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可带药来了？”
“是，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守卫答道。
今天已经是瑶儿被关的第三天了。前两天守卫森严，不敢轻举妄动，今日看他们调拨了些人手去另外一间牢营，跳跳这才得机会。他深吸了口气，起身出了营帐。一直在门口站着的军医，见他掀帘出来，连忙躬身行礼。他点了点头，“走吧！去牢房！”
走到牢房门口，守在两边的守卫看他走来，连忙退到一边跪下，“见过护法！”
“我要检查她的情况。”
昨日领他来的那名黑小虎的亲卫闻言一怔，后背顿时惊出一声冷汗，忙陪着笑脸，说道：“少主规定，任何人不得接近，否则……”
跳跳看了他一眼，发出一声冷笑，“否则什么？她要是受伤死在里面了，你可担当得起？”
看着亲卫满脸犯难的样子，跳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军医在这，可以为你作证的。”说罢，便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昏暗的牢房里，斑驳石壁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剑痕，潮湿的地板上，那人抱腿靠墙沉沉睡着。
“药给我，你们在入口待着，没我命令不得过来！”
跳跳快步走进里间。
“瑶儿，瑶儿？”他轻轻推了推，见那人没有动静，一时心生慌乱，又加大了手上摇晃的力度。
“……小虎？”白瑶被他唤醒，迷蒙中唤出了自己心底的那个名字。一夜未合眼，到四更才勉强入睡的白瑶此时疲惫不堪，脸上挂满了泪痕。
跳跳先是一怔，却又顾不得去思考她脱口而出的名字，用勺子在碗里舀起一小口汤药放至嘴边吹了吹，又试了一下温度，抬手递到她的嘴边，缓声道：“来，我叫军医熬了碗御寒安神的药，你把它喝下，能舒服许多。”
白瑶抬眼，看着眼前人带着关切的面庞，温润如玉的样子不禁有些动容。但也终究不是他。或许是不想过多失态，白瑶撑起身来，说道：“…看来我又要欠你一回了，护法。”仔细数来，算上第一次逢场作戏让他放走自己，他也已有三次有恩于她了。她眼目低垂，张口喝下他喂来的药。许是药太苦，苦到弥漫鼻腔，苦到整个心脏。
“你是不是……对黑小虎，动了情？”月光披了那人满身，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淡的有些不真实。相遇那日听她说过，他帮她挡下黑天王，救她于寒潭之中，后又带她出冰壑火山，此间种种皆为义举，自己本该庆幸，却为何，为何同样自己救她于水火，而她却就此动心于自己仇人之子，动心于自己儿时挚友。他亦知正邪不两立，可怎知偏偏是她又陷其中。
白瑶知他心有所思，却也只做没听见，垂眼道：“护法，药喝完了。”
有些东西，不言自明。跳跳端碗的手僵在半空中，随即又将其轻轻置在木盘上，发出“嘎达”一声。沉默中，那人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又压低了声音道：“待会我将军医骗来，打晕后你便换上他的衣物随我一同出去。”
“此事若让他知道，想必连护法你也要一并入狱。”兴许是良心过不去，她有些后悔那晚让黑小虎知晓他的叛徒行为。意识到这一点的白瑶连连摆了摆头，惊讶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无妨，整个营中，还没有我护法周旋不到的事。”青衫青年又摆出他春风笑容，以让她心安。“你被擒之事黑心虎并不知晓，若让他知道，你此番被带回总坛便险了。”
她心里苦笑：即便是教主知晓，让我不受此之辱，又有何用。若再因我之事训斥小虎，想必小虎对我的误会更甚，对七剑的杀意更浓。
白瑶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
离开了黑虎军营的白瑶第一件事就是传信给金玄让他秘密护送自己回总坛休整。整个崖里连下了数天的大雨，阴冷又潮湿。圣女宫中的炭火每隔半个钟头便会有仆人挑来新的更换，已是比外面高出了好几个温度。
耳边听到由远及近急促的脚步声，白瑶执笔的手顿了一顿，眉间聚起一抹难以察觉的愠色，轻轻将画笔搁在桌上，那幅未完工的画被她拿几本书掩上，广袖一拂便围上面纱推门出去，正赶上那小兵跑到门口。
“谁准你未经允许擅自闯入？”那小兵也没料到圣女会这么快开门，吓得一愣随即噗通一声跪地。
“小……小的有急事求见圣女！”
“今日本圣女休沐，有何急事非要今日觐见？”
“是..是教主发病了！”
