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子挤到前排:“那给我说说,这件青铜器上的铭文记载了什么?”
喻迎不慌不忙,将铭文内容、历史背景娓娓道来,甚至补充了相关考古发现。
她略显单薄的身影被越来越多的参观者围住,清亮的声音在展厅里回荡,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远古的时光之门。
方云中始终站在不远处的廊柱旁,目光片刻不离自己的学生。他原本只是想让喻迎尝试解围,心想即便不成也有自己托底。
却不想喻迎的表现却令他惊喜不断——先是巧妙化解了‘官民对立’的敏感话题,又以扎实的专业功底扭转了局面。
当王辞与匆匆赶到时,预想中的混乱场面并未出现。穿过安静的走廊,他听见一个清越略带稚嫩的女声正在讲解青铜器的铸造工艺。
拨开人群,就见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孩被游客们团团围住——她神情专注,指尖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仿佛在勾勒千年前的工匠手法。
此刻,王辞与望着台上光彩照人的喻迎,记忆与现实重叠在一起。他不由再次感叹:“当年那个青涩的小姑娘,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了。”
“你终于想起来了。”
方云中笑着打断他的思绪,“人家当年帮你化解了一场危机,你倒好,转头就把人给忘了。”
“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这丫头是你最喜爱的弟子。”
王辞与望着台上的倩影,“专业知识未必没有比她更夯实的,但这份临场应变的机敏、待人接物的涵养…综合下来大概没有比过她的。”
他摇摇头,不禁啧了一声,“确实是万里挑一。”
方云中闻言,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骄傲:“迎迎可是连续八个学期稳居专业榜首。”
他特意在‘连续’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将老友方才‘专业知识未必最强’的言论彻底推翻。
“何止如此,”钱佳意接过话茬,眼神慈爱,“这丫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大三那年的校庆,即兴弹奏的那曲《醉渔唱晚》,连音乐系的教授都赞不绝口。”
她轻轻拍了拍丈夫的手臂,“老方常念叨,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这样一个女儿。”
三人说话间,喻迎已在台上完成了最后一件文物的讲解。
她优雅地欠身致谢时,鬓边一缕碎发垂落,在聚光灯下泛着柔和的琥珀色光晕。
方云中与校长不约而同地率先起身,掌声如潮水般在整个礼堂回荡。老教授鼓掌的力道格外大,连袖口的纽扣都在灯光下闪着微光,仿佛每一道反射都在诉说着为人师者的骄傲。
“若这孩子肯回校执教,我至少能早退休十年。”方云中凑近妻子耳语,声音里掺着无尽的遗憾。
钱佳意捏了捏丈夫略有颤抖的手腕,也只能是微微无奈的摇了摇头。
喻迎凝视着台下如潮水般涌动的掌声,视线掠过恩师那斑白的鬓发——此刻他正带头起身,为她鼓掌喝彩。
那些年轻的面庞上写满纯粹的崇拜,让她不自觉地用指尖抵住讲台边缘,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轻轻收紧了力道。
她喜欢这样的时刻。
并非是因为沉醉于被仰望的虚荣,而是贪恋这种将所学化作星火,亲手传递下去的仪式感。
就像千年文物在时光长河中,不经意间绽放的惊鸿一瞥。
可是……
喻迎蜷缩回了手指,指尖传来一阵刺痛,简徵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睛蓦地浮现在脑海。
眼下的简徵的看似正常才是反常,这个状态何时结束,只待她稍有不慎便会支离破碎。
或许连这份体贴,都只是对病后初愈者短暂的怜悯。那套已禁锢她两年多的规则,何曾松动过分毫?
午餐时方云中夫妇关切的询问犹在耳畔。
恩师鬓边的银丝在吊灯下泛着冷光,他们误以为她口中的‘债’是金钱之困,甚至要倾囊相助。
她只能垂眸盯着餐盘里的菜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之际,任由羞愧灼烧咽喉。
公开课后的寒暄中,又是那对慈祥的老人替她挡下所有探究的目光。
“这孩子现在因故需要静养”
——多么体面的遮羞布。
方云中说这话时,她分明看见老人眼角闪过痛惜的流光。
可惜吗?
当然。
喻迎又何尝不可惜那个如今只能被迫妥协的自己?
多讽刺。
学界泰斗亲手打磨的学术利刃,如今只能锁进简徵打造的鎏金笼中,连去花与甜的路,都要走得如履薄冰。
“想什么呢?”
简徵单手扶着方向盘,骨节分明的手指递来一杯温热的牛奶,车载香氛里佛手柑的气息突然浓烈起来,甜中带涩。
喻迎仓促回神,她微微抬眼,车窗外的树影飞速掠过,像是被撕碎的时光碎片。
“今下午进展都顺利吗?”简徵微微偏头看她一眼,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情绪。
喻迎刚启唇,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映出枝枝两个字。是她大学之前的同学兼多年闺蜜挚友——韩枝枝。
“宝宝,今天都还顺利吗?特邀嘉宾出场是不是迷倒了一大片学弟学妹?”韩枝枝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贯的雀跃。
喻迎忍不住轻笑:“哪有那么夸张?”
她太了解韩枝枝了,这兴奋劲儿显然另有缘由,“说吧,什么事让你这么激动?”
“还是你了解我。”韩枝枝的声音骤然拔高,喻迎下意识将手机拿远了些,“你绝对猜不到我今天见到谁了!”
“这么激动的话…”喻迎笑道,“你最近在追的哪个当红明星?”
“不是,宝宝,再猜,是一个你认识的人。”
“我认识?”
喻迎微微怔住,实在想不出自己认识的人里,谁能让她这么兴奋,轻笑道:“别卖关子了。”
“是常文月!常大少!”韩枝枝几乎是喊出来的。
“你不知道,他本人真的好顶好贵气,比财经杂志上还要贵气,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矜贵从容,简直是我见过的最理想的梦中情男了!”
常文月?喻迎指尖一颤,牛奶杯里的液面轻轻晃动。
——易丽集团,或者说整个商圈的太子爷,常家的双继承人之一。
她微微皱眉,他们之间又怎么能算认识?
这个词太重了。
不过是因缘际会,曾与他的妹妹——易丽集团的嫡公主——常卿月,阴差阳错有过短暂交集,才得幸有过一面之缘。
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的常文月就已经是令人下意识屏息的存在。
“认识这个词太夸张了。”喻迎无奈地笑了笑,“常公子是什么身份?和我们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我不管!”韩枝枝仍在兴奋地喋喋不休,“没想到今天他居然亲自来我们这种N级小孙公司视察!”
“宝宝你不知道,全公司的女生都疯了,他还带了伴手礼,天啊,那种举手投足间的教养……”
喻迎听着好友的絮叨,唇边带着浅浅的笑,丝毫没有注意到车内氛围骤变。
在她脱口而出‘常公子、我们’五个字时,简徵的指节倏然在方向盘上无声收紧,用力程度甚至让真皮包裹的方向盘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他眸色骤然转冷,后视镜里映出的眼神像是淬了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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