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几个月远比想象的充实和忙碌，设计学院的预科课程很紧凑。
除了上课，闲暇之余，郑秀妍会和同组的同学一块儿，去纽约的各个角落，参加各种NGO的活动。
临近结课，所有人都在为最后的大秀做准备，忙的不可开交。
郑秀妍刚完成了设计稿的定稿，电话就来了，她正握着笔在稿纸上签名，顺势用空着的左手接起电话。
听筒被放在左耳，经过几个月的时间，左边听力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
这周末BDC接了个商演，Amber给她俩都报了名，筛选结果一出，她就打来了电话，语气里满是兴奋。
“Girlfriend？”
和她搭档节课大秀的同组男生Rio八卦地问了句，毕竟自己可是眼睁睁看到Jessica接电话时微蹙的眉头，逐渐舒展转而露出笑眼。
在同学眼里，Jessica和Amber是被默认的一对，是放假从波士顿来的音乐高材生，一个来学设计，另一个陪着，平日里照顾起居，周末一块儿去纽约最top的舞房BDC跳舞。
“那你来接我吧。”
郑秀妍挂了电话，按了几下笔记本的触控板，合上电脑和文件夹，抬眼看向Rio，收起笑容。
“我说过很多少遍了，Amber是我的好朋友，不是女朋友，OK？”
“那是不是代表，我有机会？”Rio的语气里带着半点玩笑，半点认真。
郑秀妍当然知道他指的机会是什么。
预科课程开始没多久，这个班里唯一亚洲面孔的男生就和自己走的很近，整个课程，他总是能和自己一组，甚至是最后的结课大秀。
不知是生活环境的原因，还是从小就在女团训练生里长大，郑秀妍身边的男生并不多，相熟的更是屈指可数，这几个月几乎天天见面的Rio勉强算是其中一个。
他看上去是个不错的男生，身材高挑，喜欢户外运动，小麦色的皮肤很健康，待人接物有耐心，脾气温和，设计上颇有创意，看得出很想找机会证明自己。
“你说Amber啊？那你得问她啊。”装傻充愣的功夫郑秀妍已然娴熟。
“Jessi…”Rio抬抬眉，笑容和煦：“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既然Amber不是你的女朋友，我和你是不是可以……”
“Amber确实不是我的女朋友。”郑秀妍打断道：“但并不代表我单身。”
“你有对象？男朋友？女朋友？”Rio难以置信地问。
“女朋友。”郑秀妍淡淡地回答。
Rio的表情一滞，这还是Jessica第一次正面提及自己的感情。
回想起几个月前自己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身上有其他人没有的气质，当时，从小在国外长大的他并没有认出她来，后来经同学提醒，去查了她的资料，才知道原来她曾经是内娱红极一时的女团GenZ的成员之一，目前处于淡出娱乐圈求学深造的状态。
郑秀妍像是早就料到他的反应一般，起身拍了拍他的肩：“Sorry哦，感情上，你大概要无功而返了。”
“你就不怕我把你刚才说的抖出去？”Rio压低了声音。
“本来就没打算瞒着，反正迟早都会被知道，从哪里漏出去都一样。”
郑秀妍说得很淡定，没有丝毫慌张，她还记得那时和于老师商量是否公开关系的时候，她们说过的“不承认也不否认”。
没等Rio继续问，她又话锋一转：“不过，你接近我，应该还有别的目的吧？应该是想借用我的人气在时尚圈做些什么吧？”
Rio的脸不自觉地红了，心思被戳破，他咽了咽口水，在想着怎么解释和应对。
“如果，结课秀我们拿了第一，就代表我和你的搭档被认可，你是不是可以考虑和我一起，成立属于我们的品牌？你和我一样，都想证明自己，不是吗？”
郑秀妍微微挑眉，Rio倒也是坦诚，他如果矢口否认，那连往下谈的资格都没有。
“是，你说的没错，我是很想证明自己，只是，你的邀约，我没法答应，sorry……”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受够了背刺吧，我只想做我自己的品牌，不是和你或是和其他的谁谁谁一起。”
“……”
对于Jessica的过去，Rio从网上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她给出的这个理由，自己无法反驳。
“不过，品牌运营总监的位置，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碰」！大门被推开。
Amber一脸急态的出现，迎面看到Jessica憋着想骂人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又忘了敲门。
