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西行,景色越发荒凉起来,道路被风沙侵蚀,仅有的植被都是些低矮的梭草,被晒得干瘪,没有生气。天气凉,风又极大,碎石沙砾直往脸上砸,云桓置办的葛布方巾派上了用场,不然肯定得被风沙糊得满脸。
三人到达哭风岭时已是傍晚。
说起来奇怪,越靠近哭风岭反而越寂静,那是一种了无生机的死寂,但当你身在那些高高耸立、层峦叠嶂的乱石之中,又有一种诡异的呼啸声传来,就像恶鬼低吼。
随处可见当年战场留下来的刀剑残片、沾了血渍的戈矛、破碎的甲胄,甚至还有残肢骨骸,踏在这片土地上,有一种莫名的恍惚和不安感,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恶鬼抓到地狱之中。
陆青蘅情不自禁地拽住云桓的衣角,低声说,“你记不记得,当初把我拉入地下的骸魅?会不会此处也有很多骸魅?你想五藏鉴中那些异兽的骨骸异化成精魅也很有可能,它们将朔夏众人连同那支精锐部队都拉入了地下,这地下兴许有另一个空间,就像皇家陵墓一样,他们在地下生活,所以王守拙他们也没有死,就在此处地下。”
前来的路上,陆青蘅已将王守拙的事隐去同心契,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云桓,是以眼下听到陆青蘅的猜测,他也觉得十分有可能。
玄英散人并掌作刀,与云桓合力要劈开这龟裂的大地,纯厚的内力如同蛟龙出海,一时间风起云涌、天地变色,梭草也被连根拔起,待强大的内力收势,尘埃落定之后,地面出现一道方寸深的沟壑。
陆青蘅立马俯身贴地细听,片刻后,她抬起头,眼睛里满是失望,“不对,如果地下真的有人,刚才这么一着肯定有动静,但眼下根本没有。”
“呜额!”疾风再一次捶打着乱石,发出可怖的声音,三人相对无言。
突然,玄英散人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松间月”来,剑身灼热滚烫,已在他的胸口烙出一个红印,他的双手随着剑身的震动而颤抖,眼看热量传至刀柄,也即将灼伤玄英散人的手掌,云桓一记手刀将“松间月”打至地上,陆青蘅也迅速打开随身带的水囊浇在上面。
“松间月”发出“吱呀”的爆鸣声,过了好一会才停下来,而剑尖发出刺眼的光,直直地指向不远处一块巨大石头形成的阴影处。
三人小心翼翼地走至近前——那片阴影乌漆嘛黑,跟寻常的阴影没有什么两样,玄英散人不信邪,又运气于掌,将那几有千百斤重的巨石搬开数尺——可惜底下除了沙土,仍然没什么玄机。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玄英散人眼中满是黯然,他默默捡起了“松间月”,将上面的灰尘和水渍拭去,揣进了广袖之中。
就在这时,“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三人循声望去,远处的地平线扬起黄褐色的尘土,一支精简的骑兵队冲着他们飞驰而来,不多久就将他们三个包围起来。
骑兵队坐在高大的异种马上,服饰也是异族的装扮,阳光透过间隙刺下来,模糊了他们的面容,但压迫感还是扑面而来。
“方才的动静是你们弄的?”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虽讲着汉话,却有些口音,他的衣服跟其他三人不一样,脖子上又系着狼牙,看起来是这帮人的首领。
“啊对不起,他们两个比武,不小心……”陆青蘅连忙扯了个谎,但话音未落,一柄冷剑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激得她一哆嗦。
“胡说八道!”那首领加重了一些力气,冷剑在陆青蘅脖子上压出了细微的一道血痕,她吃痛“嘶”了一声。
云桓伸出手捏住剑刃抬高了一些,陆青蘅得以从威胁中暂时放松出来,云桓开口,“架是我们两个打的,你却拔剑对着一个姑娘,未免有些有失磊落。”
其余三人见状纷纷拔出剑形成对峙的局面,其中一个女骑兵大喊,“汉人最是狡诈,你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们来此诅咒之地,到底有什么目的?!”
