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想当初,自家小主人硬是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将在西山脚下作恶后装睡的百年老僵尸忽悠起来,气得一把年纪的白发老僵尸口吐绿血,直接“诈尸”,锲而不舍地追着小主人跑了整整一个山头。
又或是甜言蜜语哄骗洞穴中拐骗精壮男人的女妖精,女妖精身材面容无可挑剔,也瞧上了自家小主人俊朗若玉的相貌,心生歹计,想要哄骗入洞,结果硬生生反被顾惟安绕进幻境,崩溃到连夜搬家。
此后山精妖魅之中便流传着一句话,“长安城镇魔司养了个脸皮极厚、无法无天的活祖宗!”
看吧看吧,自家小主人这不又在哄小孩儿啦?真是老弱妇孺皆不放过,可谓得上一句“残暴”。
顾惟安任由额角的汗水凝成一股淌下,强行稳住体内乱窜的内力,笑道,“也是,不过我倒有个好主意,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这邪物。”
“什么办法?”声线清澈。
少年的视线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青玉色,质地莹润,镂空雕刻,中央的图案倒像是神兽貔貅。
但更为重要的是,里面似乎蕴含着他也琢磨不透的法力,亲切却又陌生。
他轻抬下巴,指向褚岁意的玉佩,示意道,“喏,小娘子,你腰间的那块玉佩可是除妖驱邪的上乘法宝,若是将玉佩放在娃娃身上,只怕顷刻间,那鬼娃娃就会化作浓水,自我溃烂消失。”
“这么神奇?”褚岁意眼前一亮,立刻取下腰间悬挂的玉佩,葱段似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故意晃了下一手拿玉佩,一手拿布娃娃。
自己这个玉佩可以驱邪,这的确不假,但对付这种程度的妖物恐怕还是有些困难。
“必须的啊,再不济,我这里还有一百零八种毁掉邪物的方法,拿回去一个一个试也不是不行。”
顾惟安盘腿自顾自坐下,单手撑着侧脸,边休息边慵懒道,“反正我们耗得起。”
“好啊。”
两人一唱一和,浑然不将这血尸放在眼中,堂而皇之地大声密谋,准备毁掉他在世间唯一在意的东西。
可顾惟安清楚,如果再不成功,他体内乱窜的内力便会将他撕扯成碎片。
褚岁意视线一刻不敢移动,可冥冥之中,她好似能感受到对面的小殿下紊乱的身体状况,就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桥梁,横贯在他们之间。
他快撑不住了。
血尸果真盛怒,脸色苍白,空洞的黑眸此刻淌出两道浓墨似的黑血,狠厉毒辣的视线朝褚岁意投去,无数黑气从他腹部涌出。
月华如练,洗净纤尘,血尸真体从地下涌上,渐渐与那道黑气凝在一起。
危急之际,顾惟安手执桃木剑割破手指,跃身而下,挡在她身前,“快躲开!”
褚岁意看他一眼,毫不墨迹,转身躲在安全地方。
“鹤青、鹤白,开阵!”顾惟安凝神喝道。
两个小道童叫苦一声,但依旧毫不犹豫地从脑袋上薅下几根童子毛发,哎呦一声,抹在锦旗之上,口中念念有词。
顿时金光大显,血尸猝不及防落入早就布好的天罗地网中。
顾惟安将符纸拍在桃木剑上,掷出直中血尸的心脏位置,恍若钉子般牢牢地把血尸钉在法阵中央。
那血尸幻化做幼童模样,有气无力地伏在地面泣黑血,呜咽地朝褚岁意喊道,“阿娘,阿娘——”
稚子模样的血尸可怜兮兮,褚岁意怔然,心跳漏了半拍似的,恍惚间想起来,当年她阿娘去世后,自己不也是如此么?
日日夜夜哭喊着寻找阿娘,那凄惨恸哭的委屈声将褚岁意拉回到前世。
六岁那年,褚岁意的阿娘在全城百姓的谩骂声中悲惨死去,死状惨烈,却无一人同情,只有自己同阿公伤心落泪。
人人道,昔日的长安第一美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妖女。
天色暗沉,阴云密布没有一丝光亮,不过一刻,大雪簌簌而落,迅速铺满了一层薄雪,冷得人直颤。
小娘子不知道为何上午还在同自己讲故事的阿娘,夜晚就会突然暴毙身亡,她不懂死亡,只是阿娘的身体好冷好冷,她怎么也捂不热。
然而阿娘死前,褚岁意还在同她置气。
耳畔仿佛还回荡着阿娘的谆谆教诲,“一一,你日后若是见到你阿爷,千万千万不要怪他。”
褚岁意下意识地把阿爷同那位人人爱戴的圣人联系起来,她生在皇宫,但不被圣人喜爱,五岁以前的记忆都是在冷宫度过,没人给过她好眼色,他们叫她“野种”。
面对阿娘的说辞,褚岁意头一次顶撞道,“我不要,我恨死他了,我不喜欢阿爷!”
“岁岁!”
