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本是侯爵宅邸,亦是五进三路的大宅子。虽上书改制修缮,但林海封了正院,一个月的时间也尽够了。前几日府中管事才来回过,匠人的工钱都结了,不过缺些花草树木而已。
因黛玉便同容安商议着,左右府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不若便先搬回去。至于那些花树,尽可以慢慢收拾。
林府人少,黛玉又是正经主子。她说要回去,只用同林海说一声便可以。
容安自然答应下来。只是黛玉说的突然,容安还是问了个仔细。
关乎名声,不是等闲小事。黛玉虽羞怯,却还是红着脸将事情尽数说了。
容安是知道书房里的事情的,立时便想起宝玉的那个丫头,如何不知道王夫人的心思。因立即命人去请林海说话。
“你说的对,这里是不能再住了!你也莫回去了,便先在我这里住下。等同你父亲说了,咱们明儿就家去。”
这话正合了黛玉的心思。王夫人行事肆意,黛玉可不敢拿自己的名声去赌。因便答应下来,带着丫头们进去安置了。
容安看着黛玉去了,才喝口水缓了缓。同样都是王家出来的姑娘,王熙凤虽有些机变逢迎,却也算得上磊落。而王氏……
容安一脸难尽,别说林家的独女,不是一个侯府的二房次子能攀上的。便是真做成了这门亲事,也轮不到王夫人挑剔!
不过一个后宅妇人,还想算计的毁了黛玉的名声,也不看看可够不够格呢!
因林海进来,容安便将事情说了。两人商议一番,便要明儿去贾母跟前请辞。
第二日,林海下了朝便回来,先往贾赦书房说话。
王夫人做事粗糙,昨儿的事情谁心中没数呢!
邢夫人知道林家不会看着黛玉受辱,便是碍着贾母,不会撕破脸,也一定要家去的。因便提前同贾赦说了,又赶着送了礼过去赔罪。
因贾赦见了林海便先请罪:“如海莫怪。是我掌家不严,唐突了外甥女儿。”
这如何能算在贾赦头上,且大房一向待他们赤诚,昨儿又特意送了礼来……
林海忙躲过,连连还礼,“大哥这是什么话!大哥再是家主,也管不到隔房的弟妹头上。咱们两家一切如旧,大哥可莫要折煞了兄弟!”
贾赦闻言也放下心来,“如此,如海乔迁新居,我定是要去的。”
林海连忙应下,两人便联袂到贾母的荣庆堂说话。
贾母才吃了饭,正在榻上同姑娘们说话。闻说贾赦同林海求见,暗道一声来了,有些灰心的闭了闭眼睛。
昨日的事情贾母都看在眼里,自是知道要有这一遭。心中暗骂王夫人成事不足,面上却端的慈爱。
待贾赦同林海请了安,贾母却也没有叫他们为难,直接道:“如海的来意我尽知了,你们且去便是。”
林海一怔,便深深躬下身,半晌方起来。
贾母摆手,“王氏乖张,只为着宝玉,总也要给些体面。好在宝玉大了,以后成家立业的,她总是有个忌讳。”
这是先提前有个预防!
贾母心中只要“两个玉儿”在一处,又不想叫黛玉受王夫人的磋磨。因林海来请辞,倒也爽快的答应。想着要叫王夫人吃个教训,以后也能收敛一些。
最主要的是,叫林海以后不好着王氏,再拒了宝玉。
说来贾母也是颇为矛盾。她溺爱宝玉,因为着宝玉的名声,可以一次次的原谅王夫人行事荒唐。
但她又不喜王夫人行事。因总是时不时的拘着王夫人,可又拈轻怕重,不敢拘的太狠。
王夫人却是仗着宝玉这个挡箭牌,行事愈发肆意!
听说林家请辞,竟连饭也没有留,这会子已经走了。王夫人“霍”的站起身,想了想又缓缓坐下。
虽说林家显赫,断没有一直借住在亲戚家的。但昨儿她才同黛玉了说话,今儿就要家去……
王夫人想了想,便命人唤了宝玉来说话。
“你林妹妹今日就要家去了。你们自来要好,可过去道别了?”
自书房那日的事情之后,宝玉吃了教训,行事便格外留心。说话做事也守礼的紧,生怕再叫人说嘴,害了旁人。尤其在黛玉的事情上更是加倍小心起来!
因宝玉嗫嚅半晌,方道:“我同林姑父道个别便是了。林妹妹搬家,必是忙乱,何必搅扰了她!”
“你这孩子,不过说句话而已,怕的什么!”
