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
地球联军战略安全局,地下七层——“静默区”。
空气凝滞而粘稠。光线是经过特殊过滤的冷白,惨淡地打在金属墙壁上。
单向玻璃后一片死寂,局长陈劲松站在最前,面色不善,下颌线绷得像块生铁,目光直直剜向审讯室内。
玻璃的另一侧,强光钉在被禁锢于特制合金椅的男人身上。
李政,代号“灰雀”。火星组织人头牌安插在地球联军中的一颗暗棋。
地火交战时期便蛰伏于安全战略局,期间连续多次窃取情报,导致地球联军损失巨大。多项重要军事部署及武器装备核心参数、重大科研项目数据甚至连地球联军的渗透计划情报网也一齐泄露。
这只让地球损失诸多的“灰雀”也理所应当享受到了被捕后最高级别的审讯。
七个小时,四位顶尖审讯专家轮番上阵,从生理上的极限施压到心理上的精密陷阱,手段用尽。
结果?
“灰雀”浑身上下遍布伤痕,看起来格外狼狈。
可嘴角挂着的那一抹笑,毫无疑问是胜利的勋章。各种奇式怪样的审讯仪器成了这场闹剧的摆设,成了他的玩具。
“李政!”
“你以为沉默是金!?人头牌早就把你当成了弃子!你现在的价值,只剩这张嘴里的情报!”
李政嘴角挂着抹得意,甚至懒得抬眼看,目光虚浮飘忽在地板角落几乎看不见的微小阴影上。
半晌,才优哉游哉道:“别费力气了,不如给个痛快。”
审讯的黄教授万分无奈,“砰”一声关上了审讯室的门,大步走向检测机器,试图从检测得到的数据中寻找些有用线索。
负责精神波动监测的分析师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低声汇报:
“目标思维活跃度极低。”
旁边候坐的几位审讯专家交换了下眼神。
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挫败的沉默,只好都不吭声。
一室之内,除了不断更新精神活动光谱图的屏幕,便再无响动。
“这不是简单的意志屏蔽,而是‘思维乱流’。所有尝试深入的精神探测信号都被扭曲吞噬。设备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混沌的噪音……”
在“灰雀”面前,他们引以为傲的百般手段如同泥牛入海,激不起半点有用的浪花。
七个半小时一无所获,即便是专家也免不了痛骂几句泄愤。
“他爹的,这就是块裹了人皮的石头!”
“软硬兼施之下还无动于衷,真是怪物……”
“恨不得一枪崩了这孙子!”
眼瞧着如此专业的审讯团队开始破防,陈劲松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李政的确是个硬骨头。
不知用的什么通天手段,不但能在缜密的信息监测网络中找到漏洞,还将窃取的情报十数次发送却不被联军察觉。
经多方调查和探究,才发现情报从窃得到发送之间大约会间隔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凭多年审讯和侦破的经验,这28天必定是李政施展其鬼使神差之术所需要用到的时间。
可方法是什么呢……
如果不能彻底铲除这条通讯链,那么下一只‘灰雀’的出现也只是时间问题。
必须永绝后患才能给上面一个交代!
思及至此,陈劲松不再犹豫:“立即通知‘彼岸花’!”
听到这三个字,有位专家脸色骤变,像是骇了一惊。其余几个还摸不着头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这彼岸花何许人也。
“陈局!这……会不会太冒进?”
那位知晓彼岸花的专家小跑到陈劲松身边,低声询问。
陈劲松面色凝重,“并非是我想把这份功劳让出去,眼下时间紧迫。越早得知‘灰雀’的诡计,我们就能减少越多的不必要损失。”
“报告已经打过,上头也同意这次请求。”
那位专家听完放下心来,点头如捣蒜。
彼岸花——传说中开在黄泉路上的接引之花,艳丽、剧毒、摄人心魄。
而在安全局最高级别的绝密档案里,这个名字只代表一个人——地球联军保守派系的秘密王牌。
没有人知道此人姓甚名谁,只有一段捕风捉影的谣言流传。
据说此人出生时明明是个男婴,由于在实验室当中遭受了非人能承受的辐射压力,日渐消瘦的同时居然转而变成了女性。
谣言离谱,就是用大脚趾想也不会信,可是凡听过的人都没法不捏一把冷汗。
毕竟,在那种高压环境之下诞生的生物,也许已经不能称作是一个人……
要不了多久,半吨多重的防爆合金门徐徐滑开。
踩进来一只高跟鞋。
纯黑色哑光面料包裹着线条完美到近乎非人的脚踝。
如一条滑入巢穴的毒蛇。
冷白的光影成为最忠实的拥趸,虔诚描绘着这种极具侵略性的曲线。
她左手随意夹着一支未点燃的女式烟。烟身洁白,同暗红色蔻丹指甲形成刺目的对比。
“您老真是把我当猴耍,前脚刚歇下,后脚又给我拉出来干活。”
见到来人,陈劲松僵硬的面部缓和了不少,站起身来迎接。
“兹事体大,再辛苦一下。”
女人未置可否,除却手里的那支烟,便再没带任何审讯工具,径直向审讯室方向而去。
高跟鞋扣在地砖上发出“笃、笃”声。
唯一认识她的那位专家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偷摸瞄了几眼便迅速收拾记录材料,拉着周围人鱼贯退出审讯室。
现在,这个冰冷的金属囚笼里只剩下毒蛇与她的猎物。
女人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将那支未点燃的香烟凑到鼻尖,极其缓慢地嗅闻了一下。
浓密的睫毛投下小片浓郁的阴影,唇角勾起细微的、近乎享受的弧度。
“灰雀”那副焊死在脸上的粘腻笑容,在看清来者系谁之时寸寸龟裂,松弛的眉心拧了起来。
尽管他依旧靠在椅背上,但全身肌肉从脖颈到脚趾都在瞬间绷紧到了极限,用尽全力维持着原状。
身在这种地方,还能不着制服甚至手拿香烟前来审讯之人屈指可数。
他意识到了这个女人是谁。
而这个女人,也正是是他来此潜伏的首要目的。
可惜费尽心思好几年,只在一封难辨真假的绝密文档里见到过这个名为“彼岸花”的代号。
地球联军与地心文明合作的“神临”计划一直是火星人头牌组织最忌惮的存在。为了窃取相关讯息曾派出数十顶级特工间谍,却统统泥牛入海。
失踪的失踪,被捕的被捕。
作为顶级间谍中的翘楚,李政行事一向滴水不漏。
尽管很早就获知“神临”计划与“彼岸花”这个代号有高度关联,但始终没有找到确凿线索,故而辗转几年未能接近“神临”一步。
而现如今,昔日最大的谜团就坐在他面前……
喉咙滚动了一下,是出于本能的面对顶级掠食者的惊悸。
对面的女人没有愤怒没有威胁,只有纯粹审视,像评估一件物品的成色。
少顷,她终于开口。
“灰雀同志。别这么害怕,你不是为我而来的吗?”
