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屋内,暖黄的火光笼着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少年男女。那小郎君还含情脉脉的捧着小娘子的脸……
大娘子都不敢相信她看见了什么,吓的大叫一声转身就跑,临走还不忘抱起身后的婆婆。可没跑两步又觉自己不该躲。转过身清了清嗓子,假模假样的在门前喊了两声“阿朵!娘娘回来了!”才进了门。
阿朵起初也没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只娘娘嚎了一嗓子她才惊得跳了开来,后知后觉的红了脸。大娘子觉得看见了了不得的事情,脸红红的眼神乱飘,搞得好似她做错了什么。花家阿婆抱着个包袱不知发生了什么,左看看,右看看,笑眯眯的若有所思。
“娘娘!我们在想办法,就是那个……哎!小青郎你来说!”
阿朵想要解释,可娘娘那一脸我都明白的表情看过来,阿朵越说越窘迫,干脆闭着眼睛将小青郎拉出挡上。
小青郎却罕见的垂眼背过身去,自顾自的从瓦罐里舀了勺粥倒入泥浆开始搅拌,只是手有些微微抖动。阿朵见小青郎背过身去更急了,上前拉住他衣襟催促道:“我们真的没有,小青郎你快些告诉娘娘!”
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回身说道:“刚才青郎想到一个比牛娘娘留在寨里更好的方法。”
好一张大红脸,难怪这孩子不愿回头,大娘子只瞧了一眼就不好意思看了。
“青郎在云锦书院有个同窗,他家里正在锦山建家庙。只那庙建在山顶的岩石上,山高路陡,许多工匠、力夫做了几月便不肯再来。断断续续修了三五年,那人家里说今年必须完工因而开了高价,只要愿意来,便是做力夫也有百文一日,且包吃住。若是有些手艺,最高能拿四百文每日。”
初时大娘子还听着心不在焉,侧着脸不时偷瞄女儿与小青郎的神态,但渐渐被小青郎的话语吸引,到最后听着到四百文时眼睛睁的老大。
阿朵听四百文几个字,眼睛瞪得像小老虎,兴奋的凑过来说:“一日四百文,十日就有四千文,只要干上一个月,我们就能在城东买个小院子!”
花家阿婆闻言脸色却微微一变,急道:“四百文一日哪里那么好赚,那肯定是拿命换的咧!不许去!谁都不许去!”
大娘子听着也确实心动,知道山上建庙虽不如平地,但也没婆婆说的那般危险。但那高价请的必然是大木作、小木作、石匠以及彩画匠那些在官府登记过的大师傅。至于那百文一日的倒是不错,但锦山太远,别说家里丢不开,便是大郎他娘娘也不得同意。
“这工钱确实高,但家里丢不开手。”说完很有些遗憾的拍了拍手。
阿朵听着用手指着自己的脸,贴到娘娘面前急说道:“我!我可以!娘娘阿朵可以去!”
大娘子听见气得都不想说话,她这女儿是真没把自己当个小娘子,刚才竟以为她与小青郎有出格之举真是想多了。山顶上建庙,怕得雇上百人,她个未出嫁的小娘子怎么好去。明明早就过了十三岁,却还是这般的稀里糊涂,真是愁死人了。想到这里,她恨恨的的把女儿的手指拍开,正想骂上两句,未料小青郎先开口了。
“自然是都不能去!听我那同窗说,为防着人又中途跑了,这次招了人全都包吃住不下山。牛娘娘与阿朵妹妹自是不好去的,不过这寨里的青壮应该都是愿意去的。”
牛大娘子还没转过弯来,但阿朵显见是明白了,高兴的冲到小青郎面前,像小时候一样棒着他的脸说:“哎呀!我们的小青郎怎么这么棒呢!”说完也不待他反应过来,就松了手跳到娘娘面前,抱着娘娘说:“寨里那些有力气的人都出去干活,就没有人能欺负外婆婆了!娘娘,你说小青郎是不是天下最聪明的小郎君?”
小青郎耳朵轰的一下子又热了起来,适才自己捧着阿朵脸时倒没有多想,可刚刚阿朵跳过来棒着他的脸时,他的心一下就乱了,几乎不敢直视那双盛满星火的眼睛。
大娘子听了连声道好,二话不说,便再次往萨兀土朱家里去。花家阿婆这回倒也没跟着,反而坐回火塘边,神不守舍的将手里包袱慢慢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土人的服饰,衣领、袖口、襟边、裙摆都用织锦镶边,色彩斑斓。老阿婆对着火光,手指沿着织锦不断的摩挲着,眼神空空的看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朵往火塘里又添了几根柴禾,没有打扰外婆婆。捡起编了一半的捞网,静下心来,食指捻住两根线一绕一搓,周而复始。指尖翻飞中网很快就编好。
整个网面不过水勺大小,结口处绑了根手指粗的竹杆,全部加一起不过三四尺来长。说是捞网,实则更像孩童的玩具
小青郎侧头抬眼看了那小小的捞网一眼,又抬起那双漆黑的眼意味不明的看了看阿朵。
阿朵知道小青郎在想什么,但她就是不说,得意的将捞网挂起,返身又挤到小青郎身边帮着一起补墙。小青郎见花家阿婆正走神,便正色与阿朵说起先前李娘娘之事。