……
不管他们如何想,总归林海同贾母请辞之后,便带着黛玉回了林家。
内院是最先收拾好的,尤其是黛玉的院子,归置的十分精致。只外院的花木还没种,但林海一个男人,倒也没什么不方便。
这般便是自己家了,黛玉回去,还不待歇一会子,便叫了内院的丫头小厮说话。她是府中独女,这中馈必要她执掌了。
好生看了内院伺候的,忙又遣了丫头往迎春的庄子上来一趟,请英莲并封氏一同回去。
英莲被林海认了义女,林家喜迁新居,虽不能宴请,但一家人吃个饭暖房还是要的。再者,她们的院子也要归置。
迎春知道了,忙好生送了她们母女二人回去。她不便下山,又另封了厚厚的礼,托她们一并带了回去。
迎春身边的司棋绣橘皆可以独当一面。自那日回去后,秦可卿和王熙凤也打发了得用的人手来。
因迎春便打发司棋带着她们送来的人手照管了绣院,迎春自己则去了养着女孩子的院子照看。
多数都还是不会说话的女婴,好在庄子上物产丰富,就连牛羊都有的。因迎春便令人每日取了羊奶送来,倒也好生养活着了。
这里照管的妇人也是走投无路投奔来的。只是她们身无长物,迎春便打发她们来这里照看,总是能有一口饭吃。
只是迎春想起英莲要走的时候欲言又止,心中有些疑惑,便悄悄带着人过来。
哪知才一进院子,便听见里面婴孩哭的撕心裂肺。迎春忙带着人进来,却见几个婴孩挤在一张小床上,竟只有两个妇人在一旁照看。
婴孩不算少,她们照管了这个,便看不了那个。婴儿又不懂事,一个哭起来,便带着所有一同哭。
迎春顾不上说话,带着人过去便要哄。只是她们姑娘家,连孩子也不会抱的。好在跟着的嬷嬷们,过去手把手的教了,这才好了。
她们人多,一人抱一个,倒是哄得孩子不哭了。迎春这才呼一口气,唤了那两个妇人说话。
“我记得这里安置的人不少,如何就你们两个在这里,旁的人呢?”
那两人不认得迎春,但看这阵仗,也只是庄子里的主人。两人对视一眼,却只摇头。
迎春脸一沉,正要说话,就听见外面有吵嚷之声传来。刚刚哄好的婴孩一惊,便又要哭出声。
迎春忙带着那两个妇人安抚,绣橘自带了两个嬷嬷出去问话。
半晌,方听见外面的吵嚷之声小了些,房里的孩子也渐渐安静下来。迎春看了那两个妇人一眼,小声嘱咐她们只管在这里照管,方带着剩下的人出去。
绣橘带着人在门口挡着,院子里站着几个妇人。穿着庄子上统一的衣衫,倒是干净,头发也梳的油光水滑的。正一脸不服的瞪着绣橘几个。
迎春眉头一皱,便转身出了院子。
绣橘忙跟上。那几个妇人见状便要上前,却又被嬷嬷拦住。
迎春眼睛都不看她们一眼,只听绣橘说话。
原来那几个妇人均是安排在这里照管的。方才不在,却是去了绣院,同绣院的绣娘说话去了。
这是看着那些绣娘每日能有些银钱拿,眼馋了。只是——
“她们成日便是如此吗?”
绣橘不说话。迎春便知道了,因命将那几个人带出来问话。
那些人最会察言观色的。虽不识的迎春,但看着这般架势,便抢着上来行礼。
迎春头也不抬,只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你们是因何到了这里的?”
这一问,便又勾起她们的伤心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左不过是生不出儿子,被婆家嫌弃,才打发出来。娘家父母去世,兄嫂也不接纳。走投无路之下,听说迎春这里收留,才投奔了来。
这些迎春俱是知道的。这庄子上只迎春住着,虽心善,但要将她们接进来,迎春俱是一一查过的。
“你们也是有孩子的妇人,如今我们收留你们,叫你们吃饱穿暖,又不朝打暮骂的。不过叫你们照看几个孩童而已,如何竟不愿?”绣橘看着迎春的脸色,便上前一步问话。
其中一个妇人闻言便陪笑,“姑娘还年轻不知道,这些丫头片子,都是些赔钱货。她们哪里配用羊奶那样金贵的东西,给口米汤不叫饿死便是上天的功德了。”
她这一开口,旁边便有人附和,“正是这样。姑娘以后就知道了,这只有儿子,才是立身的根本。这些丫头片子,照看的再精细,以后也是别人家的!”
“不过哭两声罢了,过会子哭累了,不用人哄也知道睡觉的。”
……
迎春不想她们深受其害,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但看她们那样子,竟是真的这般以为。因再忍不住,“照你们所言,既是别人家的,那我也不该收留你们才是!”
她们闻言,便低了头不说话了。
迎春想了想,又问,“你们也是有孩子的,你们出来了,孩子呢?”
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迎春指了方才说的最起劲的一个,“你说。”
立时便又一个嬷嬷将她带出来。
看着这般阵仗,她有些瑟缩,但迎春必是要知道的。众人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只能心一横,“我家那杀千刀的,见是个女孩,便直接扔到河里溺死了!”
“生了几个?”
“三…三个。”
旁边有嬷嬷便上前一步:“黄方氏,京郊黄家村,生有三女,只活一个。”
那妇人闻言便频频点头。
迎春低头看着她,“真是你男人溺死的吗?”
那妇人便颤抖着不说话了。
看了一圈,俱是一样的。迎春起身,长叹一口气,“她们不适合在这里,先找个院子安置了吧。”
绣橘跟着迎春回去,“这些人虽可怜,却也是帮凶,算起来竟比那些男人还可恶。姑娘可要将这些人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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