衍也再次回到梦中，他漂浮在空中，起起伏伏就像之前的某一次梦境那样。
他颠倒身体，望着下方哭泣的女孩，她的怀中抱着破损的男孩人偶，紧紧地抱着，仿佛他们无法分开那样。
而当信衍缓缓飘落，更加靠近女孩时，他才发现他们的确是连在一起的。
女孩与人偶的胸腔相连，他们共用同一个心脏。
【8438：...我想，我可能已经知道真相了。】
从梦中醒来的信衍道。
【0717：什么意思？你是又梦见了什么吗？
8438：你知道奇美拉嵌合体吗？
0717：你说。
8438：奇美拉嵌合体是指一个人的身上同时带有两组以上的基因组的现象，他的某些细胞是一组基因组，但其他细胞却是另一组基因组。这种情况并不算少见，只是有的时候很难发现。
0717：你的意思是德洛丽丝也是嵌合体？】
信衍将昨夜的梦境转述给十七，然后开始解释。
【8438：梦境中奇美拉的画变成德洛丽丝，这可以证明德洛丽丝和奇美拉有关，然后德洛莉丝的那句话让我怀疑，她的母亲在妊娠期间有两枚胚胎，但一枚胚胎吞噬了另一枚，被吞噬的胚胎则携带被吞噬者的基因发育成她的心脏，所以她一直都心脏不太好。
0717：很有意思，虽然荒谬但是逻辑通顺，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你梦境中看到的德洛丽丝和人偶时心脏相连的，而且在我们找到人偶中的心脏时，德洛丽丝会说那是她的哥哥。
8438：十七，你也觉得我的想法是对的吗！太好了，我终于也算mvp了一次。
0717：你别高兴得这么早，我可以暂时认为你的猜想是正确的，但我们的关键问题还是没有得到答案，那就是我们要怎么同时杀了德洛丽丝和道夫。
8438：当然是进入黎明啊，就像我在梦境中看到的那样，他们是同时存在且相连的，这样就可以同时杀掉他们了。
0717：对，你说的没有错，那么下一个问题，我们要怎么进入黎明？
8434：...找女管家？
0717：但她不一定会帮助我们，不是吗？】
对话再次陷入僵局，他们还是没能解决最重要的问题。
信衍想了好半天，还是想不出该怎么办，有些自暴自弃道。
【8438：既然她这么不配合，那我们干脆直接把她绑起来，威迫她算了。
0717：这估计行不通，如果这么简单就可以对付，那么德洛丽丝为什么不杀了她，还给自己留下了隐患。
8438：那怎么办？
0717：或许你可以复制她的力量。
8438：不行，我试过了，就在昨天的梦中，但不行。
0717：好吧，那再试试研究一下她的烛台吧。
8438：嗯，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而这一整个白天他们都没有再离开房间，这里已经没有他们想要的线索了。
而德洛丽丝也始终没有出现。
当黄昏过去一半时，女管家提着篮子走进房间。
篮中装的都是只有空壳的人偶，女管家将其一个个摆放在货架上，然后就提着篮子离开。
这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但问题就在于女管家离开时却把烛台留了下来。
信衍仔细回忆着他们在试炼世界渡过的所有日子，除了他们解决德洛丽丝导致时间加速的那几天以外。之前的日子里烛台似乎也一直被放在桌上。
一盏普通的烛台是不可能引起过多关注，但它已经与女管家的异能联系在一起时，这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她看起来像是特意把烛台留在这里的，那么这会是帮助还是陷阱？
他将疑问抛给十七，
【0717：不能完全确定，但帮忙的可能性远低于陷阱。毕竟你之前已经以无法掌控自身的状态进入过黎明，如果她想要伤害你的话，那些时候就可以，何必等到现在呢。】
说的也是啊，信衍本来也更偏向是帮忙。
于是他也不再犹豫直接恢复了身体，拿起了烛台。
而他的手一碰到烛台，上面残存的蜡烛就自然点起了火。
信衍学着女管家的样子晃动了一下烛台，但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而且这似乎也不是道具。
【0717：怎么样？不行吗？
8438：有点奇怪，这似乎不是道具，我找不到使用它的方法。】
信衍长叹一口气，将烛台放回桌上。
没有人触碰的烛台自动熄灭了火。
而此时，窗外的天空已经在无人在意的情况下褪去了所有的色彩。
此时又是黑夜了。
信衍打量着房间，恢复原身的自己才可以使用通感异能，毕竟人偶是没有感觉。
他希望用通感来找到真正的路。
如果女管家说的是真的，路一直都在这里的话...
然而信衍身后突袭的一连串拳风打断了他的思考。
信衍若有所感地避开，连退好几步，直到彻底远离桌子，他回过头来，却看到一个面相凶狠的男人。
那人一靠近桌子，就将桌上的烛台抢到怀中，狞笑着道：“这就是通关凭证吧，你们这些大人物，别以为只有自己能看清真相，还对着我们隐瞒线索。没想到吧！现在能通关试炼，得到积分的人是我！”
对此，信衍只是冷漠道：“哦，是吗？”
他抱着手臂，看着货架上的其他人偶也开始蠢蠢欲动，看着他们也逐一恢复身体与男人争夺起来，看着男人一遍遍尝试。
“诶，为什么不行？！”男人甩动着烛台，烛火差一点烧在他的身上，但他始终没能离开试炼。
他身旁的其他玩家也开始用上异能，互相争斗起来。
但没有一个人能离开，直到他们最后都变回人偶的模样。
信衍终于站了出来，他扫开桌上那些互殴的人偶，拿起那支烛台。
不管他怎么感受，整个房间中唯一的那点希望就凝聚在烛台上，温暖、微甜，仿若冬日上午的那杯热可可。
信衍望着暖黄色的烛火，有些出神。
“你到底想做什么？！”十七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他还在货架上，紧张地看着信衍的举动。
“放心，只是一个尝试，我不会有事的。”
信衍笑着道，下一秒他就把手伸向烛火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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