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站在会议室的最前方，不怒自威的眼神直直刺到左辛舟和他身后一众军官身上。
他拍桌斥道：“究竟是怎么做的防御工事？敌人的无人机群到我们边界后却毫无办法拦截！要不是大门处的士兵们殊死抵抗，我们今天还能过这个节吗？！”
军官们无一人敢出声，左辛舟沉默良久，这才缓缓开口。
“是辛舟办事不力，给基地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辛舟愿接受领导者们任何惩罚。”
姜云却只是瞥了他一眼：“这事也不完全是你的责任，你的主要任务是评定异能血统。”
他又登时气道，“但是人类特战队和异能特战队都是干什么吃的？！你们的总队长都给我滚过来！”
程行和另一个超常血统的异能者灰溜溜地低头走上前。
挨了姜云好一顿批还不算完，又罚了他们半年的薪资，亲自去给每个死者家属们道歉才算够。
半个多小时后，左辛舟站在指挥中心大楼前，望见街道上已被装饰起来的路灯和众人手里的烟火，轻轻摘下了自己的面罩，收好放进兜里。
他又拉了拉风衣的衣领，现在寒冬的夜晚温度低到零下六七十度，哪怕在基地里有电磁网隔离和熔炉的集中供暖，却依然有零下十几度的气温。
摘下面罩，左辛舟也一同卸下了平日里那副总是端矜持重的架子，他双手插兜，随着人群慢慢地走。
昏暗的天空被基地内不断升起的烟花照亮，孩子和老人们也都被允许在基地的主干道上活动，穿着装扮好的衣服互相嬉戏打闹，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程行很快找了过来，见他没带面罩愣了一下，然后塞给他怀里一罐热饮和一个热腾腾的饭团。
“吃吧，你忙了一天了也没休息会，还陪着我们听了一晚上骂。”
他叹了口气，“这节过的。”
左辛舟却笑笑说没事，他和程行一同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撕开饭团咬了一口。
程行正啃着面包，一拍脑门：“你说说，我都给忙忘了！你托我特地关注的那个低等异能者迟冽，今天北部大门事发时他们的劳工车队还没有回来，在半路上就遭到了袭击。”
“但据队内其他幸存者说，他像提前就知道会有袭击一样，无视了监工的命令，带着几个人突然就跳了车，躲过一劫。”
“他还活着？”左辛舟回想起自己赶到时并没在人群中瞧见他的身影，本以为迟冽遇了难，却要去前线，连惋惜也没时间。
“嗯，手下的人说他们劳工车队的人死伤比较严重，今天下午才点清了幸存者姓名。”
程行把自己那罐肥宅快乐水干了，起身道：“我走了，还得去给死者家属们道歉。哎，又要挨骂了！不过的确是我们的问题，也没办法。”
左辛舟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等他走后仍坐在长椅上望着圣诞树和欢腾的人群。
五，四，三，二，一。
零点到了，看着烟花再次绽放在夜空中，左辛舟这才起身，返回自己的公寓。
今年他还是这么孤单，像往常的每一年一样。
他走后不久，另一个人坐在他刚刚坐过的位置，若有所思地望着同样的景色。
基地遇袭一片混乱后，青年半路上就被迟冽左绕右绕地给甩开了，到晚上回去住所以后才发现了他。
青年就一直偷偷跟着迟冽，此时见他终于孤身一人，这才上前抓住机会。
他装着熟稔地递给迟冽一瓶饮料：“今天食堂门口免费发放，不喝白不喝，他们说平常基地可没有这种福利的！。”
其实迟冽知道他一直在尾随自己，奈何白天从野外回来后应对了太多事情。
光是被拉去单独询问为什么提前跳车就耽搁了两三个小时，实在懒得管他。
迟冽没有接，只是懒懒道：“你就这么闲，每天跟踪我？”
青年有点尴尬，哈哈一笑：“我没有…”
打开饮料，苹果味的清香窜入鼻息，迟冽看着眼前这个瘦到快成一把骨头的青年，叹了口气。
心想着不如就先交这个朋友，不然每天鬼鬼祟祟的有个小尾巴，干什么都不方便。
“我叫迟冽，你叫什么？”
“诶…？！唐书！我叫唐书，今年16岁…”
