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荣国府，除了贾赦还有些精神，张雯身子本就重，这一日行程虽说歇息不少也有些支撑不住，而贾敏和贾瑚年幼，又在外头耗费了精力，经了一路马车颠簸更是险些睡着。
将张雯和贾瑚交给提早便带着人来候着的林玉竹，见着二人上了小轿，又将抬轿的健妇打量了一回，贾赦才放心下来，转身准备跟着贾敏的轿子去往荣禧堂。
贾敏是他亲自带着出府的，如今自也要他亲自将人送回去。再者张雯母子出门回来未向贾母请安便直接回去了，他也要代他们向贾母请个罪才是。
然而贾赦正要招呼健妇起轿，贾敏却是挥手让人退了下去。
贾赦疑惑地凑近轿门，“妹妹，可是有什么事情忘记交代下去？”
贾敏掀开轿帘，欲言又止地看着贾赦。
“妹妹，”贾赦唇角微勾，意有所指，“你我是亲兄妹，有话尽可直言。”
贾敏眼睛闪了闪，缓缓启唇，“大哥，你今日所说，当年与二哥的事，是真是假？”
贾赦笑得坦然，“自然是真的。若你不信，如今年头虽不短，但当年经历者仍在府中当差的也不少，你随便找人来问问就能知真假了。”
“所以，”贾敏深吸口气，声音低了下来，“我以前隐隐感觉到的，你与二哥不甚和睦，并非是我的错觉？”
“是，你的感觉没错。”贾赦毫不迟疑地点头。
贾敏追问道，“是因为你当年打人抢东西？”
贾赦轻声笑了笑，反问道，“在妹妹眼里，我便是一个只因眼红就要自恃武力而强抢的小人？”
“不是不是！”贾敏连忙摆手，一脸的慌乱，“大哥，你信我！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见贾赦面色未变，贾敏冷静了几分，解释道，“正是我知道你的性子并非如此，所以我才会来问你当年之事的真假。”
贾赦冲她安抚地笑笑，“你别急，我信你并无恶意。”
端详了贾赦好一会，确定他所言出自真心，贾敏这才彻底放松下来。缓了缓心情，她又盯住贾赦，“可是大哥，以我对你的了解，就算你对长辈不满，你也该是去和长辈们闹腾，而不是对着二哥下手。”
“你就这么相信我吗？”贾赦愉悦地笑开，“或许就是我当初年纪小，所以才会一时想岔了，做出这等偏激之举？”
贾敏摇头的动作缓慢而有力，“大哥，你越是这么说，我便越是觉得，当日你若是动了手，必定还有其他的缘由！”
贾赦又笑了一声，眼神有些放空，“有什么其他的缘由呢？不过是身为次子的弟弟，早就对自己只因出生晚了一步，便事事都要排在兄长后头，而心中生怨。”
“于是在终于有了压过兄长一头的机会之后，便用尽了心思要故意恶心一下兄长。谁知一个不慎，这份小心思被兄长听了个全乎。礼尚往来，兄长自然也要想法子回敬一二罢了。”
贾赦此时还记得，当年难过于长辈们的冷落，躲在假山中，见到贾政将抢来的那份因贾赦喜爱而单做的樱桃酪扔给下仆，要他不吃便随便找个隐蔽之地倒掉的情景。
而在下仆三两口吃完了樱桃酪之后，贾政说的是，“这个天儿早熟的樱桃不多，还是昨日宫中赏下了两篮子樱桃厨房才能做这吃食，不过量也不大，顶多还能吃个三五日。”
“这几日你便给我盯死了大厨房，但凡樱桃酪做好了就给我抢过来，随你拿了是吃还是埋。只一点，万不许再让别的人知道此事！”
下仆诺诺应答后退去，贾政望天自语，“大哥自出生以来便凭着年长处处占先，我便不多要了，只需找补回来四年也就一笔勾销了。”
当年的贾赦被贾政的话语惊得呆愣半晌，待他回过神来，贾政早不知在何时离开了此处。
贾赦不知道贾政为何会有这般心思，却也打定了主意要私底下和贾政好生说个清楚。然而贾政没给他这个机会，却果真连着数日将那难得的樱桃酪全部抢走，一份也没给他留。
虽说樱桃酪确是稀罕吃食，贾赦也一向十分喜欢，但有与贾政的误会在前，贾赦倒也不会多在乎这点吃食，一时也忍了下去。
然而吃食不重要，在贾政对贾赦特意央了父亲送回来的匕首下手时，贾赦却再忍不了了。
在听到匕首被抢走之后，便直直冲到了贾政的屋子，先把贾政揍了个痛快，又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直到寻到自己的匕首才罢休。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那把匕首，如今仍旧被他随身放在袖袋之中，便是进出皇宫，也求了恩典没取下来过。
见着贾赦的手放到另一只小臂上摩挲，贾敏福至心灵，掩口惊呼，“大哥，你口中被抢走的东西，不会就是……”
她顿了顿，往贾赦的手臂指了指，“不会就是你天天宝贝着的匕首吧？”
“这确是其中之一，也是我决定动手的关键。”贾赦坦然点头。
贾敏深深吸气又缓缓吐出，冰冷的气流将她那不稳的心绪渐渐压制了下来。她正色看着贾赦，“大哥，你说的这些，太让我吃惊了。我要找了人问过真假，才能再来找你说话。”
贾赦笑着摇头，“问或不问，自是一切随你。只是再来找我说话，却是不必了。我告诉你这些，从来就不是为了想要你如何。”
“那你为何要告诉我？”贾敏皱眉追问。
“那是因为，我觉得当年我打了贾政、抢了他的东西又受了罚，而他被长辈教训过后，也来与我致歉说开了，从此后我们两兄弟不说如何亲密，也能做一对坦诚相待的亲兄弟。”贾赦目光幽幽。
“然而，我最近才发现，这一句‘我觉得’，也不过只是‘我觉得’罢了。”
前些日子贾瑚的流言他便查到了些二房的影子，后头贾政收用丫鬟惹得王夫人编排，看似是贾政醉酒而引发的意外，然而贾赦的人也查到，和他对这些丫鬟无甚兴趣不同，分给贾政的两个丫鬟，可是贾政在贾母的允许下自己选中的。
贾敏的眉头直接拧成了疙瘩，看着贾赦的眼中满是狐疑，“大哥，你话里有话！”
贾赦抬手点在她的眉心，“你个小孩儿家就别学着大人皱眉了，我只是与你说一声罢了，全都与你不相干。”
说完，贾赦不等贾敏再问，叫了远处的健妇过来，抬着贾敏往荣禧堂，将她完完整整送还贾母，又为张雯解释了一番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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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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