声音不高,带着丝奇特慵懒的沙哑,每个音节都清晰地钻进李政耳朵里,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韵律感。
“我和那些人不一样。”
“我们是老对手,我对你,有尊敬。”
“老对手”三个字叫李政汗颜。
“彼岸花”毫无疑问是“灰雀”的终极目标,而“灰雀”在这场潜伏较量中,恐怕都没有当对手的资格。
“作为对你敬意的礼物。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开口,我会如实作答。”
女人的承诺来的太突然,太直接。
这是一个几乎不加掩饰的陷阱。
李政的瞳孔闪动了一下!身体猛地向前一扑腾,合金镣铐发出刺耳的尖叫。
恐惧中混合着巨大的兴奋。
李政清楚自己已无法完成对‘神临’计划内容窃取的任务,但是至少,至少临死之前,给个明白。
他早厌倦了无法完成终极目标,而不得不迂回作战的日子。
女人对他的剧烈反应视若无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近乎愉悦的光。
明明他才是被审讯的犯人,她却叫他来发问。
这里一定有问题!!
李政谨慎地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场面一度僵持。
这个圈套**裸却极其诱人。
“你想知道我叫什么,对么?”
“镜无漪。镜子、有无、涟漪这几个字。”
几乎是在她开口的瞬间,李政感到一阵晕眩,可眨眼间那些失重感消失殆尽恍如错觉。
李政咽了口唾沫,试图将注意力像防御那些专家一样重新放回虚空,却发现很难控制自己。
他无法不去想“神临”计划的内容。
鬼使神差之间,听到自己干涩的喉咙发声,“神,‘神临’计划的内容是什么?”
就在他还愣神于自己的失控时,对面已经给出了答案:
“你应该知道,地球联军使用母石——普罗米修斯来激活普通人身上的异能,从而集结大量异能者成为对火作战的预备军事力量。”
“但每一颗星球的资源都是有限的,异能者的出现本来就是为了节约能源。既然如此为何不创造更强大的异能者,只是少数几个人就足够毁坏一整个星球呢?”
“这个疯狂想法唯一的局限在于,更强过百倍的异能已经不足够用射线来激活。必须提取母石当中部分的能量,而对于人体来说这几乎是无法承受的。”
“于是,我作为改造的实验体诞生了。”
“你……”李政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撕裂的抽气声,“你的异能能力是什么?”
“能力?”
女人歪了歪头,几缕乌黑的发丝垂落颊边。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我相信你不会没有感知到自己当前的不适。”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嗬…嗬嗬…”李政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球难以置信而暴突,电子合金镣铐被拉扯得哗啦作响。
在单向玻璃之后,陈劲松显然也敏锐捕捉到了李政的失控反应。
由于“彼岸花”的身份实在特殊,保密级别高到连他堂堂局长也不清楚她真实的能力。
不过,从种种表象中可以推断出,她一定擅长精神入侵和操纵。
镜无漪将那只女士香烟重新收回了烟盒,站起身。
“当接受言语信息的时,就不由自主走进了为你布置的陷阱。”
“聪明如你,不会意识不到这种圈套。”
“但,我有办法叫你非进不可。”
“这也是我的能力,之一。”
高跟鞋再次响起“笃、笃”声。
“李政先生,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
这场审问从颠倒身份的问答开始,又莫名其妙的中止。如此轻拿轻放,像顿家常便饭。
目睹这一切的陈劲松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上级对于彼岸花如此重视,甚至是不惜一切代价去保护。
李政作为人头牌的死硬分子,训练有素潜伏数年。多位顶级专家连战七个半小时无事发生,在她面前几乎是一碰就碎。
神不知鬼不觉的,甚至连是什么时候被入侵的精神系统,对方都浑浑噩噩毫无觉察。
保守派虽不如陈劲松所在的激进派精通于对火作战的战斗型人才培育,但是在反渗透和精神操纵领域已经做到了如有神临。
他深吸口气,眼看着那个女人一步步走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