听到那两个字眼，白瑶眸子猛然一缩，扶着门框的手微微收拢，眉间阴翳不定：
“狂刀怒剑呢！？教主的药不是一直都由他俩供上的吗。”
“大人他们……前几日被教主派下山了，至今末归……”
“……那你们呢！？你们就在那儿看着教主受折磨？”
“小的们…小的们不敢去啊……圣女您看这……”小兵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就差给白瑶磕响头了。自己虽没亲自去送过，但从别的小兵那儿听到教主每每血魔症发作时极为吓人，曾有些小兵进去后殿内只传来声声惨叫，却不见一人出殿。想必也做了教主的掌下亡魂。
“教主养你们一个个都是白吃的！”白瑶眯起眼睛冷冷开口。
似乎是看白瑶没有正面回答，小兵急了，哐一声把脑袋磕在地上：“圣女！您就帮帮我们吧，护法不在，只有您能帮我们了，您要是不去，我们弟兄们就要轮流进去送死了呀！我们没有一个能近得了教主的身啊！我们真的没有办法……”
“好了，我去，你起来吧。” 虽然教主有令在先他发病时不许她去，但现如今也管不得那么多。白瑶打断碎碎念的小兵，拿过他手中端着的药瓶，转身进屋，“你且先回去稳住教主情绪，我准备一下就去。”
“多谢圣女！”
白瑶将药瓶收进袖子，又欲将桌上未完成的画收进屉子，目光扫到画中那一抹张扬的正红，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养心殿门口，隔着一扇门便能听到里面到怒吼和惨叫，不肖想便知道里面是何惨状，殿门大开，又是两个倒霉的小兵奄奄一息地被丢出来，白瑶趁着门缝开着闪身便滑了进去。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白瑶还是被眼前宛如人间炼狱的景象惊到了。满地的鲜血，破碎的瓷瓶，扑面而来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还有分辨不清是什么动物的残骸，然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却不见了踪影。之前教主从不让自己沾手此事，原来竟是怕吓到她。
“教……”白瑶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向她冲了过来，侧过身险险避开了掏向他心脏的爪子，还未站稳面前便又是一掌袭来正正拍在她的胸口处，让她往后滑步好几米，嘴角逼出一丝鲜血。
白瑶突然后悔没有多找逗逗拿点麻沸散了，教主没发病的时候她都打不过，发了病就更加没有反击之力，现在送不成药事小，甚至自己都有可能丧命于此。
她看到男人的眼睛红了，浑身都处在一股燥热里，像是被痛折磨狠了，肩膀微微发着抖。黑心虎微微偏着脑袋看她，眯着眼似乎在极力辨认突然出现的人是谁，大口喘着粗气，嘴里发出嗬嗬声。
又是一阵痛袭来，伴随着身体里翻涌相激的内力，像是有一万条虫爬行啃食着他内里的每一处，抓也抓不到，这股痛痒快要将他的精神腐蚀，寻不到一个突破口，心中邪火燎原，只想一个劲的发泄。
白瑶惯知道他发病时是控制不住自己的，也知道今日必定惹一身伤，她看着魔教教主散乱的发和又不自觉运起内力的掌，将那玉瓶的盖子拔开、想赌一把试试能不能把血送到他嘴里。
闻到新鲜血气的黑心虎仿佛干柴突遭火苗，以雷霆之势燃了起来，伸手掐住白瑶的脖颈将人重重床到墙上逼出了一口暗红，他血红的双眼也随之暗沉下来。
“教……主……”突如其来的窒息感以及后背受到的撞击几乎令白瑶心跳骤停，脑中轰鸣，眼前一阵一阵的发花。她艰难地掰着男人的手，极力保持清醒，然而男女力气差距甚大，她的力道也是微乎其微。
昏暗的大殿中，黑心虎的眼睛烧得妖治，他手上并没有再用力，仿佛捕食者抓到猎物后欣赏着猎物挣扎一般看着手中人被他按在墙上，微弱地扭动，口中破碎的发声，却并没有注意到白瑶手上的动作。
就在黑心虎放松警惕的时候，白瑶眸中寒光一闪，左手畜力一拳捣向男人的眼睛，被男人另一只手轻轻松松制住，右手连着药瓶一起将药瓶口捅进了男人嘴里，被其一下咬碎。
猝不及防被捅了一嘴的碎瓷片，黑心虎手上施力将白瑶左手手腕脱了臼，另一只手一把将她甩在地上，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看着男人眼中那抹红色褪去，本是狰狞的面孔又恢复了往日冷峻，她提着的心才终是放下。白瑶挣扎着靠墙坐起，扶着手靠大口呼着这来之不易的氧气道：“瑶儿方才…多有得罪，请教主责罚。”
