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杰站在原地没敢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见喻迎态度坚决，只好求助地望向父亲。
喻建设摇了摇头，他便只能悻悻放下礼盒退了出去。
“你见到我应该也没这么高兴！”包厢门关上的瞬间，喻迎整个人向后靠进椅背，“你高兴见到的，难道不是待在简徵身边的听话的提线人偶吗，喻总？！”
最后两个字的称呼，让喻建设脸色骤变。
“迎迎！”他声音突然拔高，又强压下来，“我们父女之间，非要这样说话吗？其实爸爸一直——”
“这样说话算什么？”喻迎前倾身子，指尖叩住证载转动的玻璃转盘，“喻总不是一直这么做事吗！”
喻迎看到自己父亲阴晴不定、既想发作又不得不隐忍的表情，只觉得滑稽。包厢的水晶吊灯映在红酒里，连折射出来的光都开始变得刺眼。
她缓缓重新靠回椅背，“喻总当年那些事，可比这难听多了，需要我一件一件理出来吗？”
“是在我妈妈哺乳期出轨？还是偷偷养私生子？是滥用公司职权以至——”
“够了！”
“也罢，我今天来也不是跟你讨论烂账的。”
喻迎抿了一口水，眸光却始终直视父亲略有闪烁的眼睛，“我来只有一件事要问。”
喻建设没再说话。
“你当年逼走简徵，真实原因到底是什么？”她不轻不重的放下水杯，“别再说那些早恋的鬼话，喻总要是还不肯说实话——”
她言辞平静，却泛起一抹并不和善的笑意，一字一顿，“我能委曲求全保住喻家，就能保不住喻家！”
“迎迎！”喻建设闻言突然一声冷笑，“他当年怎么输的，你信不信，现在一样会怎么输！”
“是吗？”喻迎从容的靠在椅背，“喻总贵庚啊？还玩儿放狠话这一套。那喻总两年多前，怎么就沦落到‘卖’女儿的程度？”
喻建设微微张了张口，表情几经变幻，最终颓然垮下肩膀。
“原因。”喻迎重复了一遍。
喻建设这次没再沉默，只是声音压的低了些，“常家！”
喻迎唇角的冷笑更深。
“常家的门楣，当年你既然已经攀上了一点边，自然要死死抓住，使出浑身解数往里爬。”
喻建设语气里带着理所当然的算计，却又在触及喻迎冷沉的目光时微微退缩。
“你要是因为简徵失了身——”他的话戛然而止，像是自己也觉得难以启齿，转而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
“迎迎。跟着一个白手起家、前途未卜的普通小子，和有机会嫁进常家做少奶奶，哪个更有前途？”
他故作无奈地长叹一声，“即便简徵再有能耐，怎么能和常少比肩。你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爸爸替你权衡，难道不是为你好？！”
“为我好？”喻迎缓缓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弹，清脆的声响就开始在包厢里蔓延。
她抬眸，眼底的讥讽几乎要溢出来，“所以喻总觉得，把自己亲生女儿当成待价而沽的商品，就是所谓的‘父爱’？”
这场谈话最终是预料之中的不欢而散。
喻迎推门而出时，正撞见喻杰在与服务员沟通——原本点的鲜榨玉米汁售罄，热饮是换成红枣核桃露还是黑芝麻豆浆。
原本明媚的天气不知何时开始渐沉。喻迎看了一眼远处，一团黑云正在往这个方向压。
“姐！”喻杰见喻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一把将菜单塞给服务员，急忙追了上去。
玻璃门外的天色已暗，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更低。
“姐！”他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挡在她面前，手臂横拦，像一堵突然筑起的墙。
“让开！”喻迎连眼神都吝于施舍，目光掠过他望向远处翻滚的乌云，“我不想说第二遍。”
喻杰却不肯退让半分，声音陡然拔高，引得门口几个等车的客人频频侧目。
“你才待了多久，菜都还没上齐，爸一直很想你，你就不能——”
喻迎置若罔闻，侧身就走，喻杰却不依不饶地纠缠。
“姐！你到底要怎样才满意？”他愤愤不平，全然不顾路人的异样目光，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爸今天推掉了所有应酬，菜色都特意嘱咐选你喜欢的口味，连我妈都不能露面！”
喻杰好像要将这些年的‘委屈’一吐为快。
“这么多年他不肯给我妈名分，连别墅都不让她踏进一步，”他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就算见面也只能约在酒店。”
喻杰声音里压着愤懑，像是终于忍无可忍。
“公开场合我连爸都不能认，工作上别说进集团总部，我只能在子公司从最底层做起，每月拿着那点可怜的死工资。”
他的声音越说越急，像是一根绷到极限的弦：“这难道不都是因为要顾忌你的感受吗？”
喻杰的眼神近乎逼视，像是要把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全都钉进她的眼里。
“你的房间一直原封不动保留着，还有多少，你不清楚吗？”
“爸当年不过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你不依不饶了这些年，他都依然爱你，我和我妈谨小慎微这么多年，你还没作够吗？就不能体谅一下吗？”
喻迎死死掐着掌心，月牙的痕迹和家丑不可外扬的羞耻感让她勉强维持着基本的理智。
远处已经雷声隐隐，若不是顾忌场合，她几乎要当场发作。深吸一口气后，才终于抬眼看向喻杰，气极反笑，眸光更冷。
“你也知道你们是个错误！”她一字一顿，甩开喻杰的手，“有这点自知之明，就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喻迎向前逼近一步，气势越发骇人。
“我读研开始就再没踏进你说的宅子半步，他要见谁、不见谁，你在哪工作、怎么工作——”她的声音少有的突然开始尖锐起来，“少往我头上扣帽子！”
说罢，喻迎转身就要走，可喻杰又一次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拽回去。
“松手！”喻迎厉声。
“跟我回去！”喻杰死死拽着她，声音里带着近乎哀求的强硬，“今天是爸的生日，你不能——”
“拿开！”喻迎猛地甩开了他的手，力道大得让喻杰踉跄了一下。
“要演孝子贤孙别在我面前现眼！还有——”
她顿了顿，唇角笑意更冷。
有些话，她本来不想说，奈何喻杰不依不饶，上赶着逼她说。
“他不给你妈名分是他自己的选择，跟我有什么关系？”喻迎眼底的讥诮几乎要溢成实质。
“我倒想问问，你母亲二十多年‘心甘情愿’守爱，若他不是宁建集团的掌舵人，这出忠贞不渝的戏码，还唱得下去吗？”
“你——”喻杰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话，喉咙像突然被什么堵住，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风声渐急，吹乱了他精心打理的发型。几缕碎发狼狈地贴在额前，衬得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还有，”喻迎又逼退喻杰一步，“别叫我姐！”
她冷冷的盯着他，一字一顿，“我说了，我妈妈——只生了我一个！”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将彼此的神情照得无所遁形，紧接着，豆大的雨滴零星砸落在二人之间。
溅起的细碎的水花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彻底划开二人间的界限。
喻迎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施舍，更不屑于为这场荒唐的闹剧多费口舌。她随即利落转身，在豆大的雨滴中踏着沉稳的节奏彻底离开。
“你等着！等爸百年之后，我就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喻杰的声音阴魂不散的追到身后，“到那时，看你有事求着我时，你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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