“……终究是来历不明,现下她只是讨要头发指甲,若是日后失了心智讨要血肉你又待何如?人心尚且隔肚皮,鬼心你又如何知……”
关于李娘娘的事,小青郎是知道的。怪只怪自己当初年幼无知,嘴比脑子快。初时也还好,但自他进学后道理越来越多,次次见了她总要说教一番。她也知李娘娘时有意外之举,但当初在小龙潭若没有李娘娘她根本活不成。李娘娘若是不肯离开,阿朵她便一世养着;李娘娘若是想走,阿朵……阿朵就算不舍也会送她离开。心知这话却是不好与小青郎多说的,只能乖顺的应了,不然今晚耳朵怕是要生出茧来。
气温低,潭边的风也大,补进墙缝里的泥浆很快就干了,两人又跑到外面细细的补了一遍。如是这般的补了三遍,屋内的温度渐渐升起,天色也渐渐暗了。
“花家阿婆!花家阿婆在么?”屋外有人叫喊。
阿朵打开门,竟然是寨里的一个老阿妈,阿朵都不记得上次与她搭话是什么时候。见阿朵开门,老阿妈也很局促,嘴巴嚅嚅了半天终于开了口。
“是阿朵吧!那个,晚上捕鱼就用我家的船,就在你家楼前潭边。船是新做的,你们只管用完停在这儿,回头我们自己取。”说完也不待阿朵反应,急慌慌的就走了。
阿朵看向潭水边,果然停了个小小的独木舟。满头雾水的边转身,边道奇,还未关上门便又听见人喊了。
“花家阿婆在么?我给你家送柴禾来了……”
阿朵根本没法关上门,一会功夫就来了三四拔人。送桶的、送米的、送农具的,空荡荡的厅堂一下堆了个满满当当。及至大娘子从萨兀土朱那边回来,还有人在送东西。
“素娘,你看这事给闹得。原是家里的锄头正好断了柄,便找你家婆婆借来使。我特意磨好了送来。”说话的是个老翁,勉力笑着把话说完,自觉难堪,火烧尾巴似的跑走了。
“举天下之人,非为利则不为。”
小青郎看着这满屋的东西,不由叹道。
“别为不为的操老天爷爷的心了,不把这些收拾利落了晚上怎么睡?快过来帮忙,我快忙死了!”
阿朵见小青郎又在那边拽文,眼神暗了暗。她不太喜欢小青郎说些她听不懂的话,每次小青郎说这些话时她便觉得自已就离他远了一些,就想冲他发脾气。
可是小青郎听完她说的话,却垂下眉眼,嘴角弯弯的向她走来。阿朵又觉得拽文也很好,心中甜甜的。
几个人一起动手,各色物品很快就摆放整齐。不仅前先“丢失”的回来了,还多了些腊鸡、腊肉和野鸡蛋。等大家坐定,大娘子这才说起刚刚出去得来的"战果”。
萨兀土朱听说锦山招工也是高兴的不得了,招了头人将消息放了出去,寨里人知道都轰动了,个个都想去。还说正好等她下次再回小龙潭,锦山也化了冻,顺路就可以引了寨里人寻去。这般的重利摆在面前,谁都不愿再为着这点蝇头小利开罪花素娘一家。这事,真是托了小青郎的大福,说到这处,大娘子拉了阿朵十分郑重的冲小青郎拜了一拜。吓得小青郎赶紧侧身避过,但心里却是有些得意的,就连语气都轻快了几分。
“牛娘娘,晚上是你带我们去捕这小银鱼吗?”
牛娘娘笑了笑,说:“我捞这个不如阿朵,她眼神好,捞得准。这小银鱼虽在均州是上等人吃食,其实在我们这寨里最不值钱。等晚上去捕了来,你就知道了!”
事情解决的出乎意料的顺利,大娘子心情明显变好,对着小青郎谈起夜捕之事便故意卖了个关子。阿朵见小青郎听得神色愕然,得意的笑起,晃着手中不知是哪户人家送来的野鸡蛋,说:“喏!晚上请你吃一两银子一份的银鱼炖蛋!”
少女眼波流转,神彩飞扬,尖尖的下颌微扬。茶色的肌肤在火光下,如有玉质的光泽,那光泽从额角滑向颈项,配着这吊脚楼,配着这山林有一种充满野性的美。
花家阿婆眼睛不错的看着曾孙女,一刻也不舍得离开,听着说要炖银鱼,忙道:“天寒地冻的,回来就去先泡个热水澡。外婆婆也不能陪你们去,留家里给你们提前把水烧好,银鱼炖蛋让外婆婆做。”回脸再打量着堂内丰富的吃食,又说:“再用腊鸡煮个芋儿锅子,吃得暖暖的好睡觉。”
阿朵转脸看向娘娘,大娘子心道这许多东西送来,婆婆一个人定然舍不得吃,留来留去没准又给“偷”了。虽说有锦山的差事在面前挡着,但保不住寨里那些脸厚心黑的。便冲女儿点了点头。阿朵见娘娘点头同意,更是喜出望外,笑着搂了外婆婆坐下。
“外婆婆阿朵跟你说,出门时为了一碗……”
“咳——嗯!”大娘子突然呛咳了一声,冲阿朵悄悄摇了摇头。
阿朵急忙改口道:“为了一碗栗子,大弟说阿朵丑,说他比阿朵漂亮,还说外婆婆会喜欢他不喜欢阿朵。”刚开始说是为着圆话,可是说到后面语气渐有不安,眼睛也小心的看着外婆婆。
“那个坏蛋净瞎说,外婆婆才不喜欢他,外婆婆只喜欢我的乖乖。瞧瞧!我们乖乖长得多好,跟他阿翁一样俊,后生仔,你说对不对?”花家阿婆说着拍了拍另一侧坐着的小青郎问道。
小青郎原本正看着阿朵,听见阿婆问反而将长长的眼睫落下,轻轻“嗯”了一声。
但这声嗯太轻,刚好卧在火塘边的大黑突然警惕的站了起来,冲着门外狂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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