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墉知道闻居远不过是用话诈他,未必真的知道私兵一事,但他毫不介意地笑了笑,坦诚道:“我儿甚知我,兵马自然还是握在自己手中牢靠。”
他说得云淡风轻,闻居远却暗中吃了一惊,先帝在时柴墉险些因为豢养私兵一事丧命,原以为他会安分守己,但没想到却是放虎归山,他终究还是狼子野心!
闻居远勉强地颔首,“王爷稳券在握,谅沈平章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柴墉摇头:“籍风此言差矣,皇帝不还有暗棋吗?”
闻居远装傻充愣:“暗棋?王爷说的是禁军?”
禁军统领的确是先帝留下的人,可以说是皇帝的亲卫,但其实禁军人数并不多,何况他们拱卫京畿尚可,若是真的和征战沙场的将士打起来根本毫无胜算。
堂内的垂帏被风吹得摇曳,柴墉懒散地半卧在榻上,眼眸被时而飘动的垂帏遮住,看不清里面的风起云涌。
“你身边的麒麟卫可还都在…”
这不是一句问话,而是平铺直叙,像是笃定似的。
闻居远又是一阵心惊肉跳,堪堪稳住心神,才抬头看向垂帏后的人。
柴墉似是有所感应,也迎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两人的眼神交汇,里面藏着腥风血雨。
“圣上给他们的死命,他们不敢不从,但…”闻居远说得一顿,引得柴墉仿佛十分感兴趣坐直了身子,示意他可以继续。
“但他们既跟了我,便要听我的,我让他们走,他们不敢不走。”
“你的意思是他们回京了?”柴墉漫不经心地接了话。
“算着路程,应是到京了。”闻居远对上了他的目光。
柴墉忽地一掌拍在床榻的矮桌上,声音沉闷却威力十足,“你还敢信口雌黄!”
闻居远站得时间太久,双腿发软,可此时立得笔直,没有一分一毫地退却,“王爷不信,可以去信一封,看看我说的是否属实。”
“本王的人早在回京的路上等着了,这半个月连人影都没见着!”
“王爷的人在官道吧?”
“不管是官道还是小路,本王皆留了心,就是没见着你遣散的人。”
闻居远听到这话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胸有成竹道:“王爷恐怕不知我出京都走得路也不是寻常路,王爷的人不可能处处分散,总有一条路能避开耳目。”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柴墉缓了语气,又问:“本王好奇,你说的路是哪一条?”
闻居远倒是煞有其事地说道:“王爷,从两江回京都,官道和水路皆要经朔州,想必王爷安排的人也在朔州沿途,可我前些年出入京都,皆是绕行向西从苍连山进京。”
苍连山在京都的西南,属于涿鹿府,那边常年干燥,一入秋更是风沙卷天,因此涿鹿府人际稀少,只在苍连山脚下建了城郭,人气聚集。
柴墉想了想,似乎是信了他说的话,不悦之色顿时消弭,“还是你处事谨慎,将来正好为本王排忧解难。”
闻居远松了口气,却也不敢懈怠,“王爷,如今江夔戒严时日不短了,若是有风声传入京都,怕是不妥,不知王爷接下来如何打算的?”
“本王在等一个时机。”柴墉眸中微亮。
闻居远思忖片刻,了然道:“王爷在等外边的火烧起来?”
“不错。”柴墉赞赏地看向他,两江通水路,一直可以到樟嘉府的丽州港,快的话不用十天,他想要的都能到。
闻居远又想起了他之前说的鲸州帮,自然也想到了沿海的樟嘉府,也不知骆秋如何了?
柴墉见他陷入沉思,以为他是忧心,便出言道:“我朝崇文弃武,早就没了当初开国时的骁勇,外敌环伺,可京中的文官还醉在诗文辞海,以为凭借几句话就能化干戈为玉帛,简直是痴人说梦。”
“王爷想要用南堰国敲醒这些梦中人,可也别忘了他们不是任人呼来喝去的狗,而是随时准备撕咬的恶狼,引狼入室不是个好选择。”闻居远温声道,“我朝虽不像开国之初崇尚武力,但亦有强兵镇守四方,内有文臣稳定朝局,虽有种种弊端,但尚不至山穷水尽的地步,缘何要彻底推翻?”