“别别别！那是笔记本电脑，砸坏了怎么办！”她急忙上前按住Jessica的手：“Hi～Rio，你也在啊～”
Rio机械地微笑着挥挥手，脑子里却在考虑刚才Jessica的提议，看来她早就开始规划创立她自己品牌的事了。
“Anyway，考虑一下，我们先走了，定稿的电子版我已经email给学校了，也CC了你，手画稿就麻烦你一会儿回学校代交咯～”
Jessica说着将文件夹交到自己手中，拉着Amber离开了，他翻开，画稿上，“Jessica Jung”的字样清晰可见，好像从一开始，她的每一幅手稿都有签名，哪怕只是草稿。
Rio看了看手里的画稿，又看了看Jessica离开的门口，想到了她刚才说的“可能因为受够了背刺”，轻叹一口气。
这几个月两人相处之间聊天的信息量，还没刚才十几分钟来的多，她表示了对自己的信任，聊了从前没提到的感情和事业，算是诚意十足。
只是……Rio撇了撇嘴，收拾东西也离开了。
之后的几天，他一直在想一件事，Jessica嘴里提到的女朋友，到底是谁啊？
“阿嚏！”
Claire刚出办公室，就听到等她的于文文发了个大喷嚏，走过去，递出纸巾：“感冒了？”
于文文摇摇头，上一次感冒发烧才好没多久，即便自己抵抗力弱，倒也不至于。
今年欧洲大陆的天气很是诡异，德国的雪一直下到四月底，春天迟迟不开，夏天里也是极端的冷热交替。
于文文本就怕冷，治疗又让她的身体变得异常敏感，每当降温，总会病一次，这一来二去的，任凭Claire怎么养，她都不见长肉，人薄得和纸一样。
两人走出在柏林艺术大学音乐学院楼，在楼前的草坪席地而坐，让于文文多接触大自然的医嘱，Claire是一刻不敢忘记。
再有一周多就要开学了，学校的学生逐渐多了起来，草坪也比暑期的热闹不少。
于文文脱了鞋，躺下，闭上眼睛，沐浴阳光，可心里的胡思乱想，总停不下来。
一整个暑假，小卡都没联系过Claire，直到前几天，微博有人放出去参加音乐节的视频，现场伴舞的BDC舞团里，她被眼尖的网友认了出来，上了热搜，自己才算是有了一点她的消息。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想要联系，却怕刚刚起效的治疗功亏一篑，她告诉自己，要忍住，要等真正好起来，才能回去找小卡。
会不会等到了那天，她和小卡却回不去了。
上一次看到她和别人贴身热舞，自己还有想学跳舞的冲劲，而现在……四肢僵硬不说，还没什么力气，肋骨间偶尔还会隐隐作痛。
Claire敏锐地察觉到了身旁人的情绪。虽然她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但逐渐紧握的双拳已经出卖了她。
刚想叫她，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Jessica发来的消息，一段话和一个链接。
“Jessica的消息。”
Claire把手机怼到于文文的眼前，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有些不相信地回看了自己，接过手机。
结课大秀的直播链接，有空记得看。
于文文想都没想点了链接，直播页面显示着倒数计时，还有24小时不到。
“开心了？”Claire明知故问。
于文文把手机塞回Claire手里，没说话。
“我就搞不懂你，这么想知道她的消息，为什么不让我主动联系她？”Claire说着在手机上回复了个“好”字。
“不行，小卡聪明的很，你找她的次数一多，她肯定怀疑，如果她找过来……”
“我看你就是做贼心虚。”
“我只是，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什么样子？Claire差点就脱口问了出来，她垂下眼眸，轻声叹息。
如今的于文文，早就没了以前的洒脱和笃定，她每天都过的小心翼翼，担心着躯体化会随时发作，即便有开心的事，她都不敢让情绪太过高涨，怕大喜之后的悲又把她拖入湖底。
一阵风吹过，Claire都不禁哆嗦了一下，她握了握于文文的手，本就骨节分明的手，如今更是瘦的只见皮不见肉。
手有些凉了。
“要回去吗？”
“再待会儿。”
Claire脱下衬衫，给她盖上。
“会觉得我麻烦吗？”于文文忽然开口：“叫你来的时候，我没想过这病这么久都不见好。”
“这个问题，你问过很多次了。”
“嗯，也是。”
于文文不再说话，草地上少年少女的嬉闹声不绝于耳，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
“Kelly。”
“嗯。”
