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荧幕上看到「秘碑解码」半决赛的对战信息后，黄濑一下子捂住脸。
“啊~这运气未免也太差了~”
“先是在「森林」对战正邦，然后在「溪谷」对战秀德？诚凛的那几位一年级生估计短时间内都不想看到古式魔法师的脸了。”
“但是，就算是在极其有利的环境下作战，秀德的胜率也并没有那么乐观……说到底，以缺少「奇迹的世代」的阵容，和实力堪比「奇迹的世代」的队伍对战还是太勉强了。”
在森山给出十分主观的评论后，笠松从客观角度进行补充。说完这句话，海常的学生会长忽然耸了耸肩。
“理论是这样，闯进半决赛的对手可没有之前那么容易对付。比起单纯地较量魔法力，策略与精神层面的对决反而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不如说，这也是秀德现在唯一的突破口了。”
“嗯哼~也许确实是这样呢，”黄濑悠然靠在观众席的座椅上，“但我可不推荐喔，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主动去挑战诚凛「最强」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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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字面意思，「溪谷」战台位于两座山崖的夹缝，被细长的‘く’字形溪流贯通。两方秘碑相隔距离约为一公里。水面的总体深度不超过五十公尺，环绕着河流的浅滩四处生长着灌木丛。在那些擅长操纵液体的魔法师看来，整座战台可以说是天然的素材库。
充分利用环境方面的优势，秀德一口气将比赛的情势拉向自己的方向。开赛的哨音响起不到十秒，整片赛场便被奶油般的浓雾紧紧包裹起来，五米开外的景象一片浑浊，三米以内的能见度也低得可怕。视野大幅度恶化的弊端不仅作用于选手，从观众席中也能听到不少抱怨的声音。
“搞什么啊？这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吗！”
桐皇学园总部的帐幕内，若松孝辅第一个发出嘘声。实时转播的镜头被厚重的白色帷幕笼罩，别说两方交战的现状，就连场地本身都朦胧不清。
“别那么说嘛，以一年级就能做到这种程度，我倒是觉得相当了不起呢。”
和往常一样，出声打圆场的是桐皇的学生会长。以独特的关西腔与眯眯眼为两大特征，今吉翔一挂着捉摸不透的微笑，转向作战团队的方向。
“能看出是什么魔法吗，桃井？”
“是，推测是古式魔法「雾壶」。其本质是一种无视饱和水蒸气密度、在作用区域直接凝结水蒸气的结界魔法。由于魔法本身包含「封闭」的意念，所以没办法通过气流操作简单地排除雾气；因此，唯一的破解方法就是找出结界的范围，用对抗魔法进行抵消。”
即便被忽然提问，粉发少女依然无比流畅地给出答案。不仅指出魔法的名称，并且从魔法的原理、性质与应对方法进行说明——对于精通魔法理论的桃井，这么做就和翻开一本书一样自然。
“但一般来说，那方面不是被定义得相当模糊吗？而且还是规模这么大的魔法——在我看来，与其耗费大量时间破解结界，不如直接硬着头皮组织进攻。”
“说得没错，秀德的思路很清晰。「雾壶」能根据结界主人的意愿调整雾的分布与浓度，当诚凛在雾中束手束脚的时候，秀德一方反而能够行动自如——在封锁对方机动力的同时反过来发动速攻，确实是一次完美的先发制人。”
今吉点头肯定诹佐的分析，眯细的眼睛变得有些锐利。
“但是，可要小心不要步上正邦的后尘哦？是烂招还是妙招，现在就差一线之隔哩。”
“你是指那个撬开正邦秘碑的小鬼？那次没有被发现只是运气好吧？相较之下，我还是觉得火神的威胁更大一些。”
“——恰恰反过来啊，若松。只有双方面对面站在舞台上，攻守的基础才能成立——相较于「看得见的敌人」，我们最应该提防的是「看不见的敌人」才对。桃井也是这么认为吧？”
“……是呢，一点也没错。”