“强兵?”柴墉笑得肆意,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忽地从榻上起身,站在塌边的脚垫上,垂帏遮不住他高达的身形,若说他和闻居远有什么像的地方,那就是这无法让人忽视的身高。
其实闻家人也不低,但是在闻居远这一辈中,只有他是出类拔萃的高,伟岸的身形像极了柴氏血脉。
柴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勾了唇线,但那笑却是极尽阴森,“若是真有强兵,为何西番和南堰屡次进犯边陲,却无人出兵讨伐?那些朝臣都是咬文嚼字的书生,有几个真正见识过战场的血腥残酷,不过是养在京都的一堆蠹虫。”
“可王爷以为开了口子,让南堰国参与进来就真正是一步好棋?难道就不怕他们是一群拴不住的狼,进来了就驱赶不走了?”闻居远道。
柴墉此刻才有些把闻居远当成自己人,少了疯狂多了耐心,“南堰国的确是狼子野心,不过他们有栓得住的链子,轻易挣脱不断,何况西番还对他们的土地望眼欲穿,他们人口稀少,打一场仗对于他们来说要慎之又慎,人没了要土地有个屁用。”
大乾南邻南堰,西南接西番,两国也相互接壤,三国形成鼎立之势,只不过西番较南堰来说更加贫瘠,南堰国好在临海还有港口,西番国却是只在与大乾接壤的地方能够耕种,除了靠天吃饭之外别无他选,因此西番更加依赖大乾,也迫切希望得到更多的土地和人。
这些闻居远也很清楚,正是因为深知这两个国的内情,他才能判断出西番不可能贸然挑衅,与大乾频繁摩擦的都是南堰国。
“南堰国最大的难题不正是大乾可以解决的吗?”闻居远抬眸,从腰侧摸到了许久不曾展开的玉柄折扇,温润的手感让他平复了心绪。
柴墉明白他此话含义,贪婪地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你的意思是他们想驯服大乾的百姓,让这些人成为他们脚底下的臣民?”
“天下大同,大乾也是从征服开始的,走到现在谁还能想起百年前的分崩离析?那些氏族部落早就埋入尘土了。”闻居远幽然说道。
走到此刻,柴墉已无回头的路,就算他清楚闻居远说的并非危言耸听,他也不可能到此为止。
“皇权若强,还怕那些宵小之辈?”柴墉在片刻之间重拾了信心,胸中满是对皇位的渴望,眉宇之间尽是势在必得,不过就在这时他忽然话锋一转,眸中星火乍现,“本王听说先帝留了一块玉牌?”
闻居远似是被他突如其来的提问打乱了节奏,有些慌乱地移开了眼睛,手中还摸着那柄玉扇,“王爷为何问我?”
柴墉似笑非笑,答非所问,眼神却尤其危险,“籍风羡君哪个不都是先帝钦点,你们都是先帝看中的好苗子。”
这意思别人不懂,但闻居远却很明白,先帝对他和徐怀久都是爱惜且信任的,因此才会在最大程度上扶持他们,并在徐怀久触怒龙颜时还饶他一命,这都足以说明先帝的爱才之心。
而先帝也知道历经几朝辉煌,如今的大乾就像是从巅峰慢慢下降的夕阳,余温尚存,可能够照亮一切的能力却在逐渐衰退,朝中波谲云诡,变幻莫测,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先帝想要变革,但他太过仁慈,一个仁慈的君王或许是好的,但也会留下可怖的隐患,就像如今的七王,若非先帝当初念及手足之情,后来的许多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
可事情已然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先帝在驾崩之前就预料到将来一定会有场惊天动地的腥风血雨,因此他提前备好了钥匙。
闻居远紧紧捏住了扇柄,摩挲着扇骨,在一遍遍的抚摸中坚定了心神,“先帝的确爱惜有才之士,至于玉牌一事也曾与我和羡君当面说起过,不过不瞒王爷,先帝最后没有把玉牌交给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哦?”柴墉挑着眉,从神情中辨别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闻居远再一次十分肯定地点头:“玉牌关乎到当年隐秘消失的皇家守卫军,听说他们已经被编入了如今的麒麟卫中,至于到底还有没有剩余的守卫军,我想应当只有圣上知晓。”
柴墉费劲心思扣下他,并且用尽手段折磨他,再驯服他,就是为了从他口中套出玉牌的下落,就算最后失败了,只要有他在手,也算是握住了半支麒麟卫,何况还有闻家。
“玉牌的事,本王还是不放心,不如你写一封家书,问问闻清明?”
闻居远踌躇片刻,这**裸的威胁他听懂了。
“修书一封不是不可以,但王爷上次答应我的事还没有兑现,我要先见赵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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