云桓笑笑,嘴里却吐出几个晦涩的音节,那四人一听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用剑挑开云桓的葛布方巾,瞳孔骤然收缩,随即开口用同样的语言开口同他交流了几句,竟然笑了出来,紧绷的氛围陡然消散了。
四个骑兵的剑就此放下,那首领甚至向陆青蘅点头致意,道,“既是误会,不打不相识,还请三位到营地暂时歇脚。”
纵马奔驰在哭风岭广阔的土地上,疾驰的风在耳边呼啸,陆青蘅感觉不到脸上被沙砾摩挲的痛,只有自在,几乎快要看不见乱石堆时,她鬼使神差地回了头:
只见那块刚刚被玄英散人搬开的巨石,此刻竟已不知不觉中自己回到了原处,而那片阴影依然漆黑可怖,充满了秘密。
陆青蘅看了看那四个骑兵和云桓,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痕,将这个发现咽回肚子里。转头正对上玄英散人,才发现他的视线也停留在那块石头上,注意到陆青蘅的目光,他微微颔首,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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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骑兵的居所是四顶以桦树皮和木板扎在一起制成的帐子,顶上留了一块缝隙,陆青蘅本来还疑惑,天气寒冷留条缝隙如何御寒,但当她被分到跟那个女骑兵一起过夜,躺下时才恍然大悟:睁开眼睛,满天星辰熠熠生辉,清辉透过那一掌宽的缝隙洒下来,实在是很美丽。那个瞬间,她觉得,好像冷点也不算什么了。
陆青蘅没有睡着,但她装着睡着了,等女骑兵呼吸渐沉,偷摸着溜了出来。
云桓说这几个人是朔夏遗民,如今在守卫哭风岭,他以前带兵在朔夏打了几年仗,是以会几句朔夏话,骗他们自己娘亲是朔夏人,拉近了关系,再说自己是来游玩,比试时无意间弄坏了地貌,很是抱歉,那地方本来浇点水就能很快重新并和,是以诚恳一些,他们也就放软了态度。
陆青蘅此刻偷溜出来,是为了回哭风岭看那巨石的,竟然能够自己移回原位,必有蹊跷。出来后,果不其然,玄英散人已在外头等她,陆青蘅冲他点点头,“我去喊云桓。”
不想玄英散人却拦住了她,“叫他干嘛?我们自己去。”
“不行,”陆青蘅很是坚决,“我们三个是一起的,瞒着他叫他知道了肯定会伤心的。而且……我不信任你,跟你单独出去,我害怕。”
“那你怎么就这么相信云桓?”玄英散人压低了声音,“我问你,那四个骑兵明明会说汉话,云桓要是只为了跟他们套近乎,介绍自己的时候说两句就行了,为什么后来还要说?一直说?在我们俩面前说我们听不懂的话,就是有事要瞒着我们,那我们也瞒着他,无可非议。”
“他如是做,一定有他的原因,”陆青蘅眸子清澈,“至于我为什么无条件相信他,第一、在遭遇骸魅时,他不顾一切救我,第二、当初我自愿引邪力上身替他解咒,但是他宁愿自爆身份,也不愿意我冒险,第三、我与他相识比与你久得多,他绝不会在我身上施同心契。如果非要二选一选一个人去相信,我一定选他。”
陆青蘅的话,一字一句说得坚定,倒是叫玄英散人恍惚起来,他摸了摸自己怀中的“松间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了一下。陆青蘅这些天看过他笑了好几次,阴恻恻的、若有所思的,但从没像今天这样真挚,只是这真挚中,又有一丝怅然。
“你笑什么?”陆青蘅的发问把玄英散人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叹息着开口,“好一个‘我一定选他’,陆姑娘赤忱,但愿有朝一日不会为真相所负。你去叫他吧,我们一起去。”
陆青蘅连忙小跑两步到云桓的帐外,学着喜鹊叫了两下,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陆青蘅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帐内,云桓与那名朔夏首领早已清醒,显然已经将方才陆青蘅与玄英散人的争执听在心里,朔夏首领压低声音对云桓说“她很护着你”,云桓的目光投向帐外那个偷偷摸摸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是自然。”声音轻得像风一样,随即起身,猫着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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