黑心虎瞥了眼面前本应该在出外勤的白瑶，因为自己发病敌我不分被折腾得狼狈不堪，眼中的锋利与强势的光也不由得柔和了大半。“不是叫瑶儿不要插手此事吗。”男人语气平缓的让人听不出什么感情。他走上前去蹲下身，视线略微下移，看到颈间有五个红指印，显然是掐得狠了，那五个指印尚未连成一片的薄红，在那白净纤细的脖子上倒是显得泾渭分明。再往下看，男人眉头轻微皱了起来：原是手腕脱了臼。他叹了口气，左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将她整只手握在手心，“忍一下，会痛。”
白瑶没想到教主竟还注意到这，连忙道：“这点小伤不劳烦教主……嘶——”，话未说完，十指连心之痛便贯穿大脑，让她一下身体蜷缩，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了，手无事了。你且背身对孤，孤将刚刚那黑心煞掌的伤害逼去。”
男人像往常一样将真气置于双手间运转翻滚，将其注入白瑶体内之时却发现面前人身体不住的颤抖。
“瑶儿这是……怕孤？”许是刚刚自己发狂的样子太过狰狞，亦或是满屋狼藉吓到了从未见过此场景的她，再或刚刚那一掌用力太足伤到了她。但种种猜想都被她摇头否定。
“瑶儿不怕。”白瑶转过头来，眼中晶莹带着苦涩笑意滑过脸庞。她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落泪。是太疼了吗？是怕刚刚差点就窒息而死了吗？还是，实在不忍心看到自己心中那如此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今竟被一小小病症折磨的丧失心智，承受着如此巨大的痛苦。小虎的不理解，事情一件一件接连失控以及自己的无能为力，让她惧怕是否有一天历史还会重演，小虎会堕身烈火离开自己，而他也终归成为剑下亡魂。只是真相尚不明了，自己还不能就此放弃。
“瑶儿定会为教主取得麒麟血，瑶儿，想亲眼看见教主成为武林霸主。”
自从那夜孩童模样的她跪在地上哭着求自己为她的爹爹报仇以来，男人再未见过她挂过泪。如今看到早已褪去稚嫩，一副软玉温香之貌的她却又如当时般落泪，说着自己内心的渴望，露着与小虎同样对自己的关切，一时间他竟有些犹豫，是否应该将她也拉进这巨大阴谋的漩涡之中。霸主？霸主有什么好，要高居云端，远离人间烟火，又有谁能知晓自己成为霸主的路上的种种恐惧和孤独。想起梨儿还在时，小虎成天练完武就拉着她跑来自己身边将今日所学尽数演示一番，瑶儿也学着小虎唤着“父王”。许是后来大了，她便慢慢不这样唤了。纵使教众万千，还不是各有所图，又有哪些是真心实意跟着自己的。欲戴皇冠，必承其重，这无非是权利的代价罢了。等称霸了天下，又有何人能对自己仅此珍爱之人、之物产生威胁。
“嗯。”男人起身，正了颜色，一甩衣袖，又恢复到那个高高在上的霸主形象。
“小虎可还照顾你？”
“嗯，教主不必担心。”白瑶站起身来，浅浅行礼。便准备退出寝殿。
男人察觉到她语气不如平常，却也没有再问。“小虎出关不久，涉世未深，心性未熟，太过执拗之处你要多提点他。”顿了顿，男人摩挲着被碎瓷片划破的嘴角，又道：“……瑶儿方才是如何给孤吃药的？”
白瑶脚步一顿，顿觉有些不好开口：“我刚刚……刚刚情况紧急，便连着药瓶一齐塞给父王了……”她知道之前每每犯些小错惹他责备之时这样撒娇着唤他，他总会放自己一马。
“……”
“……你记得去把水牢打扫干净……”
“……遵命，父王……”
轻轻将养心殿大门关上，白瑶站在门前重重叹了一口气。随即桃花眼凌厉地扫视了一圈围观的小兵：“刚刚是谁去请我来给教主送药的？”
那小兵战战兢兢地挪到白瑶面前：“圣圣…圣女…您有何吩咐？”
“你，给我把水牢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待我回来去检查，有一点不满意我就一剑要了你的命，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这个时候圣女不一剑杀了他而是让他去打扫水牢已经是够宽容仁慈了，他还能有什么怨言？
“还有，以后教主的药必须每日准时送到！都听懂了吗？”圣女那双平日里总是噙满了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冰冷的可怕，谁还敢说没听懂？从那以后，没人再说诸如“圣女的脾气是几个老大中最好的了。”这种瞎话，只有“犯了事要去打扫水牢”这种威胁。
那段时间的水牢干净无比。
跳对女主动心 可女主本就一直倾心少主衷心教主（作者亿点点私心）无解呐无解 苦了俺们公子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明月沟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