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贾蓉便整装出发，乘马车去了京郊的贾家家庙。
按理说他才从贡院出来，该好生在家歇息两日出门，可依着贾蓉这事不宜迟风风火火的性子，他是一刻都不愿多等，心心念念的来奔赴与贾敬的“童试之约”。
早有收到了拜帖在家庙门口等候的小厮迎接贾蓉，见贾蓉下车，利索的行了个礼，规矩倒是比过往好了不少。
“蓉大爷一路辛苦，老太爷这会儿正等您用早膳呢。”
贾蓉挑了挑眉，他只说了今日来，却并未提及是什么时辰，贾敬竟然能算出他一大清早就过来，当真是个聪明人。
顺着小厮的指引，贾蓉穿过云雾缭绕的院子，只见贾敬正在老榆树下的凉亭里闭目养神，一旁服侍的小厮正有条不紊的摆着斋饭。
见贾蓉过来，才行了个礼，轻声提醒道：“老太爷，蓉大爷到了。”
贾敬没有反应，小厮也不再多待，摆好了斋饭便行礼退下。
贾蓉待他走了，才上前问安道：“孙儿见过祖父。”
贾敬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宽厚又沉稳的声音响起：“坐吧，家庙斋饭清淡，不比你在家中吃的丰盛，今日先陪我这个修行之人将就一日吧。”
“祖父既然修行，那就该心无一物才是，怎的还对孙儿如此牵挂。”贾蓉面色淡淡，嘴上却毫不留情揭穿贾敬那颗修行之下躁动的心。
贾敬没有否认，也没有回应，而是自顾的看着眼前的斋饭，细细品鉴。
“今日的素羹是用荷叶的莲心熬出来的，这莲心难取，是家庙供养的锦鲤池里日日相伴的莲花而来，若是日日饮用，即可永葆年轻。”
贾蓉皱了皱眉头，他早已不信什么长生不老的鬼话了，毕竟连他自己的经历，都说不明白。
可这人上了年纪，就是会被这样的谎言哄骗。
“那祖父可要多用些，孙儿这碗，也让给祖父了。”贾蓉一边说着，一边将面前的这碗素羹放到了贾敬的碗旁。
贾敬手中的汤匙轻轻搅拌着这掐丝珐琅碗中白绿相间的莲心和菜心，眼神中不免多了几分深意。
“蓉儿，人啊，只有活得久一点，才能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贾蓉闻言，反问道：“不知祖父，要与谁赢？”
贾敬这才正要看向孙子，眼前的少年才翩翩，似乎比自己上次见他又多了些沉稳和豁达，与记忆中那人的影子也越来越像。
他嘴唇微微颤抖，眼眶却止不住的有些红了。
“与谁赢！是啊，老夫一把年纪了，便是赢了又怎样，蓉儿，该赢的人不是我，是你啊！”
贾蓉毫不退让：“祖父，孙儿不过是天下苍生中不起眼的一个，何苦要与人争个输赢，便是赢了，又能怎样呢！”
贾蓉的脑海中突然闪现过上辈子成为魂魄时看到的百年后世，此间大厦将倾，他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谈何赢天下。
他当然清楚胜者为王，败者寇，可胜了，又如何呢。
贾蓉知道，自己既然选择了入仕，那便注定是一条不归路，前方是枪林箭雨，背后是断壁残垣。
“罢了，待你金榜题名打马游街之时，再谈输赢吧，现在，一个小小的童生，还不足以撼动啊。”
贾敬的神情晦暗不明，满眼遗憾的看着眼前的孙子。
贾蓉起身，撩起衣袍跪下：“还请祖父告知当年的真相，祖父心中明明挂念天下，到底为何隐退于此？”
贾敬怔怔的看着贾蓉，叹了口气，也罢，如今贾蓉已踏上科举之路，此事，也该让他知晓了。
事情要从先帝在时说起，贾敬是老宁国公唯一的儿子，本可以袭爵恩荫授官，但年少的他却立志要读书科举，他日日苦读，终于考上了进士，进士出身的他加上背后强大的国公府，很快便被夺嫡内斗的皇子们锁定了。
老宁国公是个武将，也是个粗人，只知道保家卫国，效忠皇帝，不懂文人那些弯弯绕绕，贾敬初入翰林，也不善与那些人打交道。
好在彼时先帝已经立下嫡子为太子，贾敬便婉拒了那些虎视眈眈的皇子，唯有面对太子时，毕恭毕敬。
太子爷看中了贾敬，便给贾敬牵了个红线，将太子妃的幼妹许给了年少的贾珍，两家定下婚约后，往来就更加密切了，贾敬也成了世人眼中的“太子党”。
可好景不长，朝中官员皆知，贾敬与太子理念不合，贾敬直言不讳，不是那等阿谀奉承之人，常常惹得太子不喜，二人很快分道扬镳。
又过了几年，先帝晚年沉迷丹药，听信了二皇子身边一个术士的谗言，认为太子不堪继承大统，还在太子宫中搜出了骇人的巫蛊之术。
先帝大怒，要处死太子。太子无辜被冤枉，一怒之下决定造反。
可谁知，这是二皇子故意放出的消息，就是要逼得太子自乱阵脚。
贾敬收到消息的时候，东宫的火光已经燃起来了，那日好巧不巧，正是太子妃临盆的日子，贾敬顺着贾家的密道一路到了东宫，本想救出太子和太子妃，可太子却怎么都不肯走，只把太子妃托付给了贾敬。
贾敬是太子的暗桩，这条密道也是当年贾敬带人挖的，在先帝晚年昏庸修道时，太子与贾敬便做足了准备，二人假意决裂，私下却始终保持联系。
万一真有逼宫的那日，总要想办法把兵带进来吧。
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禁卫已经把整个东宫包围了起来。
