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郁家原本有些犹豫不决,但是林家多次又是来信,又是来礼物示好,诚意摆得足足的。此时,得了郁蓁的松口,郁家的长辈们也都没有再过多阻拦。
郁府的正堂内,郁老夫人将林家送来的礼单轻轻放在紫檀案几上。阳光透过冰裂纹窗棂洒进来,照在礼单上,那“澄心堂纸十刀”的字样显得格外醒目。澄心堂纸如今极为珍贵,有价无市,非翰林院不得用,林家竟送了十刀,这份心意,郁家上下都看在眼里。
“林家倒是舍得。”郁二老爷捻着胡须,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他向来注重门第与家风,林家的这份礼单,无疑是一个良好的开端。“这澄心堂纸如今有价无市,非翰林院不得用。“难得的休沐日,郁二老爷自然要与母亲商讨大侄女的婚事,毕竟大哥在外当官,他这个当亲叔叔的责无旁贷。
郁冯氏捧着那方兰花纹徽墨,指尖轻轻抚过墨锭上精细的纹路。墨上的兰花与郁蓁绣屏上的分毫不差,显然是林家特意按照样子制作的。她抬头看向郁老夫人,眼中满是欣慰:“这林家,有心了。”
自家女儿表面上温柔体贴,但是实际上是个万事不过心的性子,要想过得好,必须得找个有心的男人,否则这没滋没味的日子,过得也很难舒心。现在这林家哥儿看起来就是个有心好好过日子的,真是不错了。
郁二婶也连声附和:“是的,看样子,兴宁侯府倒是真有心了。”
郁老夫人虽然心里满意,但嘴上还是有些硬:“林家也算不得侯府了。虽然林家子嗣艰难,但难得有这份心意,蓁儿也愿意……我郁家多少年来没出过子嗣艰难的时候……”
正说着,外头传来环佩叮当声。郁蓁着一袭藕荷色纱裙走进来,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花钗,行走间暗香浮动。她恰好听到了最后一句,“老二啊,近日,你看着安排这两个小的见一面吧。”郁蓁得了消息过来,说是商议,但是她这个小辈到来就只是听个结论而已。
林郁二人相看的事情,并没有在郁家瞒着,因此二房的郁芝和郁茁很快便知道了。
“大姐姐,听说你要相看了?”郁芝脸上带着调笑进了郁蓁的房间。“我听娘说,这林家很是用心呢。”
郁茁没有太多的消息来源,用不用心不知道,只知道是个侯府,眼中闪烁的全是嫉妒。此时压抑着情绪来贺喜,已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还得见过了再说。”郁蓁并不在意,在她眼里,是林如海也好,是其他人也罢,都不过是让她了解凡世间感情的工具。“咱们岁数差不多,前些日子,祖母和二婶连续办了几场宴席,你可有看上眼的?”
郁芝打趣不成,反被问了个大红脸,“大姐姐坏。”
“适龄男女相看乃是常事,有什么好羞的?”郁蓁把玩着手中的扇子,外坐在垫子上,“你可要想清楚,自己要什么样的,跟二婶说好了。否则都是一辈子的事情。”
郁芝毕竟没有在感情上开窍,两句话的功夫便转移了视线,是得好好想想呢。
郁茁倒是早早有想法,只想要嫁入勋贵之家,要身份要地位。可惜她是顶着养女名头的外室女,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更别提自己选了。
大昭寺的相看
考中探花授官之后,林如海有三个月的探亲假。郁家与林家商议,决定让林如海与郁蓁在大昭寺见面。大昭寺是本地的名刹,寺内古木参天,环境清幽,正是相看的好去处。林如海一眼便看上了郁蓁,郁蓁本身是精致艳丽的长相,与贾敏清丽脱俗的长相根本不相同。但是现在林如海没有见过贾敏,自然也没有了偏好。
大昭寺的千年银杏树下,林如海身着一袭靛蓝直裰,腰间挂着一块羊脂玉佩,在秋风中纹丝不动。他手中握着一卷《贞观政要》,目光却频频望向山门方向,心中既期待又有些紧张。毕竟是要与自己共度一生的女子,身份背景已经很是优越,若是相貌性情再合了自己的胃口,那可真是上天保佑。
“林大人久等了。”清越的女声自背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如海转身,只见郁蓁立在石阶上。她身披杏色披风,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内里绣着缠枝莲的裙裾。发间簪着一支金累丝蝴蝶钗,振翅欲飞的蝶须上缀着米粒大的珍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颤动。林如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心中不禁一动。
“郁小姐。”林如海执平揖礼,袖中徽墨的暗香微微浮动,“上次得见小姐绣作,如海叹为观止。”就像母亲说的,见着女儿家,不管怎样,先夸,夸就对了。见着郁蓁的长相,暗地里,林如海的眸光亮了一度。
