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出事了呢?他这才下狱几天,一点肌肤之痛都承受不住,这要是传出去,萧封年还了得。”
一众大臣守在晓忱宫外,苏卿雪坐在榻前,紧紧的握着萧零意的掌心,他这次醒不来,那下次呢?
冰室是建不成了,时间越长,他就越是撑不下去,等到了明年春日,他若是因为这个死了,与皋吾就更难说清了。
苏卿雪一直守着,遮影和染月也等在外面,他们听了事便也跟着她赶过来了,可季由给的药已经用完,那东西可是个稀罕物,还真不是说有就有的。
遮影拿着九颜丹,这是最后一盒了,随着萧零意毒发越来越严重,他吃的药量也不停的增加,如今,这一盒下肚,命是保住了,就是不知道何时才能醒得过来。
苏卿雪倒在萧零意床头,她已经守了两天一夜,实在是困的难以睁眼。
萧零意温柔的抚开她遮脸的碎发,痴痴的盯着人看了许久,才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臂膀。
苏卿雪被萧零意拍醒,她惊喜的看着萧零意,直接扑了上去,萧零意看着忽然扑上来的人,抬手试探着将人拥入怀中。
二人都没有说话,直到萧零意感觉有什么东西打在他的后颈。
“薇岚,怎么了?”
苏卿雪犹豫着松开他,深情地盯着他那双眼睛,她的眼中饱含晶莹,闪着刺眼的泪光。
“萧零意,我们做个交易吧。”
“……”
“我保你命,你让皋吾退兵,我们——”
“你怎么会觉得我有那个能力呢?我是谁?我只是一个皋吾送来和亲的假太子,我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影卫,我的生死,他们根本就不在意。你觉得这样的我……”
“可是我在意!萧零意,所有人都认为你是皋吾太子,他们拿你当借口,因为这个借口,羌北沦落了多少城池,又死了多少百姓!如今,羌北只剩下斛州城了,斛州城,你也不在乎吗?”苏卿雪痛心的盼着他,“萧零意,我不想再死人了!你是千机阁的阁主,有那么多情报,有那么多暗卫,你一定有办法,答应我,就这一件事,好不好?”
萧零意认真的望着她,忽然撇过头去。
“公主,你想的太简单了。你不了解萧桁,他比你想象的疯,你这……哪里是在保我的命,你把我送回去,就是让萧桁杀我!横竖我都是那个要死的人。何况,那是萧桁自己的暗卫,除非我杀了他与萧封年登位,否则,让他们退兵,绝无可能!”
“萧零意,真的不能——”
“公主,萧桁敢攻,说明我已经被抛弃了。事情到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萧零意低着头不敢看眼前的人,他知道苏卿雪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那是能让人想到的绝望与窒息,那样的情绪,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也是,你是皋吾人,哪里会管北境子民的死活,是我冒犯,找错人了。你好好休息吧,他们不会再把你关起来了……”
苏卿雪擦了眼泪,倔强的走了出去,萧零意咬紧了下唇,像是受了委屈一般可怜。
“遮影,集结人手,这回,怕是要干一场大的。”
遮影看着萧零意阴鸷的双眸,这样的情·色,他只在当初萧零意决定复仇时见过,如今,他这是……
“属下领命!”
苏卿雪又来看了一次他,这次,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简单的扒开他的衣服,看了胸口的那朵梅花便盖上了。
已经红了四片了,看来,昨夜又加重了,等最后一瓣彻底着色,这个人,她也留不住了。
萧零意看着转身欲走的人,忽然将人攥住。
“我本来就是要杀萧桁的,薇岚,你听……”
苏卿雪挣脱衣袖,直接走了出去,后面有什么,她已经不想听了,他确实与萧桁渊源颇深,他要做的事情,哪里是她能置喙的。
“已经四瓣了,染月……”
苏卿雪紧勾着手指,咬着下唇紧张地坐在榻前,她一脸烦躁,一脸焦急,终于在她要起身时,染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二人视线相撞,谁都愁绪千种。
“公主,侯爷他……你留不住的。且不说他体内的毒,要是着了最后一瓣,他必死无疑。而且十年前千机阁遭了灭门之灾,这份仇恨不是想放下就放下的,你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我知道,可我没办法,我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用来和亲的傀儡,现在外面那些人,他们都把矛头指向我,我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暗杀掉,我……”
“可那不是你的错,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五官发肤,都不是想如何就能如何的。‘白发祸国’是世人的偏见,偏见这东西,公主你知道的,一旦种下,便如心魔一般,他人,是除不掉的。”
染月心疼的将人抱进怀中,一开始,她也不想跟着这样一个公主,可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总会有一些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依赖。