想说的话提前被前辈说出口，桃井无奈地微笑起来，她一方面感慨对方的敏锐，同时也为同伴实力得到认可而坦率地喜悦。不夸张地讲，哪怕场上所有选手加起来都比不上淡蓝发友人的一根小指——少女毫不动摇地怀抱着这般傲慢的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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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越过中场的一瞬间，水面泛起波动，五根细长的水箭瞄准着躯干射出。少年轻巧地后撤一步躲过攻击，双眼笔直看向溪流的对岸。
“喔~厉害，厉害。我自认为做得足够隐蔽呢，还是被你发现啦。”
察觉到他的目光，浓雾中响起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高尾若无其事地走到对方视线可及的地方，将食指与中指并拢起来挥了挥。
“上次没来得及说话呢，我可是很早就想和你聊一聊了，传说中的黑子同学~”
“……”
对于高尾轻佻的问候，黑子并没有出声，而是将指尖搭在手腕的CAD上。没有在意少年的警戒，高尾兴致十足地打量着对方。
“话说回来，你的气息是真的稀薄得可怕诶，简直和幽灵没什么两样——就算像这样面对面，如果我只有一双‘眼睛’，肯定会不知不觉被你溜掉。”
“……原来如此，是「多重观测」吗？”
“哦~很上道嘛。现在的你就和聚光灯下的明星差不多哦，黑子同学~”
听到黑子首次回应他，高尾满意地不住点头。远距离透视系魔法「多重观测」——在「四系统八种类」体系属于知觉系魔法，能够让魔法师从多重角度认知实体物质；以这次的情况为例，相当于在狭窄的道路摆放一排监控摄像头，然后由高尾同时接收各个摄像头的影像。由于复数的视野容易引发混乱，算是一种相当考验使用者资质的魔法。
“真遗憾呐，这次可不能陪你玩鬼抓人~放任你随意行动实在太危险了，如果把这么适合捉迷藏的环境白白送给你们，这边可是会被某位暴躁的前辈狠狠修理一顿的~”
“当然，你也可以期待火神同学的增援哦？不过，和你不一样，我们可不会那么轻易地放他过来——”
一边充满自信地喋喋不休，高尾观察着对方的反应，状似遗憾地抱住双臂。
“啊咧？一直不说话呢……原来你是那种比较害羞的类型吗？”
黑子思考了一会儿，“反过来我想问，为什么高尾君要一直向我搭话呢？”
“诶？”
“你似乎不是想通过言语来制造破绽。最初那一击也是，如果一直藏在雾中，应该也能连续组织第二、第三次攻击才对——然而，你却主动将位置暴露给我，这是为什么？”
再纯粹不过的困惑顺着话语传递过来，高尾愣了几秒，随后——像是发自内心感到愉悦般，从腹部爆发出一阵猛烈的笑声。
“噗！真、真的假的？哈哈哈哈！”
他擦去眼角笑出的泪水，“我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你居然还问出这种问题吗？我可是越来越对你「充满兴趣」了喔，黑子同学！”
高尾举起短型手枪造型的CAD，挑衅地勾起嘴角，“没想到会被你提醒作为选手的本分。没办法，剩下的就等比赛结束再聊吧~”他扣动扳机，作为开战的讯号，“——在秀德赢得胜利之后！”
同一时间，火神再次向浓雾发射一连串炮击，用力咂了下嘴。
“啊~~~真是的！我简直受够古式魔法师了！”
“火神——黑子那边传来信号了！”
“——好！”火神看向身边的降旗，向对方确认，“这边交给你没问题吧，阿降？”
褐发少年用力点头，“嗯，差不多能摸清对手的攻击模式了……！”
两人正位于起始地点。大概在两分钟前，来自秀德的进攻者就不断试图向两人身后的秘碑射出「钥匙」，不过全部被降旗的「领域干涉」挡下，随后再由火神进行牵制性的射击。然而，由于浓雾的掩护，外加敌方极其保守的进攻策略，双方一直呈现出僵持的状态。
“下场比赛，由我来‘进攻’，火神君和降旗君防守。”
一边紧紧凝视着乳白色的浓雾，火神在脑海的一角回想起搭档在开赛前的话语。当时的他无法理解对方的意图，不由得反问。
“啊？你认真的吗，黑子？万一被对方拦下来了……”
黑子轻轻点头，“不如说，这就是目的。根据前辈们的分析，秀德很有可能拥有一名「视力」特殊的选手，有了上一场比赛作为铺垫，一旦我开始行动，那个人肯定会主动找上来——而这也是我们可以着手‘诱导’的地方。”