“我没让你做自我介绍。”
唐书立马闭嘴，又讨好地往他身边坐近些。
今天迟冽跳车预判的行为酷到他十分崇拜，正处青春期的小男生热血沸腾，已经把迟冽当作自己半个偶像了。
现在偶像同意和自己交朋友，他更是兴奋地脸都红了！嘴就开始巴拉巴拉地不停说起各种话题来。
迟冽的表情说不上高兴，但也是有些兴致。
唐书倒不认生，拉着迟冽就要去广场中的篝火晚会热闹热闹，美名其曰入乡随俗，庆祝今天的死里逃生。
回到住处已经是凌晨，得知唐书也住的不远，以后倒是联络着方便。
简单告别后迟冽就锁上门，从窗户看到街道上已没有什么人，这才躺倒在床上。
左辛舟此刻已回到位于基地中后方的公寓区。
这里是整片地上基地里高级及以上异能者居住的地方，领导者们偶然也会在有重大紧急事件时在这里暂住。
但更多时候他们都是在处理完事务后回到地下基地，他们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他打开花洒，站在浴室里闭起双眼，感受着水流愈热的温度。
蒸汽腾腾而上，很快便笼罩了整个空间。
突然，他打了个寒颤。
左辛舟睁开眼睛，手机再次在外面响起接连不断地通知铃声。
顾不得继续享受，几分钟后他穿着浴衣匆忙走出，一个保密号码给他拨来了电话。
【尊敬的评判官，这里是领导者办公室，姜领导者通知您现在立刻前往地上基地的指挥中心大楼，他在办公室等您。】
左辛舟立刻严肃起来，平常虽然也经常接到领导者政府下发的直接命令。
但大多是通过短信或者网络通知，像今天这样深夜突然打来电话催促，却是左辛舟来到ESH基地一年半从来没有的。
好在公寓区距离指挥中心并不远，他马不停蹄地赶到时，秘书正在门口候着。
“评判官，姜领导者还有场会议没有结束，请您在此稍候。”
十几分钟后，门外传来脚步声，左辛舟便站起身来，随秘书一同迎接。
门口踏入的那位一身的银灰色西装，黑褐色的发梳成背头，一副细的不能再细的银框眼镜，脸上总是带着狐狸一样狡黠的笑。
姜云，ESH 人类基地的领导者之一，在陨石流袭击之前是 C 国最年轻的军区司令员。
三十多岁就统管了北部战区，一度成为最有希望被提拔成政府领导部门的核心成员的人。
却因为在 2052 年，国家航天局和其他国家的航天局联合检测出——三年后将会有一场堪比恐龙灭绝时期的陨石流袭击，而被政府临时调任为 C 国秘密地下基地建造任务的总负责人。
国家对外宣布姜云是被调去负责对外军事方面的协调。
实际上所有人以为他得罪了什么人，以至于永远失去了进入政治圈层的机会。
姜云却对这些明嘲暗讽没有任何消极情绪，反而在调任后兴致高涨地立刻开展了一系列秘密行动。
他不仅带着军队踏遍全国，到处收集优质种子和各种原材料储存起来，还从各大部队、实验室、高校和各领域方面不遗余力地选拔人才。
更是亲自设计地下基地的建造图纸，给地下基地配备了最先进的武器系统和防御系统。
与国内外的技术人员呕心沥血地奔波操劳了三年，C 国地下基地终于在 2055 年春节时彻底完工。
转移了很多 C 国的人才和技术，让政府很是满意。
可谁也没想到，包括政府领导人也没想到，表面上对国家忠心耿耿的姜云，竟在建造基地时留了私心！
在 2055 年 6 月 18 日，陨石流突然到来之际。
他站在地下基地通往地上的唯一一条秘密通道前，满面笑容地用枪击毙了所有提前来逃命的政府人员。
自那之后，C 国的领导者就变成了姜云，他的手下也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心腹，个个勇猛且忠诚。
陨石流袭击结束后，他立刻派遣部队前往地上察看其他国家基地情况，检索有无幸存者。
虽有极少数国家政府和组织提前预测到陨石流袭击，在地下建造了基地转移人才和资源，但灾后幸存下来的基地仍是少之又少。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了异能者的存在，其原因可能是由于陨石流的辐射造成的选择性基因变异。
但也存在经受过辐射没有死去、也没有产生异能变化的普通人。