为了掩人耳目，把即将临产的太子妃带出来，太子亲手烧了这座陪他长大的宫殿。
可太子妃却体力不支，才生下孩子，便撒手人寰。
那晚，东宫的烈火把整个皇宫烧的烟雾蒙蒙，而不远处宁国府的珍大奶奶也生下了第一个儿子。
可二皇子的诡计却并没有得逞，先帝听说太子夫妇葬身火海，也不知是悔是气，竟然中风了，这下子，宫里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各方势力牛鬼蛇神都出来了，皇子们死的死，伤的伤，谁也没有想到，最后的赢家竟然是一直韬光养晦，隔海观虎斗的四皇子。
四皇子登基后，贾敬为了明哲保身，只得隐退朝堂，既是撇清自己与先太子的关系，也是因为贾蓉这特殊的身份。
没错，贾蓉就是当年先太子妃生下的那个孩子。
知道真相的贾蓉仿佛觉得老天爷给自己开了个玩笑，他没想到，原来自己这辈子也终究没有躲过皇室之人的命运。
“祖父老了，也不知能陪你到何时，殿下只希望你能平安长大，如今你也大了，我身为臣子的义务也尽到了，之后的路，你自己决定吧，不管你选择什么，祖父都支持你。”
贾蓉没有出声，他只是怔怔的想着，抛开这层身份，他真正想做的事，到底是什么。
是拯救水火之中的贾家，还是拯救天下黎民？
曾经的曾经，做一位像皇阿玛一样文治武功的好皇帝，不一直是他的追求吗，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变了呢？
“诚如祖父所言，孙儿根基太浅，如今不过考了个童试，连成绩都未知，赤手空拳的仗，要如何打！”
贾敬听此，投来满意又欣慰的眼神：“你能明白这层道理，就太好了。而今你虽知晓自己身世，却绝不可为外人所知，否则，贾家恐遭灭顶之灾，蓉儿，小不忍则乱大谋。今日，你心急了。”
贾蓉这才抬眼看了看面前老谋深算的祖父，今日并非是自己心急，而是他轻敌了。
纵然这是个书中的世界，却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以为自己知道了结局便轻而易举给这些人下了定论，但也许，事实并非如此。
正如自己的到来，改变了贾蓉原定的结局，更揭开了这层迷雾一般的贾家。
所以，贾家的灭顶之灾，到底是权贵的仗势欺人惹了圣上不喜，还是因为当年的旧事东窗事发？
贾蓉不敢细想，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
若是后者，那他无论如何，也要争上一争，否则，他便是使出力挽狂澜之力，也抵不过上头的一个念头。
童试的成绩出来，张榜告示下早早有贾家派了识字的小厮去候着，只待一揭榜，便第一时间传回消息。
今日西府这边，来升亲自带着几个小厮过来了，他本不报什么希望，不过是这几日大老爷不知为何心情不好，总在府里对着他们打打骂骂，他找个由头出来躲躲。
眼见衙役们敲着锣大张旗鼓的过来张榜了，来升才吐了一口嘴里的瓜子皮，浑不在意的凑上前去。
哪想到，头名的位置竟然写着一个他认识的名字，竟然是贾蓉！
来升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催促着旁边的小厮道：“你且看看，头名写的是谁！”
谁曾想小厮的表情也跟自己一模一样，一脸目瞪口呆：“头名是，蓉大爷！没错，连庚帖都能对上呢！”
来升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乖乖，这蓉大爷倒反天罡，竟然能考头名。
他顺着皇榜看下去，贾兰竟然也考上了，是第三十名，虽然跟蓉大爷一比，这名次有点不够看的吧。
来升使劲儿掐了下自己的大腿，乖乖，科举考试多难啊，想当年隔壁的贾珠考了多少次都没中，怎么如今就跟做梦一般，还嘲笑上隔壁的贾兰了。
来不及多想，来升屁颠屁颠的一溜小跑飞奔回家，眼前仿佛看到一溜串的赏钱在向自己招手，真是发财了！
几人顾不得路人投来的异样眼神，完全没了平日贾家家仆装模作样的嘴脸，不顾形象的一路狂奔回去，才拐到巷口，就大声嚷嚷着：“老爷，太太，大喜大喜！蓉大爷中了头名案首！”
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
碍于种种原因，我要去准备考公了，可能要十二月后才会更新，非常抱歉[无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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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探真相贾蓉中案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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