“也就是说，这次要利用‘低存在感’的存在感，反过来排除掉对方的攻手……？”
降旗有些不确定地提炼出作战的核心，黑子则毫不吝惜地肯定他。
“没错。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充满施术媒介的「溪谷」迎战古式魔法师，防守难度大概比之前任何一场都要高，这对降旗君或许负担太重了……所以，希望火神君能帮忙分担一部分。”
“……受不了，目前为止的发展，全部在你的意料之中吗？”
火神小声嘀咕，嘴角一并掀起佩服与战栗。他握紧CAD的枪柄，反复进行深呼吸，默默为即将对秀德打开的‘吓人箱’做最后的准备。
由水雾凝结而成的冰雹空虚地划过空气，高尾脸上已经彻底失去了余裕——移动系、收束系、振动系、加重系，他尽可能尝试了各种类型的魔法，但这些攻击要么莫名其妙地打偏，要么被对方在难以预测的时机回避……如果只是这样，还能用对方‘知觉灵敏’勉强解释，但最关键的是——
“为什么完全不反击——？你是在小瞧我吗？”
“……唔。”
无视以三种不同的角度擦肩而过的加速系魔法「速裂弹」，淡蓝发的魔法师状似为难地歪了歪头。
“非常抱歉，我没有这个意思。”
一边和对方继续单向的攻防，黑子干脆地坦言，“说实话，我还是头一次和其他人像这样一对一地比试魔法……究竟要怎么做，其实我也很困扰。”
“哈？这是在开玩笑吧？你不是都代表学校参加秘碑……啊。”
高尾起先只是怀疑地皱起眉，随后瞪大眼睛，“——我想起来了，诚凛这次选了一名工程师作为选手的替补，结果那个人是你吗！？”
“……是的，由于各种各样的因素。”
“噗！那算什么？也太有意思了！”
听到对方的肯定，他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同时毫不留情地打出一记「风槌」，“这样啊，原来你只是单纯不擅长攻击魔法吗？那可真是太不走运了~”
“那么，该怎么办呢~我是不介意继续玩一会儿躲避球，但也不能在这里拖太长时间——虽然欺负新手有些过意不去……总之，下个回合就请你乖乖出局吧?”
“嗯，说得也是呢，”黑子调整了一下护腕形态的CAD，从侧面经过的强风拂动起浅色的发尾，“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在这里换人（member change）吧。”
“换人（member change）……？”
少年平淡的声音静静传来，没等高尾正确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从对方手腕处放出的启动式一下子让他紧绷起神经——会是普及性最强的「气弹」、还是单一基础的移动系魔法？这些推测被一锤子敲碎——下一秒，「深红的王牌（火神大我）已经凭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咳！”
思考与应对致命地无法追上现实，他的大脑被涂改为一片空白——紧接着，腹部传来沉钝的冲击。失去力气的双腿跪在地上，连表达惊讶的余地也不复存在，高尾的意识就此中断。
×
“刚才的是——！？”
“可恶，什么都看不见——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虽然摄像头的画面被浓雾遮盖，观众依然可以通过终端机的定位掌握各个选手的位置分布——讽刺的是，这让他们能以最为直观的方式理解刚才发生的现象——即，象征着火神的光标，从起始位置闪现到半场附近的不可思议光景。
“……「疑似瞬间移动」。”
今吉感受到脸颊滑过一道冷汗，“我还以为我来错片场哩，这次庆典（I·H）究竟是怎么回事？尽是冒出一些不符合学生水准的高阶魔法……”
现代魔法不存在即时传送的概念，为此提出的下位替代就是「疑似瞬间移动」这个魔法。‘在没有障碍物的空间实现短距离的超高速移动’——原理说起来简单，将其升华为真正的「瞬间移动」却无异于纸上谈兵……直到几秒前被在场所有人目击。
“那个稍微，有些不太一样哦。”
隔了一段距离，桃井语气僵硬地否定。她的表情十分复杂，像是安心、羡慕，又像是在注视着一条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的线。对此，今吉也没有不识趣地深究：