郁蓁还礼时,腕上的金镯轻响,正是林如海送的那对。她微微一笑,声音温婉:“林大人墨上兰纹,倒比奴家绣的更见风骨。”那是林如海特意自己雕了模版给铸造司的。
两人沿着放生池缓步而行。池中锦鲤见人影便聚拢过来,荡起圈圈涟漪。林如海的目光落在郁蓁染了丹蔻的指尖上,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柔情。烛影摇红下,柔色纤纤,半卷湘帘.....走神了几息又回了神。
“听闻大人即将在翰林院当值?”郁蓁轻声问道,指尖轻轻点在水面上,惊散了一池鱼影。
林如海点了点头:“蒙上峰厚爱,销假后,将去校勘《永乐大典》残卷。倒是小姐的《松鹤延年》,听说连太后都赞不绝口。”宫中也有好名声,未来也是个助力。
郁蓁微微一笑,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递过去:“大人额上有汗。”总得留点信物。
林如海接过素帕时,触到了她微凉的指尖。帕角绣着蓁叶纹,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是绣线所成。他心中一动,想起母亲信中那句“针脚藏禅意”,此刻才真正明白其中深意。
婚事定下
由于二人的年纪都不小了,双方家族决定快速走流程,定于次年成亲。这是一个重要的决定,不仅关乎他们两个人的命运,更关乎两个家族未来的走向。倚靠勋贵武官,站队夺嫡终究还是风险太大。既然家中侯府落寞,还是好好转投文官一脉。
“好!好!”郁老夫人听完围观的婆子回禀,连说了两个“好”字,“林家哥儿眼神清正,言谈有物,确是良配。”哪怕是相看,郁蓁的身边也被派了两个婆子,四个丫鬟,禅院外面还守着四个小厮。婆子们也不可能盯着主子们看,自然没能发现林如海的心旌摇动。
郁冯氏却有些忧心:“只是婚期定在来年三月,会不会太急了些?”
“急什么?”老夫人拍了拍案几,“蓁儿都十七了,林家哥儿更是二十有三。再说……”她压低声音,“既然林家是个好的,贾家那边虎视眈眈,迟则生变。”
郁蓁并不知道老夫人的想法。按照后世的周岁算法,她才十五岁,林如海也才二十二岁。但在这个时代,她虚岁连加两岁,十七岁的女子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二十有三的男子更是到了该成家立业的时候。婚期的提前,或许是为了避开贾家的纠缠,或许是为了给郁家带来新的希望。
此时郁蓁的枕书院里,丫鬟非露来报,说贾家派人往威远侯府送了大批礼物。这是郁父郁晟留给她的人手郁富从金陵城打听到的消息。郁蓁正在绣架前勾金线,闻言针尖轻轻一挑,将错就错在鹤羽上多绣出一缕金丝。
“姑娘改花样了?”贴身丫鬟非雪诧异道。
郁蓁笑而不答。窗外秋风掠过竹林,掀起一片沙沙声,似在回应什么。
林府祠堂
林府的祠堂内,林夫人王氏对着祖宗牌位焚香告祭。三缕青烟笔直上升,在“忠孝传家”的匾额前盘旋不散。这是林家的祖训,也是林家的骄傲。
“海儿的婚事定了。郁家嫡系皆得圣意。”她将郁家送来的回礼——一方绣着“海晏河清”四字的锦帕供在香案上,“郁家大姑娘心性沉稳,针黹女红皆是上乘,更难得……”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欣慰。
在锦帕放上去那一刻,林家的牌位全部轻轻震动了一下。只是林夫人王氏没有发现。若是让阿愚知道,怕是要大笑,大道的作品,不止是林家祖宗牌位震动,林家祖坟都在偷偷冒青烟呢。
她望向供桌另一侧的信笺。那是林如海今日快马送来的家书,上面详细记述了与郁蓁相谈的种种。信末一句“其言有物,其行有度,非寻常闺阁可比”,让林夫人王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直觉,自己的儿子不会看错人,郁蓁,必然是那老道士所说的林家的福星。
祠堂外,老管家指挥着小厮们悬挂红绸。那绸子用的是上好的杭缎,阳光一照便泛出流水般的光泽,恰似放生池里的涟漪。红色的绸缎在风中飘扬,仿佛在诉说着林家即将迎来的喜事。
荣国府的风波
荣国府内,贾母将茶盏重重砸在案几上。溅出的茶水洇湿了案头新准备的一本《女则》,墨迹晕染开来,将“贞静贤淑”四字泡得模糊不清。上一本早就湿了被替换掉。
“林家与郁家定亲了?”她声音尖利得几乎刺破窗纸,“好个林如海!好个郁家!”
王夫人忙递上帕子:“老太太息怒,徐家那边……”
“徐家算什么东西!”贾母一把扫落案上果盘,“威远侯府不过是西南蛮荒之地的暴发户!”她胸口剧烈起伏,翡翠项链的搭扣突然绷断,珠子滚落一地。“我的敏儿配当太子妃!”贾母贾史氏内心的不甘再次涌现出来,哪怕徐家也是她选的,终究还是意难平。
窗外,贾敏正巧经过。她手中捧着的《诗经》“啪”地落地,书页翻到《氓》那一篇:“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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