如今,苏卿雪就是她的命,就是她唯一的公主。
苏卿雪在萧零意的屋前站了许久,她靠着门槛,望着天上的那一轮寒月,屋内的灯光摇曳着,萧零意自是知道的,可谁也没有开口。
萧零意又咳了几声,这几声,已经开始吐血了,他看着掌心发红的血肉。
对不起,薇岚,千机阁死了那么多人,我不能让他们白死!我这些年遭受的一切,我要让萧桁付出代价!我要为阿姐报仇……
萧零意落了泪,他能活的时间不多了,他已经忍受十年,就算死,他也不能就这样死了。
萧零意忽然想起那时苏卿雪在薇岚别院将蓝玉还给他,一字一句的同他说:“其实,终有一天你是要回皋吾的,你也不会要我。萧桁,如果不能得到,我宁愿一无所有。”
原来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了。
萧零意看着门外那抹熟悉的身影,一夜未眠。
苏卿雪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萧零意看着她靠在门槛上,眼角还挂着干涸的泪,将苏卿雪送回了她的屋子。
苏卿雪醒来的时候,染月不在,她自己轻手轻脚的下了榻,这才发现地上遗落着一封书信,那信像是被她掀被子的时候扇下去的,她疑惑的皱着眉,翻来覆去看了几眼。
没有……什么都没有,不知道谁写的,也不知道写给谁的。
苏卿雪撕了信封,缓缓地将纸展开,她颤抖着手,信纸从她手上坠落。
苏卿雪软了身子,直接倒在地上,她感觉自己胸闷的喘不上起来,她眼含热泪,还是不肯相信,那是皋吾的王印!是王印!
“染月,染月……”
苏卿雪像是疯了一般,握着信纸踉跄着往外走,可她根本没有力气,完全直不起身,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摔倒。
那一刻她是那么的恨,她恨自己起不来,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染月,你在哪儿?
染月端着汤粥进来,入眼便是苏卿雪平躺在地上,苦笑个不停,染月看着精神失常的苏卿雪,盘子直接砸在了地上。
她顾不上别的,冲上去便将软了的人抱进怀里。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公主!”染月也不由得落泪,眼泪砸在苏卿雪脸上,苏卿雪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什么。
她看着手中的信纸,目不转睛的盯着,眼泪从眼角落下,染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预感很不好。
她鼓起勇气试着去拿苏卿雪手中无力散落的纸团,直到她看清那些字样,染月忽然颤抖个不停,信纸从手中落下,染月咬了牙,重新颤抖着将东西拿起来。
她明白了,她终于知道公主为什么这样了。
“公主,你怎么办?这不能的,不能的!”
苏卿雪已经软了,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整个人面无表情呆呆的,只有她眼角的泪,能让人知道她是个活人。
皋吾要让她带着苏启去城外的云居作人质,三天之内,否则就将萧零意的身份彻底告知于天下。
落沓是皋吾王印。
染月知道这不是开玩笑,太子换太子,皋吾这是咄咄逼人。
他们选中苏卿雪,一定是因为白刃,白刃不听话,非要选一个好拿捏的公主,那就顺水推舟,将算盘打到苏卿雪身上。
云京,原来早就私藏了这么多的外人。
苏启来过了,他听说苏卿雪无法下榻,也到处寻找药材大补,只是朝中事物众多,皋吾攻城一事他也听说了,他待在景德帝身边,一直没有抽出空闲。
如今来了,却见苏卿雪这般模样。
苏卿雪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流泪,苏启拿了帕子,刚抬手想替她擦拭,就被苏卿雪抱进了怀中,苏启只觉得皇姐好像用了很多力气,他感觉到了她身上滚烫的体温,便任由她抱着。
“阿启,你要保重,一定要保重。”
“皇姐?”苏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皇姐莫不是糊涂了,我好好的,你说这个做什么?”
苏卿雪哭的更厉害了,她这几日以泪洗面,萧零意站在门外,始终不曾进去。
他呆呆的向里张望着,想问却不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一如他惹上这身是非,不知如何取舍一般。
萧零意就这样看了两日,直到第三日早朝的时候,苏卿雪忽然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竹柔不解的看着她一个人孤身而来,面色苍白,步伐坚定,可那瘦弱的身形,还是将她活生生拉出几分怯弱。
苏卿雪咬着牙,掌心攥的满是细汗。
昨夜她才从江宁回来,准确的说,是今早凌晨才到,她一刻也歇不下来,根本不想停歇。
苏卿陌没换衣服,看上去还有几分风尘。
“皇姐?!”
“这不是薇岚公主吗?她怎么还来!外面的人那么说她了,不好好躲躲,怎么还……”
“哎——”朝臣叹了口气,接道,“公主祸国啊!天命,都是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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