“我没说错,”褚岁意瞪着圆滚滚的眼睛,撇嘴道,“阿爷不要我,我便也不要他,我只要阿娘。”
“你若是不原谅你阿爷,我怎么放心——”她顿了顿,眸子一转,又狠心道,“你若是如此,阿娘便不理你了。”
褚岁意也有了脾气,抻直胖乎乎的胳膊挡在两人之间,自己挣扎着爬下阿娘的怀抱,执拗道,“不理便不理,岁岁就是恨阿爷!”
说完,小娘子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冰天雪地,倔强得甚至没有回头。
在雪地里堆了一整天的雪人后,褚岁意就坐在雪人旁边自言自语,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问:“雪人,你也没有阿爷吧,我也是,我们都不需要阿爷。”
“阿娘会来找我的,她从来不会朝我发脾气。”
“可只要说到阿爷,阿娘就会偏袒那个坏男人。”
“我的阿爷不要我,他有了新的孩子和娘子。”
“那我也不要他。”
“等到夕阳落下,阿娘就会找到我了。”
可是,直到夜幕笼罩,阿娘的身影也未出现,褚国公亲自找到了她,望着缩在雪人身旁昏昏欲睡的小娘子。
乌黑的发顶之上落满了白雪,脸颊上的泪痕也凝结成冰,可怜兮兮地抱团取暖,脾气固执得硬是不肯认错,饶是历经沧桑的老国公也不禁红了眼眶。
见到阿公,她先是陌生地望着他,摸向身上的暗器,警惕地问:“你是谁啊?是阿娘来找我了吗?”
褚岁意心说,如果阿娘先哄她,那她就勉为其难原谅她吧,毕竟,她最爱阿娘。
褚国公道,“岁岁,我是阿公,来接你回家。”
闻言,褚岁意松了口气,刚要露出一个笑容。
紧接着,她却又听到老国公说,“岁岁,去再见你阿娘最后一面吧。”
小娘子捏成的雪球啪的一下,碎掉成再也拼凑不起来的雪粒。
镇魔司”三个字像是一把悬而未落的利剑于她头顶,一时间,疲惫涌上额头,褚岁意分不清眼前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她这一辈子竟提早了一年与镇魔司打交道。
“镇魔司?”她轻声道,神情恍惚间,褚岁意瞧见紫袍少年转过身来,脸上的面孔却忽地发生变化,恍若一只面色猩红的恶鬼罗刹,正朝她一步步逼近。
顾惟安神情不明地扫了她一眼,两道青葱似的眉梢微微收紧,只觉眼前的小娘子似乎有些不对劲。
褚岁意忽的呕出了一口血,半跪下身,殷红血迹染红了素白的帷帽,吓得鹤青鹤白两个小道童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吐血了!”鹤青捂着嘴道。
但顾惟安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迅速伸手扯住褚岁意软绵无力的胳膊,刻意拉开了一些距离,接着,另一只手的食指与中指合拢,精准地点中她的几道穴位。
只是还未稳定住褚岁意的伤势时,顾惟安忽觉抓着褚岁意的手腕上好似又被什么虫子咬中,传来剜心似的疼痛。
他低眸瞧了一眼,却没看出什么名堂,寻不见任何踪迹。
为何每次碰她,都像是被虫子啃啮一般,偏生又找不到任何伤口,着实怪异。
眼下并非查看的好时机,顾惟安只得把褚岁意交给鹤青鹤白,自己再行逼问那血尸。
“我说,”血尸暂时收敛嚣张气焰,因为他隐隐觉得,眼前的人似乎比他更嚣张,“我不认识那个人,但他把我阿娘带走了,说在长安城里有我阿娘的踪迹,我就跟过来了,那人还给我吃了一枚药丸,让我实力大涨。”
“那人是何模样,叫什么?有什么特征?”
一连串问题下来,血尸却只是双目呆滞地口吐绿血,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五脏六腑内轰然炸开,痛不欲生。
下一刻,天雷震动,电光火石之间,几人眼前一片白光乍现,而再次抬眼间,那血尸竟被一道雷光劈碎,残余一丝气息再次溜得无影无踪。
鹤青、鹤白两人却是已经累坏,一屁股蹲坐在雪地上,说什么也不起来。
唯独顾惟安疲态更显,脸色唰得一下苍白下来,好似一瞬间被抽干了全部力气,脚步虚浮,他强行运气稳住心神,抬手低眉,黑眸凝聚。
月光下,他冷白的手腕肌肤上竟然多了一个狭小的红点,顾惟安试图握紧,手腕上青筋浮现,可却没有一点力气,只剩下找不到方向的刺痛感与灼伤感。
耳边嗡鸣作响,顾惟安余光瞥到了摇摇晃晃正朝他走来的小娘子,神情不明,一步一步走至鹤青鹤白身后,好似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顾惟安顿觉不妙,喊道,“走开!”
可鹤青鹤白只瞧见自家小主人此刻恶疾突发的痛苦模样,担忧地凑过去,“小主人,你受伤了!”
可他没法使出力气,只瞥到少女腰间一抹幽绿的暖色,下一刻便只觉天旋地倒,模糊间,镇魔司守卫及时赶到,控制荐福寺。
“镇魔司办案,所有妖邪束手就擒!”
阿惟:我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小丑]
岁岁:其实非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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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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