“说起来，记得诚凛那边有一位桃井的熟人——那就拜托你详细解释一下喽。”
“我明白了。首先，「疑似瞬间移动」是个四工序的魔法：先用加重系魔法中和惯性，随后用收束系魔法制作包裹魔法师的空气茧、并且生成一条真空通道，最后再通过移动系魔法让空气茧钻过通道。”
“是这样没错。顺带一提，这个魔法最大的难点就在于不同工序之间衔接的平滑度、以及真空通道的构筑精度——”说到这里，今吉摸了摸下巴，“有趣的是，在我的印象里，诚凛那位王牌似乎并不擅长魔力的细部操作；另外两位选手虽然姑且算是技巧派，但他们的魔法力似乎也不足以支撑起这个魔法。除非能把二者结合起来……”
他的分析到此为止，双眼由于某个如同在挑衅常识的推论微微睁开。
“……哈、哈，自从I·H开始到现在，我还是头一次有这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不要自顾自地得出结论啦！你们到底在讨论什么啊？”
被状况丢下的若松大声嚷嚷。桃井顺着今吉的推理揭示答案。
“就像会长猜测的那样，诚凛先前施展的「疑似瞬间移动」，本质上是魔法的「连携」。根据我的推测，这次大概率是由哲君负责构建真空通道，再由火神君完成剩下几道工序。”
“……”
听到少女得出的结论，现场一时间陷入死寂。这已经超出难以置信的程度，简直让人觉得恍惚了。魔法的「连携」，这在现代魔法学并不是什么新奇的概念；然而，只要代入火神的魔法力水平，刚才那道魔法的难度不亚于为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即时铺路，只要一个环节出了差错，脱轨的列车便会一头撞上两侧的山崖。
能够如此信赖同伴的火神固然令人佩服，另一方面，黑子构筑魔法的精巧程度也到了深不可测的境界——
“也就是说，就是那么一回事吧。诚凛真正的威胁，不在于火神，也不在于黑子，而是「火神和黑子」。”
今吉抱起双臂，脸上难得浮现出真情实感的困扰，“真是的，饶了我们吧，决赛的对手是这种阵容吗？现在把这边的王牌大人塞进来还来得及吗？”
若松立刻撇起嘴，“什么‘王牌大人’啊，又是不参加训练，又是单方面地决定参赛项目……我可一点也不想指望那种毫无协调性的混蛋！”
“那个，针对这一点——”
“啊，不用道歉啦，桃井。「奇迹的世代」那边也有自己的隐情吧？我没有打算责备这件事，若松其实也是理解的，只是口头抱怨一下而已。”
像是想到了什么，今吉脸上的笑容略微扩大，“不过话又说回来，相较于来年大会，今年也不过是开胃菜吧？至少等那些怪物真正撕开新人那层表皮以后，场面才会热闹起来哩。”
“……来年吗？”
嘴里小声念出这个以前习以为常的词汇，桃井忽然感觉心脏被揪紧，不得不低下头掩盖自己的表情。好在从荧幕传来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伴随着诚凛一方成功上传五百一十二位密码，「秘碑解码」新人组的决赛名单——「桐皇学园高校」vs「诚凛高校」就此正式出炉。
“嘛，总而言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哩。这次就拜托你咯，桃井。”
“当然了，我会全力以赴。”
学生会长看向桐皇最可靠的幕僚，少女迅速整理好心情，郑重地点头。不用今吉强调，桃井也能明白，胜率实在是虚无缥缈，根据匹配场地的优劣，己方也许会在无法形成有效抵抗的情况下迅速溃败。然而，就是这样才好，极度的劣势在特定情境反而能够化作制胜一击——这正是桃井从黑子身上学到的道理，她在接下来的比赛中也即将践行这一点。
粉发少女看向时钟，距离决赛还有两个小时。在此期间，她要重新整合现有的情报，对战略进行最后的完善——小伎俩不会奏效，未经研磨的技巧也会在刹那间被攻破，唯一的胜机，完全取决于自己对于那位亲爱之人的了解程度。
“……这可真是。”
——太令人开心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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