姜云做了个大胆的决定，那便是广泛搜救幸存者，以觉醒异能的为主。
并在半年多以后，自恃基地内拥有了一千五百多名异能者，自作主张地揽起亚欧大陆所有人类基地的首领一职。
虽然亚欧大陆上还有以欧洲基地为首的几个基地不服，但却阻止不了准备充分的 C 国地下基地摇身一变成为了 ESH 人类基地。
而他也成立了以自己为首的三人新领导政府。
左辛舟虽然不大了解他，但也深知姜云颇有城府。
自从被姜云救回基地后，他又安排左辛舟成为基地里万人瞩目的评判官，给予他莫大的权力。
其伯乐之恩深重，让左辛舟防范中又多了几分敬佩。
姜云紧皱的眉头直到见到左辛舟才放松下来，他搓了搓手，接过秘书倒好的热茶，十分熟稔地拍了拍左辛舟的肩膀。
“辛舟啊，这么晚还叫你来，真是辛苦你了。”
左辛舟略颔首：“多谢姜领导者关心，地上基地今天出了大事，我自然时刻为基地准备工作。”
他也抬起眼与姜云对视着，“倒是您，忙到现在还不能休息，是该早些歇下的。”
姜云笑而不语，只摆了摆手，把其他人都撤了出去，只留左辛舟在屋内。
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捏了捏眉心：“辛舟，我也不瞒你，今晚叫你来不是为了今日袭击的事情。”
他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报告递给左辛舟，“你看看罢。”
左辛舟接过报告，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值和各部门上报信息一扫而过没有什么异常。
只是翻到后面的汇总才发觉，按目前地上基地的规模和供养人数，已经开始入不敷出。
“姜领导者，能供给地上基地的现有资源量还有多少？”
“地下基地的人们虽然时刻在努力工作、耕种、产出，但地上基地发展所需物资实在入不敷出，现在也就还能供给地上基地一两个月的时间吧。”
左辛舟瞳孔缩紧，他以为还能再撑个半年，没想到刚刚建起地上基地才半年多，供给便出现了问题。
他清楚姜云这趟找自己来肯定不是为了什么好事，但眼下的困境也让他顾不及去想自身利益。
“您说，需要我做什么。”
姜云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辛舟你是我一手提拔，也是地上基地建成伊始便工作的第一批成员，作为权力仅次于我之下的评判官。”
“现在这个情况，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我也只能安排你先暂停对外来者的接受和血统判定。我这个意思，你明白吗？”
他点点头，坦然道：“我能明白，姜领导者这样的决定是为了整个基地考虑。只是我日后需要做些什么，还请您告知。”
“你的职位我不会取消，依旧还是我们ESH基地大名鼎鼎的评判官，但有一项秘密任务需要你带头去做。”姜云打开电脑，示意他过来看。
电脑屏幕上映着从前线各指挥所传回的视频和求援信息。
视频中有异能者在和各种各样的变异兽战斗的场面，也有物资短缺而造成工作人员不得不外出野外搜寻资源，死伤不少的情形。
左辛舟沉默地看着，姜云余光瞥见他的表情，沉重地道：“我们前线的人手逐渐不足，我在思考停止对外的搜救和领域扩张，先顾好我们自己人最重要。”
左辛舟却发现了什么不对，指向屏幕：“辛苦您往回倒退一下，我想仔细看看那些异兽。”
视频播放，中心是一头站起身足有两层楼高的变异兽，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蜥首蛇身，浑身鳞片覆盖。
它正张开大口对哨所进行火焰喷射。左辛舟却看着那只庞大头颅上小小的眼睛屏住呼吸。
那是生出人类具有的神智才会有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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