“你转过来，看着我。”Claire把于文文掰过来：“于文文，你听好，我一点都不觉得麻烦，你没有拖累我，在世界级的音乐学院教书，本来就在我的人生规划里，至于你这个破病，它爱多久好就多久好，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我见过你张扬和肆意的样子，也相信你一定可以重回巅峰，不只是我，我们都相信。”
“真的吗？”于文文哽咽着问。
“真的，还有，爱你的人，你怎么样都会爱你，所以，如果哪一天，你真的忍不住了，就去找她，Jessica比我们任何人，都更要相信你可以做到。”
久违的笑容出现在凹陷的脸颊。
只是，还没维持多久……「啪」地一声，一只鞋子飞了过来，砸在两人之间的空隙。
“Entschuldigen Sie！（对不起！）”地道的德语从长着亚洲面孔的女孩嘴里说出。
于文文猛地起身，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地，她的脑海响起另一个声音和身影。
……“对不起，于老师。”……
那是郑秀妍第一次在张俪办公室见到她时说的话。
只见女孩两只脚一高一低快步地走来，向两人鞠了鞠，伸手想要拿回鞋子。
“会说中文吗？”于文文按住鞋子。
她和Claire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眼前的女孩，和她从垦丁早餐店里拿回的那张合照里的相比，除了长开了一些，婴儿肥不见了，几乎一模一样。
女孩一脸莫名，这两个人看着比自己年长，应该是学校的学姐？不会要欺负她这个大一新生吧？？？也太倒霉了……不过就是想脱个鞋光脚在草地上走走，用力过猛鞋子飞出去一只，又没砸到人，不至于吧……
自己到底该回答会说还是不会说啊？
“不用紧张。”Claire赶紧接话，于文文的举动大概是吓到女孩了，她看了眼她背上的琴包，问道：“你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新生，今天来报道的，刚才实在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女孩觉得这个金发碧眼的短发女人还不错，比旁边那个看上去一脸严肃的亚洲女人和蔼多了。
“新生？你好，我是教乐理和编曲的老师，Claire，你叫什么名字？”
“你就是从Berklee来的Claire教授！我听学长学姐提过你，我叫Krystal~是K开头，不是C开头噢~”
“Why change C to K？”Claire饶有兴趣，她喜欢眼前这个明媚女孩。
“不容易撞名字嘛~”
在听到女孩解释英文名的一刹那，于文文脑子「嗡」地一声。
……“英文名就叫Crystal，怎么样？”……
……“我想把C改成Kelly姐姐的K，这样比较不容易撞英文名”……
“Well, not like my name start with C, hers start with K, just like yours.”
Claire笑着向女孩示意身旁的人，然而，于文文却默不作声。
“Kelly？”她叫了她。
于文文这才回过神，她勉强扯出笑容，看向女孩。
“你的父母都是德国人？”
“嗯……”
“都是教授？”Claire补充问道。
“……嗯。”
Krystal以为同为教授的Claire认识两老，就点了点头，只是他们只是她的养父母这件事，应该暂时没必要说吧？
于文文没有接着刚才的问题继续往下问，而是看向女孩背后背着的琴包，如果没看错，里面装的应该是小提琴。
“主修小提琴？”
“是。”
一记自嘲般的笑声响起，于文文看向女孩的眼里满是意味深长。
主修小提琴的音乐学院大一新生Krystal，同时也极有可能是郑秀妍妹妹的这个女孩，不知是老天爷开的又一个玩笑，还是给她沉入湖底的人生送来的救命稻草。
“姐姐你叫Kelly噢？”
“嗯？噢，对，怎么了？”
对于女孩主动和她说话，于文文有些欣喜，毕竟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是不是会吓退她。
“我的鞋子，能不能给我了？”
————
P.S.
No.1 →关于“Krystal”这个英文名，首次出现在第四十五章
No.2 →文中NGO：民间组织；非政府组织（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
No.3 → BDC：Boardway Dance Center New Yo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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